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还真该感谢卫临风,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否则自己真是忘了今夕何夕,忘了身在何处,稀里糊涂就要许人心意,平日的冷静自持,全都抛去九霄云外了!
缓然摇头,轻声一叹,即是举步回走。
沈奕安避过卫临风的遏制,一步跳开,见得那人逐渐淡去的神采,转身欲退的举动,心头一凛,着急低叫:“浣溪,别走!”
那迫切的嗓音,听在耳中,却是满含情意,一时间,相识的点点滴滴尽数涌上心来,他的笑,他的好,他的痴,他的真,无一不在脑海中流淌……
君浣溪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眼波流动,心底亦有些许不舍,或者,该给他一次机会,另找时间单独相处,来好好说说这个问题?
“奕哥哥……”一声娇媚的女子轻唤,打断她纷乱的思绪。
抬眼一看,一名粉衣少女裙带飘飞,款款前行,随那轻巧灵动的脚步,长袖舒展如羽翼般一路滑过低矮花丛,发鬓上的金珠玉佩叮铛作响,笑声清脆甜美,若花间精灵,翩然乘风而来。
当真是人在远外,声已倾心;人在近前,颜愈动人。
这曼影佳音,一旦入眼进耳,整个人都是暗地怔愣,心驰神往,如此美丽出色的少女,与花瓦儿有得一拼,莫非是卫临风的五位姐姐之一?可是,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少一些,而且,她唤他奕哥哥……
——这少女,她,到底是谁?
“初雪,不是让你在房中好好休息吗?”卫临风一声道出,即是迎了上去,看着那笑颜如花的少女,剑眉紧蹙,呵护之情溢于言表,“你连夜赶路,舟车劳顿,即便是为了早早见到你家表哥,也不至于不顾自己身子吧?!我不是说了么,我一找到他,就带他去你那里,你怎的如此着急……”
“临风哥哥,我不累,我见你久久不回,我闲着没事,就自己出门来了——”少女说罢,望向那怔在当场的沈奕安,满面羞赧,微微一笑,“奕哥哥……”
“初雪,你……怎么来了?”沈奕安看着突然到来的少女,心底暗叫糟糕,正因为面前之人,自己才义无反顾逃离弘西,漓南骥东走了个遍,好不容易来到卫府安顿下来,不想她竟是追随而至……
“奕安!初雪是专程来找你的,你给我好好招呼!”卫临风狠狠瞪他一眼,继而转向一旁不语的君浣溪,轻声笑道,“君公子,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奕安的表妹,云初雪,她为了奕安,可是单身一人,千里迢迢从弘西赶来,这份痴心,真是让人感动啊……”
哦,她就是那个初雪表妹,弘西第一美人……
这番我见犹怜的姿态,连身为女子的自己都是心生仰慕,更何况是那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子,沈奕安?
轻轻一眼,即是又后退一步,静静看着那白衣男子,只见他的神色先是惊诧,接着变为默然,随即丹唇一抿,认命似的走上前去,低声埋怨:“你自幼身子不好,这回出门可是带足了药物?怎么不多跟几个随从?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姨丈他们交代?”
一连串的担忧发问,令得云初雪面生红晕,满足低笑:“奕哥哥,我没事,能够见到你,就什么都好了,你总会好好照顾我的,是不是?”
“我——”沈奕安张了张嘴,被身后之人重重一撞,无奈叹道,“是,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而浣溪,只能下一回再去找他了……
这算是什么,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君浣溪淡淡一笑,看向那花前树下,男子白衣胜雪,少女粉衫如霞,温言细语,站在一处,有如明珠美玉,对映成彰,只将旁人看得呆住,除了艳羡之外,却又如何?
此时眼中心底,尽是少女身上那一片眩如春花的粉色,相形之下,更显出自己一身肃穆青灰,朴实无华。
他们,才是般配的一对啊……
方才的恍惚心动,那只是自己多情的一梦,既然是梦,终将消失殆尽,不留痕迹。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之后,渐渐后退,直至树林深处,再一次做回那冷静自持的南医公子,君浣溪……
树林里,晨风拂面,吹散了心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淡淡一笑,即是朝屋舍方向走去。
今日,是一个好天气,适合郊游,漫步山林。
忽然之间,想到自己可以送卫老夫人什么生辰礼物了,在这卫府小住几日,几乎没见那老人家出过房门,究其实,所缺所差,不过是一架舒适好用的轮椅……
“君公子,请留步。”背后一声轻唤,止住她的脚步,是卫临风。
心事纷纷而起,居然忘了还有这个人跟在背后,他,大概也不愿留在原地,做那超级亮堂的大灯泡吧?
“卫公子,有事吗?”转身过去,懒懒应了一句,看着面前之人略为得意的眼眸,想起方才的意乱情迷,一时间,真不知是该感谢他,还是该厌恶他……
“你……”卫临风凑近过来,盯着她的一双美目,仔细查看,低声相询,“你……没事吧?”
那双眼,还是那般沉静凝然,黑白分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然而,真是什么都没发生吗?他明明看见,他们两人,靠得那么近,举止亲昵,他敢说,如果他晚来一步,沈奕安肯定已经将其搂在怀中,肆意而为了。
想到那样的情形,心里就跟刚吃进一只苍蝇,恶心得要命,憋堵得要命!
可是,看到他眼底一丝柔弱,看到那随即转身而去的落寞身影,自己为何又有些于心不忍?
“我当然没事。”君浣溪皱一下眉头,对于他的询问有些不明所以,“卫公子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行一步……”
今天的事情还真不少,要去给卫老夫人针灸按摩,要为自己试着解除蛊虫之毒,还要给楚略的箭伤换药,而芩儿需要休养几日,身边连个可以帮忙的助手都没有,真是苦命。
并无交谈意愿,拱一下手,随即朝前走去。
“等下——”卫临风两步追上,与她并肩而行,“秦管家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去用早膳吧!”
早膳?是啊,竟还忘了这茬事情,难怪浑身有气无力,心乱得紧,没睡好觉,总得好好吃点东西,要不哪里有力气为人诊治下针?
随他走出几步,心中正念着清粥小菜的香味,忽然听得那清冷的男子嗓音又自身旁传来:“奕安和阿略,是我多年的好友,结拜兄弟……”
愣了一下,步伐未停,他们的关系,她早就知道了,不需要他这个时候来解说吧。
“奕安身为鸣凤山庄少庄主,虽为商贾大家,却是处在世俗末流,故而从小就存有振兴家族的志愿,他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内心纯良——”卫临风的声音徐徐又起,“我不会允许,他因为沉醉美色,做出不知廉耻的错事来,导致身败名裂……”
想不到,这般心高气傲之人,竟能如此重视兄弟情谊,倒是令她微微错愕,不过,自己行端身正,可不是他口中的狐媚祸水!
“有这么严重吗?”君浣溪轻笑一声,坦然相对,“奕安与那初雪小姐郎才女貌,珠联璧合,我以为,没人会反对这桩美好姻缘吧,这样的好事,到了你口中,怎么就成了不知廉耻了?”
“我说的不是初雪,而是——”冲口而出的语句,在看到那人镇定的神色之后,渐渐打住,“我说的,是另有其人……”
“哦?”君浣溪挑了下眉,一字一句,接上他未完的话,“你说的那个人,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等他回应,即是冷然大笑一阵,沉声而出:“卫公子,我与奕安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对于同性,实在是没有半点兴趣。言尽于此,告退!”
“君公子,但愿你记住你方才所说,请勿食言。”
听得那一声喝令,君浣溪暗自好笑,记住?她当然会记住,发誓都是可以的,自己的确不喜同性,女人爱男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这个人,不该是已经名草有主的他,沈奕安。
念及这个名字,蓦然间心绪浮躁,再不回头,径直离开。
“浣溪,浣溪……”
一声柔弱的低唤,将她从茫然游离的情绪中唤醒,抬眼一看,卫老夫人正笑眯眯望着自己:“今日的力道比前几天弱一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很难得被自己的病患这样关心,免不了怔愣一下,随即停住按摩的动作,尴尬一笑:“昨晚有些事情,没有睡好,今日的按摩,就先到这里吧。”
卫老夫人点了点头,一面示意身旁丫鬟为自己整理服饰,一面唤她入座歇息。
“伯母,浣溪早有请辞之意,今日正好当面禀明。”说罢站起,恭敬施了一礼,“家中尚有老人幼童翘首以待,盼我回归,而伯母这腿疾,已见好转,只要继续按照我所开药方煎药服用,辅以针灸按摩之术,相信下床举步之日,必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