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瑶点头叹道:“原来这首诗是妹妹写的,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锦心绣口,蕙质兰心,当之无愧矣。”
龙梦晴本就为此事不自在,闻言便冷笑道:“不过是应制之作,哪里就见得好坏了?”
西宁王妃正要回言,见西宁太妃悄悄对自己丢了个眼色,又摇摇头,便有些不太高兴,冷笑着不言语了。原来这西宁王妃乃是当朝大学士纪霂云之女,闺名唤作月容,自幼常在宫中往来,太后也十分喜欢她。书香人家的女孩儿自然是骄傲的很,眼中最是容不得沙子的,见那龙梦晴日日跋扈傲慢,十分不喜欢,碍于其身份,不好露出来。今见其为了自己的私心对黛玉冷言冷语相待,便存了打抱不平的意思。
黛玉也知道这长公主是处处对着自己来的,心中疑惑,素无瓜葛,初次相见,怎么就惹恼了这长公主了呢?
太后深恼龙梦晴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做脸,瞪了她一眼,向隽瑶道:“皇后啊,御花园的酒筵都准备停当了没有?”
隽瑶微笑道:“早已准备妥当了。”
太后缓缓起身笑道:“在这里有什么趣儿,不若大家都到园子里去,如今正开的好秋海棠花,且去赏玩一回去。”
众人俱躬身答是,一行人迤迤往御花园去。不多时到了汀水榭,海棠花圃正在旁边,筵席皆已齐备,宫婢犹自往来穿梭忙碌。太后笑道:“皇后真是个妥当人啊。好心思,将着桌子对着花儿摆着,即可赏花又可观水,眼睛清亮许多。”
白海棠正盛,瓣似洁雪,叶如碧玉,风过处,花枝微颤。宛若冰绡微裁一般,楚楚动人。
太后喜道:“哀家最喜欢这白海棠花,牡丹虽好,却富丽太过,终不如这海棠清雅。”
众人闻言皆凑趣极口称赞不已,那龙梦晴便有心挑衅笑道:“花虽好,也得有好诗助兴才好。”一边看着黛玉,黛玉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梦晴见她不接茬只好明说道:“淑仪郡主,刚才听西宁郡王妃说起你那首诗,好是好的,只是有些刻板。见不得高才,如今这花儿正好,何不做一首诗来,为我们助兴呢。”
黛玉心中恼火,冷笑道:“既然长公主有这个意思,黛玉怎好违谕?”
梦晴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出题目、限韵了。”
太妃闻言心中不喜欢,这长公主真是一毫气量也没有,今日才见黛玉,便如此苦苦相逼,亏着水溶不曾娶她,这样的性情嫁到北府,不闹个鸡飞狗跳才怪,一面庆幸一面又深恐黛玉为难,便扭身瞧她,见她坦然自若,略略放下心来。
太后原也喜爱诗词,此时笑道:“这晴儿嘴快的很,我也有这个意思,既然如此你就出题限韵罢。”
梦晴得意洋洋道:“限十三元的韵,韵脚么,限门、盆、魂、痕、昏。”
太后微微皱眉,这不是存心刁难么。皇后也暗怪梦晴不懂事。
西宁王妃皱眉思索道:“这门、盆二字不甚好做呢。”
梦晴不理会向黛玉道:“淑仪郡主,你可听清楚了?香烬为准,若是做不出便是要罚的。”一面丫头燃上三寸来高的香,就回身与皇后说话去了。
黛玉冷笑,只是与太妃说笑,并不理她,令周围的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一炷香很快燃尽,龙梦晴见黛玉还没有分毫动作,嘲笑的看着她欲出言讥讽。黛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满是不屑一顾,提笔一挥而就。太后惊叹道:“真是倚马千言,拿来给哀家先看看。”立时有宫女呈上。太后看时,见纸上字迹如行云流水,笔笔含着傲气,又不失娟秀工整,太后看毕大叹道:“诚然是锦心绣口矣,”向身边的女官道:“你来念念给大家听听。”
便有女官接过来,朗声念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皆惊,都还为及说话,忽然一边传来喝彩声道:“好一个偷来梨蕊三分白,借的梅花一缕魂,何处想来?字字珠玑,真逸才也。”
众人皆惊,看时,竟是龙祐宇并水溶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人,正是新入选的侍卫,卫若兰、陈也俊,却是眼生并不认得,也忙都恭肃起身相迎。
黛玉先是一惊,见一清瘦的男子走近,明黄金丝滚边龙袍熠熠生辉,知道是皇上来了,只是随着众人一起请安罢了。
太后笑道:“皇上,你真是鼻子尖,但闻着好诗的味儿,便赶过来了。”
龙祐宇笑了笑道:“实是冤枉,今日却是北王下了朝就催着赶着要朕来给母亲请安。去了宫里知道不在,才找到这里来的”
水溶上前道:“水溶给太后请安,给皇嫂请安。长公主安好?”
那龙梦晴见水溶来了,心中一动,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此时见问忙道:“我很好,北王可好?”立时脸便红了,言语不似素日那般咄咄逼人,声音温软的如絮丝一般。
黛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狠狠的一颤。
水溶略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劳长公主挂念,水溶很好。”眼眸却往人群中看着黛玉。只等黛玉抬头看他一眼,方才收回目光。黛玉与他目光一接,早别了脸看向别处。
太后早将这些看在眼中,笑眯眯的看着水溶道:“北王,你可是好久没来给哀家请安了,每常见你母亲来,说你见天儿的不得空,今儿怎么得空了?可是怕哀家欺负你未过门的媳妇,赶来看看。放心,哀家并没有慢待她。”
水溶微笑道:“太后见笑了。”
龙祐宇道:“母后,才那首海棠诗,是谁的手笔?”
太后喜孜孜的道:“便是淑仪郡主所作,未想到我天朝闺阁也有如此奇才。”
龙祐宇诧异道:“哪位是淑仪郡主,可否容朕一见。”
黛玉正为刚才龙梦晴的神情有些不自在,闪了神,并没有听见,忽然觉得太妃悄悄的拽了自己一下,又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知道失态,忙上前一步,款款下拜道:“黛玉恭请吾皇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祐宇微笑道:“郡主不必多礼,请起。”黛玉盈盈起身,恭敬的垂着眼帘。
龙祐宇笑道:“郡主不必拘束,刚才听你的诗实在是妙绝,才情不让须眉……”
黛玉不禁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龙祐宇忽然呆住,后半截话却哽在嗓间,说不出来了。那是怎样一个女子啊,两湾罥眼眉,一双含露目,袅娜如弱柳,素雅若清荷。淡淡定定的立在那里,犹若旷谷幽兰。便是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也不足写尽其美,后宫一干人与她在一处,便是浓妆艳抹也是黯然无光。又想到那首海棠诗,心中暗叹道真是一个才色俱佳的奇女子,只是可惜无缘了,不禁望着黛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隽瑶见此叹口气,那样的眼神,她经历过的,她明白其中的含义。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担忧。
水溶见龙祐宇只是看着黛玉出神,剑眉紧紧皱起,并不避忌,上前一步便站在黛玉身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众人看时,一个颀长俊朗,一个纤巧清丽,不禁都心中暗道:“果然是般配的一对儿。”
水溶见龙祐宇并未知觉,抬高声音冷冷的提醒道:“皇上。”
玉儿,是他心中的至宝,谁也不许碰触,皇上,也不行。
龙祐宇回过神来,有些尴尬,轻轻的掩饰的笑道:“淑仪郡主果有文君、易安之才。”声音里有些抑制不住的遗憾。
黛玉见龙祐宇一直盯着自己,心中平添了几分恶感。此时见他夸赞,冷声道:“万岁过奖,黛玉信口胡言,实在难承陛下青目。”
龙祐宇见她言语朗朗,毫无羞怯谄媚之意,心中又是一怔,更加出神的看着黛玉。
水溶沉着脸看着他,冷冰冰的眼神有些警告的意思。龙祐宇觉得那眼神令自己如芒在背,只得有些讪讪的别转了眼眸。
黛玉感觉到那白衣若雪的身影就在自己身畔,如山一般岿然不动,心中的忐忑转眼烟消云散,但觉踏实安慰,唇边不禁浮起一丝微笑。
龙梦晴见水溶对黛玉如此袒护,心,仿佛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神色一僵,看着水溶咬唇不语。
所有人都沉默着。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几个小儿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心中道这皇上若对黛玉生什么念头,岂不令水溶沉心,如今朝中耿直的朝臣大半唯敬服北王而已,大事离不得他,决不能为了一个女子伤了和气,想着便打破沉默笑道:“淑义郡主真是才情过人。北静王眼力不差的。郡主与北王,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太妃有福气了。”
这话是在警示龙祐宇,指婚旨意已定,不可再生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