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浣溪无奈笑道:“看来我这是太招摇了,早知就不住这里了。”
正说着,就看见一群人拥了过来,为首正是那昨日见过的孟公子,一改先前颓唐不振的模样,清俊秀挺,满面含笑,一见她便是奔上前来,躬身行礼:“孟玉堂多谢君先生对我妻儿的救命之恩!”
君浣溪刚稍整衣冠,见他动作,赶紧扶起,急急还礼:“举手之劳,孟公子不必如此!尊夫人已经诞下孩儿了么?”
孟玉堂大笑道:“生了,生了,是男孩,母子平安!”
君浣溪大喜,当下请进屋来,介绍众人,又是互通姓名,又是施礼还礼,好半天才入座。
寒暄两句,孟玉堂便是一一奉上谢礼,并说明来意:“父亲得知先生义举,又听说先生一行初来宛都,住在客栈,父亲说我家府中房间甚多,诚心请先生过府小住,好生款待,以表谢意。”
君浣溪自然是摇头谢绝,只说自己出身乡野,不爱受礼仪约束,推辞一阵,见他实在真心实意,这才勉强答应次日去孟府赴场家宴。
起身相送之时,君浣溪又忽然想起一事,便叫黄芩去取纸笔,道:“尊夫人这回生产算是死里逃生,大人与孩儿身体都很是虚弱,孟公子若是信得过我,我这就开个方子,说些调理之法,至多一月时日,便无大碍。”
孟玉堂喜不自禁,捧了方子,千恩万谢去了。
杨乐寒起身查看那谢礼,但见金珠玉器,布料绸缎,林林总总一大堆,不觉笑道:“先生,我们发财了!”
“是啊,丞相府邸,出手真是大方。”
随意说说聊聊,不觉又是时间飞逝,眼见午时将至,想起与那黄瑞的约定,君浣溪稍作整理,留得梁旬与黄芩在客栈等候,自己与杨乐寒一道漫步出得门去。
边走边是想着,这一来宛都,就和当朝丞相府结下良好关系,这实在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却不知该怎么利用,才能帮助自己早日救出老师……
而那黄瑞,又是何许人也,能否助自己一臂之力?
进了群芳阁酒楼的大门,径直朝柜台一问,掌柜便是亲自上前,将她带到去到楼上的一处雅间门前,伏下身来,轻叩房门,神情极是卑微:“公子,客人到了。”
房门打开,一人步了出来,立在门前,大笑道:“君公子真是准时,请进请进!”
廊前灯笼高悬,光亮透出,尽数映照在他的脸庞,温润的面容十分醒目出众。
君浣溪凝望过去,心中却是不由自主想象,这眼前之人,若是鼻下唇间再加些凌乱的胡须,整张脸再青白一点瘦上一圈,年岁再多出数十载,那不正是当年药行之中文老爷的形象?!
忽然之间,豁然开朗,亦是朗声大笑,抱拳道:“君浣溪见过殿下!”
听得她这一声称呼,黄瑞微怔一下,道:“你叫我什么?”
君浣溪微微一笑,清晰称道:“殿下。”
黄瑞哈哈大笑:“君公子机敏睿智,洞悉世情,真不愧为四大公子之首!快快请进,我已经等不及要与你促膝长谈了!”
“殿下过奖了。”君浣溪随他进去,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如若自己不是因为从当年那宇文皇帝的长相上得到灵感,仅凭他的风度气质与谈吐举止,以及先前孟府众人对其的恭敬态度,也是不敢贸然确认的。
边走边是寻思,素闻宇文皇帝有三位皇子都是弱冠之年,却不知这位自称黄瑞的皇子殿下排行第几……
杨乐寒跟在她身后,自然将那一声殿下听得分明,此时却也不敢随行过紧,只远远跟着进屋,便是候在角落静立不动。
这雅间十分宽敞,湘帘半卷,帷幔低垂,尊位上设有青竹软席,面前一张红木案几,上面摆了些杯盏酒馔,黄瑞径直走向尊位坐定,见她还迟疑不动,笑着招手道:“客气什么,快些过来坐吧,你那朋友也请一并过来!”
君浣溪应了一声,慢慢走了过去,瞧见那人身上比起昨日还要鲜明的镏金滚边,更显贵气的淡紫云锦宽袍,心念一动,即是伏身顿首,行礼下去:“君浣溪先前无礼,请殿下勿怪,殿下万福金安。”
身后不远处的杨乐寒不敢怠慢,也是跟着跪下行礼。
黄瑞起身相扶,摇头笑道,“君公子,莫要这般拘谨,我还是喜欢你在街巷傲然反驳于我的姿态……”
君浣溪摇了摇头,却仍是保持不动:“浣溪斗胆,有一事恳求,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黄瑞面上一诧,笑道:“有什么事,坐下说吧,玉堂是我的好朋友,你救了她的妻儿,也算是于我有恩,我自然会帮你。”
君浣溪见他语气亲善,为人和蔼,随即放下心来,起身在对面席上入座,又唤了杨乐寒过来一并入座。
双双坐定,酒楼小二上前倒了渌酒,主客饮过之后,还杯于案,黄瑞即平声道:“不瞒君公子,黄瑞是我出宫巡游的化名,我的原名是宇文明瑞。”
宇文明瑞?
旁边的杨乐寒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喃道:“太子殿下?!”
君浣溪张了张嘴,却不说话,心中又惊又喜,能与当朝太子结交,自己在这京城也算是站稳一只脚了!
宇文明瑞笑了笑,微微颔首:“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有什么难事,但说无妨,在我的能力范围,除了治病救人之外,要在这城里办点什么事情,总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多谢殿下,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君浣溪停顿一下,略一思索,便是开门见山说道,“殿下,我想在宛都找一个人。”
宇文明瑞有些愕然,只笑道:“我还道是什么事情,原来只是寻人,这个简单,我请京兆尹来办,说吧,你想找谁?”
君浣溪面色沉凝,缓声道:“这人,我并不知姓名官职,仅知他约莫四十来岁,是位阿监,常年伴在天子身前,还有,他的品级是……青绶银印。”
“青绶银印?啊,他是……”宇文明瑞低呼一声,目光直直过来,注视着她,“你本是居于封邑,此回突来宛都,就是为他而来么?”
君浣溪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请殿下帮我,不胜感激!”
这宇文太子身居高位,又是如此神色,估计也不知道一名普通百姓被押解进京的事情,此时也不好多说,心里目标明确,先找到宇文皇帝身边的那位太监,弄清缘由,一切再慢慢实施……
“如若我不曾猜错,你要找之人,应该是常年服侍我父皇左右的长青宫总管,中常侍吴寿。”
“中常侍,吴寿?”
皇城深宫的太监总管,却是千里迢迢去往封邑,拿了自己的老师回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莫非,跟那宇文皇帝有关?
“不错。”宇文明瑞见她面色微动,沉吟道:“君公子,你初来宛都,出行不便,要不搬去我的别院暂住,这样一来,若是我带你去见个什么人,总算方便一些。”
见人?这潜台词,也就是愿意帮助自己了!君浣溪眼睛一亮,随即笑道:“承蒙殿下不弃,我这就让乐寒回客栈收拾——”
“事不宜迟,我出门前看过,今日正是吉日,宜出行、访友、移徙、入宅……”宇文明瑞哈哈一笑,唤道,“崔浩,进来!”
话声刚落,一名深衣劲装男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立在当前,朝他行礼道:“殿下。”
君浣溪瞥那崔浩一眼,认出是前一日对自己恶言顶撞的男子,看这身形衣饰,应该是太子座下的随行侍卫。
宇文明瑞应了一声,指着已经站起身来的杨乐寒道:“崔浩,你随这杨先生一道回客栈去,帮忙收拾,把君公子的家人朋友与行囊包裹都一并带回别院去,”
“是。”崔浩领了杨乐寒,立时步出门去。
待得两人走后,君浣溪也不拘束,拿起酒壶帮他挹满渌酒,又自顾自倒上半杯,举起相敬:“殿下真是逍遥,随意巡游,但这市集酒楼人流混杂,恐有不妥,你是金玉之躯,却是不该常来的。”
“我只是偶尔出来看看,这北军执金吾徐诺将军是个人才,京师的安全,我并不担心——”宇文明瑞轻笑一声,看着对面之人悠闲自在的动作,并不十分纯熟,却是赏心悦目,于是端起酒杯,与之相碰,“对了,看样子你与吴寿并不相熟,你着急找他做什么?”
君浣溪一口饮尽,微微蹙眉:“也没什么,我只是找他问一件事情,必须当面询问。”
宇文明瑞也不追问,想了一下,说道,“你这回到了宛都,办完事情之后,便不要走了吧,留下来为我做事可好?”
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君浣溪略一挑眉,淡淡一笑:“我只是一个大夫,胸无点墨,身无长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帮不到殿下什么,殿下宫中的能人志士甚多,留我下来也只是多一个滥竽充数,吃白食的……”说到这里,却是不由自主想起与那沈奕安初初相识即是为他付账免灾的情形来,当即抿嘴轻笑,继而又想起其他两人,眼看快两个月过去,不知那三人现在何处,是否体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