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咱们的帐该清了。
紫禁城,罪魁祸首贾元春,郁郁的度过了她被禁足之后的第三个夜晚。此时她正立在凤藻宫的院子里,看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满面忧容。
那日,戴权急急匆匆的来传旨,心中甚是惊疑。待听了那道含糊其辞的圣旨,登时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接了旨,谢了恩,却就瘫在地上。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没人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整个凤藻宫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巍巍宫墙,透骨阴森。
抱琴,她的贴身侍婢,低声叫了一声娘娘,元春猛然回身,眼中透着戒备和怖惧,这样的眼神把抱琴惊了一跳道:“娘娘,要不要用点儿参汤。”
元春摇摇头。她知道,这样的禁足,时间愈长,愈是不祥之兆。
蓦然想起那年的灯谜来。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的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当年做这首灯谜不过图一时之乐,此时此刻仔细咀嚼来,竟句句为不祥之语,难道真的要一语成谶么?
不要,不要……
“皇上驾到。”一声被刻意拉长的通报声,划破沉寂,刺入元春的耳膜。她浑身一震,竟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抱琴忙扶住她低声道:“娘娘保重。”
元春点点头,勉强整容,跪在地上,却见龙祐宇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元春叩首道:“罪妃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龙祐宇看也不看她,沉着脸坐了,向抱琴道:“下去,这儿不用你伺候。”
抱琴忙躬身退了下去,将宫门也掩上,宫中顿时黯了下来,只剩下一缕光线,透过窗棱,透过星星点点的浮尘,斜斜的落在龙祐宇冷峻的面上,一双犀利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定定的落在元春身上。
元春只觉得如芒在背,不敢仰视,身体微微发抖。
殿中,只闻西洋自鸣钟咔嚓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龙祐宇才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贤德妃,近来睡的可好?”
元春呆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勉强整理着凌乱的思绪,颤着声音道:“谢……谢万岁爷惦念,罪妃托皇上洪福,睡的很好。”
龙祐宇闻言纵声大笑起来,冰冷的笑声回荡在殿中,有些狰狞,十分刺耳。
元春狼狈的低着头咬着嘴唇不敢作声。嘴唇上已经出现清晰的齿痕,渗出点点腥红的血迹。
龙祐宇止住笑声,森森的盯着她:“不简单,真是不简单,撒下弥天大谎的人却还能睡的安稳。元妃,你真令朕刮目相看。”
元春心中咯噔一下,犹犹豫豫的道:“罪妾不知皇上之意,请,请皇上明示。”
龙祐宇低下头,伸手托起她的粉面,细细端详她。
元春被动的抬起头,避无可避的直视着龙祐宇眼中被放大了的嘲讽和嘴角的一抹含意不明的笑,不禁惊慌失措。
龙祐宇彻底失望了,狠狠的抽回手盯着元春道:“朕从进来,就在给你机会,若是你有一句悔过的言语,朕便还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思悔改。还叫朕明示。厉害,元妃,你真是厉害,朕就给你明示。”
龙祐宇冷酷的看着她道:“你以为,江南秦氏暗中偷运出女婴的事朕真的是一无所知么。朕只是念在族亲血脉,不忍赶尽杀绝,留他性命而已,是你,把朕逼到绝境,让朕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堂妹。说起来,可卿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终究难成大事,便是秦氏之后,让她在宁府安此一生,也就罢了。你却偏要把置她于死地。开始,朕念你是一片忠心,又有太后为你说了许多好话,不止不怪罪还封了你做贤德妃,并且许你回家省亲。没想到,你如今竟是恃宠而骄,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贤德妃啊贤德妃,你当真是好贤德啊。”
元春如当头棒喝,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这么说当年自己纯粹是在自作聪明,如今做茧成缚,悔之晚矣。想到这里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不想龙祐宇咄咄逼问再次响起。
“朕问你,那日暹罗王在御花园遇到的女子,端的是姓甚名谁?说!”
元春身子摇摇欲坠,不知如何回答。
“朕没有什么耐性,最好不要叫朕再问第二遍。”龙祐宇怒道。
元春心中一抖,是说实话还是拒不承认,若是实话,便是铁板钉钉的欺君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便都付诸流水矣,若是硬撑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便硬着头皮强辩道:“回万岁爷,正是林氏黛玉。臣妾万不敢欺瞒。”
龙祐宇哼了一声,嘲讽道:“还是林氏是吗?不敢欺瞒?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哼,大概你还不知道罢,此时你该称呼她一声淑仪郡主了。朕昨夜已经下旨,封林氏为郡主,指婚给北静王了。”
元春闻言差点厥过去,事情的变化太过突然,这黛玉怎么就成了未来的北静王妃了,还是……郡主?一时间心如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
龙祐宇恨道:“好个阴险毒辣的贤德妃啊,在朕面前玩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若非北静王查出此种端倪,你差点陷朕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中。你自己说,瞒天过海,欺君罔上,朕该怎么处置你。”
元春此时已是口不能言,面如死灰,身子软软的瘫倒在地。
龙祐宇道:“朕曾经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那就不要怪朕不念夫妻之情了。”也不再多言向殿外道:“来人。”
戴权并几个内侍应声而入。
龙祐宇简短的道:“传朕旨意,元妃贾氏,承受天恩,不思图报。反心存侥幸,欺君罔上,罪在不赦,着即夺去凤藻宫尚书衔,贬为宫婢,入尚衣监为奴,旨到即行,不得违误。”
戴权大惊道:“皇上……这……”龙祐宇向来知道这戴权私底下的了元春不少好处,素日便是处处为她说好话,更怒道:“闭嘴,遵旨就是,这里可容你多言?去传旨罢。若是罗嗦一句,朕一体究办。”说着就抽身要离去。
元春此时顾不得体面尊贵,膝行过去抱住龙祐宇的靴子涕泪俱下道:“皇上,开恩,皇上……请看在臣妾入宫以来也曾为随侍天子左右,无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臣妾罢,皇上……”
龙祐宇见她哀哀欲绝,略微有些心软立住脚步,低头瞅着她道:“那你可肯告诉朕,暹罗王那日遇到的女子究竟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女孩。”
元春现在为挽回局面哪里还顾及许多,一面抹泪一面道:“肯,肯,臣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日暹罗王见到的女孩,姓薛乳名宝钗,是臣妾姨家的女孩儿,就是头里被判了斩监后的皇商薛家,薛蟠的妹妹。皇上,臣妾说的都是实话,求皇上看在臣妾对皇上始终是一片忠诚的份儿上,饶了臣妾这一回。”
元春并不知道,龙祐宇并不希望她说出这个名字。如果她不说,他可以体恤她的不忍心而放她一马,因为至少那说明,她还心存良知,而没想到,她为了自保,什么都可以不要。这样的女人,如何能把她再留在身边。
龙祐宇悲悯的看着她仰起的面上那双已经晦暗的眼眸,任是多少泪水也难以冲刷干净,摇头叹道:“你口口声声说对朕一片忠心,却还犯下欺君之罪,若是你不对朕一片忠心,是不是要弑君谋逆了?元妃,真的都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放心,朕不会杀你,朕会让你求生无路,求死无门,还有你那个宁荣二府。如今你还是去尚衣监好好反省罢。”说罢拔出腿来就走,一面向戴权道:“戴权,立刻传旨,若有半分拖延不行,朕先办了你。”
元春闻言,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元妃被贬为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贾府,在经历最初的错愕之后,贾府便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
那王夫人闻讯即昏厥了过去,彩霞等人忙灌了几口水给她,少时王夫人才醒了过来,便吐出一口气,只说了两个字:“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唯一的指望就这么成了泡影。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王夫人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害怕,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自己只有元春一个女孩儿,宝玉一个儿子。宝玉是不成器的了,只是因为元春这个女儿,自己才得以在贾府站稳脚跟。贾母面上待自己好是因为元春,自己无才无色坐稳了贾政的正室夫人这个位置也是靠的元春,邢夫人在整个荣府矮自己一头,凡是看自己的脸色行事更是因为元春。而如今元春得罪,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想到这里,心中一发惊恐。彩霞看出端倪便向她耳畔低声道:“太太莫要惊怕,且去老太太那里,看她怎么说。此事必然有玄机的。”王夫人闻言,点点头,勉强镇定下自己的情绪,起身往贾母处去了。彩霞忙跟上,却看见王夫人的脚步有些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