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祐宇点头道:“这话是。现正用得着你们家了。你这妹妹如今可造化了,被暹罗王一眼看中,要向朕讨了做王妃,我问你她可有人家了没有?”
元春心中大惊迟疑了一会儿道:“还,还没有……”话未说完便后悔了。怎么能说没有呢,这宝钗可是自己未来的弟媳妇。正自懊悔,又听龙祐宇道:“这就好了。这可是她的命好,该着的。明日朕就传政赦二老商议此事。她姓甚名何,与朕说说,方好封赏。”
元春额上冷汗涔涔,不知如何作答,踌躇半晌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趁势笑道:“可正是她的造化了。她姓林,名黛玉。是臣妾远房亲戚家的女孩儿父母双亡了的。如今臣妾就往家里传话,这可是万千之喜。”
众位看官,这正是三十六计之偷梁换柱了。若是本性贤德之人,可能想出这般奸猾毒辣的计策?这元春为了受宠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可见贤德二字至此真正被荼毒了。
龙祐宇听了这个名字突然一愣,觉得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便也不去深究笑道:“朕记得了。元妃,事成了。你家便是大功一件。朕重重有赏。”
元春喜滋滋的道:“臣妾为后妃,自然该全力为君分忧,何况这也是贾府分内之事。万不敢觍颜求赏。”
龙祐宇笑笑站起来,元春以为他要起驾,谁知他却笑道:“夜深了。元妃,伺候朕安置。”
元春楞一会儿,见龙祐宇笑吟吟的看着她,抿嘴儿故作羞涩的一笑,便上前挽了天子的手臂,同入鸳帏不提。
闲言少叙,却说黛玉身居贾府之中,哪里知道头上一把利刃即将落下。一日因枯坐无聊,在园中闲走一会,转过紫菱洲,远远的听见流水潺潺,仔细一看是藕香榭,忽然想起了惜春。那个曾经缠着自己下棋讲诗的小妹妹,真的是好久不曾见到了,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刚刚下过雨,池中荷花已败,便是些枯荷残藕,寥落的之景触痛眼眸,想着惜春正是如花的年纪,却因生在这里,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去应对这外明里暗的种种肮脏。人人都说四小姐孤僻不近人情,那是他们不了解她。惜春曾是个多么直率可爱的姑娘,十分的重感情,甚至自己都想着如果这是自己的亲妹妹,该多好。
想起当年初入贾府,惜春那时还很小,身量未足,一双天真的眼眸,没有半点掺杂,径自过来拉着自己的手道:“林姐姐,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想到这里,黛玉的嘴角微微一弯,却又旋即凝固成了苦涩。
那样稚嫩的声音犹在耳畔,现在……
听探春说,惜春是铁了心要出家了。连打扮都是僧尼模样,只是未落发就是了。每日所喝的只是稀粥、白水煮菜。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罢了,今日去看看她。
转眼到了暖香坞,所见的却是一片清冷寥落景象。
黛玉蹙蹙眉,走近前去,敲门。
过了好久,门吱扭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小丫鬟来,却是锦屏。见是黛玉似是一惊,旋即又笑道:“林姑娘来了。”忙让了进来,一面悄悄道:“四姑娘在里面打坐,姑娘在这边略等等。”
黛玉点头,却见室内布置的如同庵寺一般无二。桌上只有一套素瓷茶器,座位上摆着蒲团,案上累着经卷,看着这些,黛玉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帘幕微掀,惜春走了出来,黛玉见她一身缁衣,装扮与妙玉无二,手中有攥着一串佛珠,面色苍白如霜。
惜春看着黛玉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淡淡的喜色,旋即又湮没在空荡荡的眸中,嘴唇一动轻轻道:“姐姐。”
黛玉心疼的看着她半晌无言。
惜春便向榻上的蒲团坐了向黛玉道:“佛堂简陋,姐姐随意坐罢。”
黛玉坐下道:“妹妹何故如此。”
惜春道:“我要如何只随我的心。我生于此富庶繁华之侯门,自然是前生业障甚多之故,如今我每日念经持斋,或可消弭超度,以求来生清白无玷。”
黛玉听此言语不似以往暗思何以劝转,不料惜春见她沉吟,便道:“姐姐不用思量如何劝我。我主意已定,只待这府倾亡,便落发到那清净之地去。姐姐是有慧根的人,何不自寻出路,早早离了这里,休要眷恋什么富贵亲情,那不过是过眼的云烟,瞬息的繁华,似姐姐这般品性,不该受此府之牵累。”
黛玉闻言每日纠结于心之事竟顷刻化作乌有,顿悟道:“妹妹果然看破了。今日我倒是受教了。多谢。”
惜春淡淡道:“自己的命还需自己来悟彻,靠着别人,不过是徒费工夫尔。我还有经卷未习。姐姐自便吧。”径自起身合掌施礼,又往里屋去了。
黛玉叹息一会儿便出了来,一路琢磨惜春所言。这惜春虽是锦衣玉食长大,如今却将世事看破,跳出了红尘之外,日后自是另一番景象,暂且按下。
且说王夫人早早就听元春传出话来,黛玉已经被内定为暹罗王妃,心中窃喜。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妙计,既能解贾府眼下之困境,又能为成就金玉而扫清障碍,若是早知如此,何用去下毒那么冒险。
不过几天,贾母便被宣召进宫,开始不知何意,诚惶诚恐的叩见慈驾才知道太后有意使黛玉封为公主,远嫁暹罗,不由得大惊失色。思忖良久方道:“林氏得嫁暹罗固然是极好的事,可是这林氏黛玉自幼与敝府贾宝玉定了秦晋之好,若是悔婚恐难逃攸攸之口。且黛玉蒲姿陋质,又多病,怎堪王妃之尊。还请太后斟酌。”
太后不露声色的一笑道:“老太君休要过谦,哀家听南安太妃说这黛玉端的是出众的。俗话说金子终要金子换,嫁给暹罗王,为一国之后,也算是不辱没了她。至于令孙,到时候由哀家亲自为他择一佳妇,可不好?哪里还有什么人敢嚼舌。再说暹罗王亲口来求,皇上也已经应承,怎能毁约,便是为国为民,效仿昭君出塞,流传千古,也是一桩美事。若是不去,我天朝颜面尽失,古语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剩下的我不必多说了罢?”
贾母闻言真是透体冰凉,只得喏喏而退。又是恨又是气,本来想着到了明年黛玉及笄之日叫宝黛成婚,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计划全被搅破了,如何是好?
回到荣府,众人见贾母一脸恼恨,不知为何,也都不敢多言。王夫人是知情的人自然心中冷笑面上分毫不露。
贾母挥退众人,一个人静坐又用了几口鸳鸯端上来的银耳莲子羹,心火渐渐清了。开始仔细的思索这件事,愈想愈是心思活动了。黛玉受封公主、远嫁暹罗,若是就贾府而言自然是无限风光,府上出了公主、且又是一国之后,以后就算是触怒龙颜,也必然看在黛玉的份上,稍作宽解。且如今为薛蟠的事情,贾政得罪了当今,正愁如何取悦圣躬,这却不是一个天赐的机会。且到时候太后为宝玉另择一妇,必是大家闺秀,王夫人那里自然也就无计可施了。只是暹罗荒蛮之地,礼节教化与天朝各异,且瘴热难耐,哪里能与天朝相比,玉儿少不得要受些苦楚,若有个什么如何对的起贾敏,便有些不忍开口。且那黛玉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是一身的傲骨,深具其母之风,若是贸然说出这事,天知道她会怎样。想到这里又觉愁烦,踌躇难决。转而又道左右圣旨未下,待下了圣旨再好好劝她不迟。只是那小魔障宝玉,若是知道了,又不知道会闹的怎么着。
却说王夫人只待静观其变,等了一阵,见贾母处丝毫不见动作。便有些着急,暗思怎么能将此事传给黛玉,又能不露任何痕迹。那黛玉知道此事,必然不愿,或是不屈死了,或是认命远嫁,于自己都百利而无一害处。琢磨了一会儿,便叫了彩霞来,如此这般耳语一番,彩霞会意,转身往赵姨娘处去了。
潇湘馆。
竹叶萧疏,苍苔泠泠。紫鹃在旁做针线,黛玉凝神执笔,正在写字。写来写去,心神却总不能宁,便索性掷了笔叹气。紫鹃奇怪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慌慌,字也写不好。真是奇怪。”
雪雁正掀了帘子进来,见黛玉这么说便伸头往案上一看,笑道:“要叫我说,姑娘的字已经很好了。”
黛玉道:“你懂得什么?写字讲究气定神闲,这样写出的字便有气韵在内,若是神思乱了,这字在气韵上便输了,纵然写出来也算不得好。今日神思不畅,这字便板滞的很,罢了,不写了,雪雁,你把笔墨纸砚都收了,我要歇歇。”
紫鹃笑道:“依我说,姑娘心神不宁必然是有原因的……”说着向雪雁挤挤眼,雪雁会意一面笑,一面上前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