不过,这近距离的催眠,只适合个别情况,若是用到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只怕自己还没来得及下指令,已经被人一刀劈为两半了。
“欲为贤后……须大度容人……”
收回思绪,听榻上之人仍在喃喃低语,碎碎念叨,不禁失笑:“陛下,你真是很聒噪。”
宇文敬也不动怒,眉间舒展,轻笑道:“丫头,朕相信你,会是一位好皇后,母仪天下。”
君浣溪手上动作着,没有再答话,又听得他喃喃道:“别忘了,你说过,等朕好了,陪朕去爬山,朕要亲自去看看……”
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登山看坟的愿望,还有可能实现吗?
走出主帐,天色已经有些昏黑,背着药箱往军医帐行去,刚走到两处帐篷之间,手臂骤然被人扯了过去,肩上一空,药箱却是瞬间到了别人手里。
糟了,是刺客!
“哎——”
“别叫,跟我来!”
听得那一声熟悉的嗓音,心头一松,张了张嘴,却是喜出望外,也不问为何,任他拽住朝暗处而去。
那人一身青衫,拉着她一路疾走,到了营帐边缘的树林前,手指伸进嘴里滴滴吹了一声,马嘶随之响起,一匹墨色骏马闪电一般奔了出来。
是踏雪无痕!
怔忡之际,那人已经将她推上马前,他自己也是翻身而上,拥紧她的身子,策马而去。
“临风,你要带我去哪里?”
“私奔!”
风声呼啸,刮在脸上微微生痛。
君浣溪不明他的用意,却也并不慌张,只咬了唇,生生忍住。
卫临风没有说话,悄然放慢了速度,缓缓而行。
在转过一个浅丘的时候,踏雪无痕长嘶一声,终于停了下去。
卫临风率先下马,然后将她一把抱了下来。
君浣溪脚一站到地面上,手臂就被他抓住,直接朝一旁的山路上推去。
“临风,你到底带我去哪里?楚略知不知道你回来了?你见过他没有?”
“楚略?”卫临风停下脚步,冷笑道,“他现在,应该是姓宇文了吧?我应该称他什么,太子殿下?!”
“你都知道了?”君浣溪微微一惊,想起一事,蓦然醒悟过来,叫道,“那副画轴,是你带给陛下的!”
卫临风点头道:“不错,是我。”
“你……”
“吴常侍的伤刚好一点,就急着回宫去取他临时藏起的传国玉玺,我寻了机会陪他前往,无意竟在藏书阁里发现了这幅画轴……”
后面的话无须再说,君浣溪已经猜出了大概。
卫临风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到这皇室秘藏的画轴,再联想到楚略与天子数年来纠缠不清的关系,不难猜到他的身世,为防止被有心人看到,索性携了画轴与吴寿双双而来,只意在告警,因为见到自己与楚略的亲密情景,这才负气而去。
正想着,腕间却是一紧,一抬头,就见得他剑眉扬起,俊美的脸庞满是愤懑,朝自己恨恨叫道:“你这个傻女人,真是笨得可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这辈子就情愿守在后宫,做那种甘居婢妾,囿守一室的女子吗?你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何还要勉强自己?”
君浣溪怔了下,轻叹道:“临风,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说错了吗?你是君浣溪,是洒脱自在的南医公子,不是那种低头弯腰唯唯诺诺的女人,对于宫廷朝堂你向来都是躲避不及,怎么会为了他,傻傻往里跳?”
君浣溪微微一笑:“临风,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吗?”
自己何尝又不知道呢,只是,选择了那个人,便是一并选择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一切,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两人眼光对上,卫临风看清那一抹无奈却又坚定的神色,长声一叹:“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一位故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腰,卫临风用手拂开足有一人高的茅草,山壁上露出一个漆黑的山洞来,里面似乎正燃着火堆,山风灌进,亮光随之跳跃,忽明忽暗。
君浣溪疑惑看他一眼,轻轻走了进去,待得看清那壁边干草上卧着的人影,却是目瞪口呆,眼珠都定住了。
当真是故人,已故的人!
“卫临风,你!你掘了太子的……”
那个坟字还没说出口,卫临风已经是大手扳过她的肩,将之推到干草前方,沉声道:“浣溪,你是医者,你自己好生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此言一出,君浣溪脑中一阵晕眩,昏昏然俯身下去,去探那人的脉息。
脉息凌乱,微弱,却是真实存在着。
宇文明瑞没死,他没死!
君浣溪心中大呼,狂喜袭来,一下子跌坐在地。
定了下神,侧头朝向那蹲在身旁之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乍然听得那一声心脉断了,自己气急昏厥,浑然不知,可是老军医和黄芩都是为其检查过的,心跳消失,脉息全无,并不是假死症状,那么,这已经收敛入棺之人,为何又活转过来?
卫临风递上药箱,低声道:“我那日一气之下骑着踏雪想回宛都,想来想去,又担心你们有事,禁不住又折返回来,没想到竟得到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我怀疑他的死因,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就把棺木挖了出来查探,到了半夜,却发现他心口慢慢有了一丝热气,过了一会,竟然渐渐恢复了心跳脉息!”
热气?
君浣溪张了张嘴,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一样物事,不由低叫:“还魂草!”
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那东夷秘笈上明明记载了还魂草的功效,所谓还魂,岂止是解毒清神,更应该是护住心脉,延续生命啊!
可是,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卫临风适时补上一句:“裴前辈也是这样说的,他也认为太子之前定是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否则单靠他的内力注入,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君浣溪惊讶看他:“裴前辈?”
楚略的师父,那位武功已经趋于化境的裴伯夷?
“是,裴前辈,据说你们见过,是吧?”
君浣溪点了点头,问道:“裴老先生也来了军中吗?为何不出来与楚略相见?”
卫临风叹道:“裴前辈也是一直隐在暗处,似乎对陛下心怀不满,看到他们父子相认,气得就要拂袖而去,是我苦苦哀求,他才肯救助太子,之后便不知去向。”
君浣溪又惊又喜,没有做声,赶紧替宇文明瑞仔细断脉检查。
卫临风在一旁看着她默默动作,待她停下之后,方才问道:“他怎样?”
君浣溪摇头道:“他性命无虞,而且以前服下的药草效用也真正发挥出来了,但是这瘫痪症状要想恢复,却是……”
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本来自己已经将他的手筋脚筋重新续上,再辅以针灸推拿,假以时日,是有望恢复的,可是如今耽误数日,丧失最佳治疗时机,结果……可想而知。
卫临风神情黯淡,只看着那干草上躺着的身躯,一点一点攥紧了拳头。
沉默半晌之后,君浣溪终于伸手去扶:“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带殿下回去——”
手刚一触到宇文明瑞的衣衫,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他不能回去。”
君浣溪怔忡抬头:“为什么?”
“浣溪,你还不懂吗?”卫临风轻轻出声,盯着她的眼睛,涩然叹道,“此是圣驾后营,虽然谈不上固若金汤,却也戒备森严,你以为郑爽的人就那么轻易进得来?”
君浣溪悚然一惊,指着他道:“你在怀疑谁?!”
卫临风摇头道:“不用我怀疑,事实就在眼前,舍车保帅,不破不立。”
君浣溪瞬间立起,硬声道:“临风,你没有证据,不要胡说!”
卫临风直直望她,低声道:“浣溪,帝王心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明瑞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但他是我的亲表兄,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回去送死……”
“临风!”
“我会带他回随州去,好好照顾他,竭尽全力,保他一生平安!”
“不行!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颠簸,你不能带他走,你只能把他交给我,我向你保证,我会时刻看着他,谁胆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跟谁拼命!”
“浣溪,你别傻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不仅我要带他走,我还要把你一起带走,我……”
“我……不走……”
底下,微弱的男子嗓音响起,争执不休的两人齐齐转头,顿时呆住。
宇文明瑞,他醒了?!
之前的话,他到底听到多少?
“殿下!”
君浣溪扑过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殿下,刚才,我和临风,我们……”
“不,明瑞,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楚略是陛下第三子,是你的皇弟,现在陛下已经立他为太子,而且还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