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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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这一声之后,帐中又归于沉寂。

——往后,你要好好顾惜他,拓宽心胸,凡事多担待一些,他定会好生对你。

——欲为贤后,须要大度容人……

原来,那些在自己施针诊治之时碎碎念叨的话,句句含有深意,自己却是懵懵懂懂,随口答应着,一笑而过。

名满天宇的南医公子,曾经那般冷静自持,不管是对沈奕安的痴缠,还是对卫临风的执着,都能够理智处理,毫不动心,为何一遇到他,就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就因为他沉稳内敛,宽厚淳朴,使得自己全然信任,不存疑虑,以至失去最起码的判断与辨别之心,几乎忘了这个朝代的婚姻法则——

三妻四妾!

君浣溪,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事已至此,还躲在这里偷听什么?真要听他亲口答允婚事?

揉一下酸涩胀痛的眼,微一转头,对上那一张布满愤懑与担忧的俊脸,故作轻松道:“临风,我不想听了,可以先走不?”

“你难道不想听他说……”

卫临风脱口而出,随即抚一下她的鬓角,轻轻叹息:“对不起,浣溪,我带你来此,也是有私心的,我想你对他彻底放弃,以后跟着我回随州去,这些朝堂政事,我们都不要去管了……”

“临风,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君浣溪默默摇头,摇摇晃晃站起,转身就朝一旁奔去。

卫临风急得一把拉住她,低叫:“浣溪,你做什么去?”

君浣溪别过脸去:“去我该去的地方……”

卫临风气极怒吼:“该死,你还在固执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移情别恋,只娶那个泠月公主一人,你都还有我,他不要你,我要!”

“临风……”

君浣溪眼眶一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个醇厚的声音及时插了进来——

“谁说我不要?”

眼前墨色晃动,手臂被人轻轻托住,帐帘一掀,随他径直进入帐中。

“阿略!”

“略儿!”

帐外帐内,人等皆是惊呼。

楚略并不理会,只拉着她,朝着那榻上之人齐齐跪拜下去。

“那泠月公主身份尊贵,我并不愿高攀。此生有浣溪相伴,已偿夙愿,别无他求,还请陛下谅解,即日为我俩赐婚!”

宇文敬并没有立时答应楚略的赐婚请求,只说过后再议,便是不了了之。

这日之后,楚略又是忙得昏天暗地,甚至亲自披挂上阵,带领一干弟兄形成冲锋之势,迎风杀敌。

无奈豫北兵力原本薄弱,经过这连番厮杀对战,伤亡惨重,仅剩下三万余人,昌黎犹如一座孤城,刀尖行路,岌岌可危。

到了夜间,主帐连连升帐议事,楚略与徐诺商议,若是昌黎失守,则冒险带着主要兵力突围,冲破郑爽大军的重重关隘,杀回宛都,争取联络到京师旧部,重振旗鼓。

昌黎离宛都距离甚远,途中还要经过郑氏伪帝政权控制的几座城池,危机不断,困难重重,就算届时成功突围,顺利到达宛都的希望都是十分渺茫。

而黄芩作为可以随意游走各帐的军医助手,还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由于楚略对联姻之事的执意反对,月诏使者愤而上书天子宇文敬,不日即将返国,两国关系处于濒临破裂的关头,宇文敬眼见这救命稻草难保,急得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

“姑姑!”

黄芩说着,气得直抹眼泪:“军医帐中骂声一片,都在说殿下的不是,我与他们争吵,可是吵不过,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以后再不去给他们诊治了,姑姑也不要去了,让他们伤口腐烂生蛆去!”

君浣溪停下捣药,笑骂道:“才赞你长大懂事了,你就如此蛮不讲理,他们可说的都是实话!”

黄芩低泣道:“呜呜,那个泠月公主算什么,连我姑姑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殿下跟姑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都还没娶姑姑呢,凭什么要娶她过门?!真是欺人太甚!”

君浣溪叹一口气,摸着他的头道:“你楚大哥还没有答应呢,你却哭什么?”

黄芩含泪咬唇道:“可是,他们说……”

“他们是谁……都说什么……”

“是徐将军和谢郡守他们,他们说,三万人的生死存亡,天宇王朝的百年基业,都系在殿下一念之间。”

君浣溪轻笑道:“他们开玩笑,吓唬你的,你别当真,你楚大哥会想出办法解决的,他是北侠公子,武林盟主,他的弟兄手下遍及天宇各地,这天底下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得冷静沉稳,镇定自若,终于令得黄芩擦干眼泪,破涕为笑。

“殿下是信守承诺的人,他跟我说过,会好好爱护姑姑,他一定会做到的。”

君浣溪望向帐外,悠悠道:“是啊,他会的。”

风云变幻,战事频繁,除了尽心诊治病患之外,自己并不能帮他什么,如此也好,就缩回头颈,当一只笨拙的鸵鸟罢了,一切交由他去处理,去解决。

也许,天降奇迹,也说不一定。

宇文敬的身体愈加衰败,每况愈下,夜里议事中途又出现昏厥症状,全靠君浣溪匆匆赶来,迅速下针灌药,又取了参片让其含在嘴里,这才勉强救回。

一夜事繁,从主帐出来,已经是天边微见亮光。

外间雾重结露,冷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微微瑟缩。

“君大夫,请等下!”

身后传来吴寿的轻唤,他手里托着一件墨色衣袍,面色凝重过来道:“殿下请君大夫加衣。”

君浣溪认出那是楚略的外衣,略微迟疑道:“殿下他自己呢?”

只几步路的距离,竖紧衣领也就过去了,他的外衣给了她,他自己怎办?

吴寿答道:“殿下说他就守在陛下身边,不去别处了。”

君浣溪点了点头,接过来披上,朝他拱了下手,转身回去。

吴寿跟了上来,言道:“君大夫,我送你一程吧。”

君浣溪侧头看他一眼,并不置可否。

两人默默行走一阵,到了僻静处,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吴常侍,也不用与我转弯抹角,有话就直说吧,陛下那边还需要你照料。”

吴寿上前一步,恭敬施了一礼,叹道:“君大夫,某家有一事相求。”

君浣溪站着没动,平声道:“吴常侍若是关心陛下病症,则大可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救治;若是说联姻借兵之事,找我是没有用的,你直接去求殿下,看他怎么说。”

“君大夫……”

吴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满是苦涩道:“我吴寿多年来一直以天子家奴自处,为人处事并无半分私心,尽力尽力侍奉天子,希望其成为英明君主,对陛下是如此,对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君浣溪点头道:“吴常侍的忠心,我从无半点怀疑。”

吴寿面色一整,厉声道:“正因为我对天家一片忠心,所以那些惑国乱政之人,我决计容不得,君大夫,你是我极为敬畏钦佩的人,这一时的思想偏差,我可以理解,也希望你能想清楚,想明白,不要做出后悔终身的错误决定来。”

君浣溪听得哑然失笑:“惑国乱政?你可是在说我么?你且说说,我却是做了什么,要后悔终身?!”

吴寿冷声道:“你不让殿下娶泠月公主,破坏两国联盟,就是惑国乱政,将来必然会遗恨自责!”

“是么,哈哈!”君浣溪压住胸中怨闷,冷冷一笑,“我只是个太医署大夫,在军中羁留数日也只是为了治病救人,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不懂,你用不着给我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在头上,我受不起!”

吴寿目光闪动,一字一顿道:“君大夫,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只是不愿去面对。”

不愿去面对……

是,她就是不愿去面对,又怎样?

这种事情,凭什么要她去面对,去承担,凭什么?

天塌下来,自然有人去撑住,这个人,不该是她,也不该是楚略,这幸福来之不易,要就此拱手让人,她做不到……

君浣溪甩一下头,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沉声道:“议亲之事,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你找错对象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君大夫!你莫要如此固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害了殿下!”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君浣溪动了真怒,面上愈加清冷,“我只知道,我坚守的原则,不论是谁来劝,我都会六亲不认,寸土不让!”

她的夫君,绝对不让别的女子来分享,绝对不!

“你!你这样子,鼠目寸光,小肚鸡肠,哪里是我一心敬仰的南医公子,我吴寿实在看错了你,陛下更是看错了你!”

君浣溪冷哼一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如今看清楚了,多说无益,就此作罢!”

“君浣溪!你有没有想过,殿下对你情深意重,宁可亲自上阵也不愿另娶,难道你就不能顾全大局,为他多加考虑,为他担待一些,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抛却抱负宏愿,丧失军心民心,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千古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