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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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晟点头道:“怪不得圣上要授你官职你却坚持不受。却原来是要照顾弟妹。贤弟也是通医道的,怎么不好好为弟妹调养一番。”

如海摇头道:“我怎不尽力?可你知道敏儿素来体弱,本就有不足之症,又小产过几次,这身体竟着实亏了下来。”脸上忧虑之色愈发重了。

水溶道:“叔父放心,婶母的病一定治的好的。我有个朋友是个高人,医术极其高明,让他来为婶母医治却不好?”

如海不解其意抬头看着水晟,水晟笑道:“溶儿这话却提醒我了。当真如此。前年溶儿因缘巧合得识一为高人,医术确实是冠绝天下的。”

如海大喜道:“真是天不绝人,那就有劳水兄为我搭线引见了。”

水晟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他几次。你要见他,只叫溶儿去吧。那人极怪癖,只肯见溶儿一人。”

水溶笑道:“他人诚是古怪一些,但心地却是慈悲的。叔父莫要担心,我去求他他定不会推脱的。”

如海一扫愁容道:“那当真是要谢谢溶儿了。不说这些了,水兄好容易来我这里一趟,且去花园坐坐。”

水溶笑道:“听父王说,叔父家的园子美得很。今儿竟有缘得见了。”

如海哈哈大笑道:“你听你父王吹牛,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们王府没有的?他只寒碜我罢了。”也不让水晟,领着水溶就往园子里去了。

这林家的园子确乎比别家不同。亭台楼阁、水榭画廊,秀丽深邃;又有石桥小径,曲折高下穿插其间,一派江南风情,别致有趣。水溶进了园子,一路行来,也不言语,神色竟如梦中一般。

水晟笑道:“这溶儿可是看迷了。”

水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成日说江南园林妙不可言,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如海笑道:“还有好的呢。行了这半日,且去亭中稍作休息。用些点心如何。”

水晟笑道:“贤弟竟变的如此小气,贵府的江南名菜,就舍不得赐一桌?”如海笑道:“粗茶淡饭只怕水兄吃不惯的。令王府哪日不是山珍海味的?也罢,只好给你们换换口味吧。”即命人在黛语轩备膳。

话未了三人已经同至一亭中。水晟便向水溶道:“我瞧你还是看不足,且去走走,这里的好看好玩的多的是。我和你林叔父还有些话要谈。”

水溶早巴不得这一声,答应了一声就走,林如海又叫人好生跟着。这里水晟和如海叙谈不提。

且说水溶见无了父亲拘束,便恢复了少年人活泼好动的本性,一时间竟也忘了是在做客。一路折花拈草,任情恣意,更兼步伐如飞,几个侍从竟都跟不上了。水溶见后面的人气喘吁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忽见面前有一桃林,桃花正盛,如烟似霞,大喜,忙闪身钻了进去,惹得几个仆人好找。

却说水溶在桃林中见身畔花瓣纷落如雨,十分有趣,遂走走玩玩,不觉到了林子深处。原来那林子甚大,一时水溶竟找不到方向了,正自焦急,听到不远处传来言语声,喜道:“正好有人了,我去问问往哪边走才得出去。”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听一老桃树背后传来叹息啜泣之声,心中奇怪遂将身隐在树后往那边看去。

只见纷纷扬扬飘落的桃花瓣中,立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女孩,一身淡雅的素衣,因背对着自己也看不见模样,正自顾自的啜泣不已,口中又不知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身边的树下斜靠着一个锄头,却不似平常用的蠢笨之物,极其精巧别致,把手处缠着白色丝绢。不多而会儿,见那女孩儿蹲下身去将手中的绢袋之类的东西放在面前一个刚刚挖好的坑里,然后慢慢将土掩上。

水溶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贸然上去问。只顾着想,没想到那女孩一转身却正正好好看到水溶,蹙眉娇声叱道“什么人在那里?”

水溶也不躲了大大方方从树后出来,借着透过密荫斑斑洒下的阳光见那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罥眼眉,含露目,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犹挂着几点泪珠。一身素衣,云鬟堆翠,肤若凝脂,衬着身后的如雨的桃花,竟似画儿中人一般。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每每到桃花盛开的时节,水溶都会回想起那年桃林中的惊鸿一瞥。

那女孩儿见水溶怔怔得看着自己,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从没见过你。”

水溶见那女孩只比自己小几岁,却不似平常所见的贵族闺秀那般扭捏作态,笑着打趣道:“天下你不认识的人多了,却不差我一个。”

那女孩气道:“你这人无礼的很,我是问你为何会在我家园子里?”

水溶笑道“自然是被人请来的。”

女孩显然是不愿与水溶纠缠,一跺脚就要走。水溶忙道“且慢,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做什么?”

女孩瞅了他一眼:“你管我做什么呢?”

水溶笑着学着大人的样子施了一礼:“姑娘息怒,水溶刚才多有冒犯,望姑娘见谅。水溶实在愚钝,还请姑娘务必赐教一番。”

女孩转着乌黑的眼珠看着水溶,半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你叫水溶,早说了不早告诉你了。我在葬花。”

水溶一发好奇:“葬花?为什么要葬花?”

女孩面上微带忧悒道:“你们这起人,只知道花儿开的时候好看,却不知道这花儿落了之后或在路边被人践踏、或落在水里……”

水溶不解道:“百川入海,那花儿随着水到了海里岂不好?”

女孩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只是在这里好罢了。出了这园子不知被那些人家臭的脏的混倒一气,依旧把花儿糟蹋了。只在这里拿土葬了,日久不过随土化去,岂不干净?”

水溶笑道:“这却也说的是。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孩道“我叫……”转念一想笑道“我不告诉你。”

水溶急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却不肯告诉我?”

女孩却狡黠的一笑:“我又不曾逼你,是你自家说出来的,怪不得我。”

二人正说着,几个仆人循声找了过来。见到水溶忙施礼笑道“小王爷却在这里,叫我好找。老爷那边膳已备好四处找小王爷呢。”又见到那女孩忙道:“原来小姐也在这里。王嬷嬷却不在?”

女孩也不答言只看着水溶道:“你是小王爷?那你应该是水伯伯的儿子了。”

水溶笑道:“哦,你就是林叔父的女儿,那就是玉儿妹妹了。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

玉儿笑道:“我也只是听爹爹提起过就是了。”

忽然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向玉儿道:“小姐,太太叫你哩。”

玉儿听说抽身就走,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回身向水溶盈盈一笑,算是告别,便和小丫头一道走远了。

后来水溶才知道这玉儿名黛玉,是林如海和贾敏唯一的女儿。那日在林府做客之后,水晟接到圣旨说先帝驾崩,只好急匆匆的赶回京城。后闻说林叔父钦点了巡盐御史只三年多的光景却就病倒了,自己和父亲又去探望过一回,那时候黛玉却正在贾府尚未回来,亦未曾得见,心中一直存着遗憾。直到如海去世自己去帮着料理,才得再见一面,却因黛玉在丧中,又有内外之别,话也不曾多说一句。后来又听母亲说黛玉和荣府的衔玉而诞的二公子定了秦晋之好,心中虽然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希望她能过的好也就罢了。如今看这葬花吟中满是伤悼之语,若非在贾府过的十分凄苦,心境怎会如此悲凉?

水溶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又看了一遍葬花吟,忽然心念一动,便铺开纸笔,依着那词中景象,玩味着诗中人所见所思所感,凝神屏气、细细勾勒。这水溶本是极善白描的,不多时就将黛玉葬花的情景重现在画纸上,竟是形神兼备。画毕,又自己端详一会,思索着怎么才能为黛玉做点什么。正在嗟叹神伤却听得有人报说太妃回来了,忙出了书斋向正房走去。

正是:葬花吟罢意缱绻,惊起愁波惹牵肠。

水溶正在书斋思量黛玉之事,听得有人报说太妃回来了,少不得把忧心黛玉的事情暂且一放,先往太妃处去了。

一时到了太妃处,太妃正坐在榻上喝茶休息。见到水溶就笑道:“你又往园子里躲懒了,听说好几家来送贺礼都是水明接下的。你只叫人说你不在。这几年你父亲四处游历不在京里,也没个人管教的了你了。”

水溶自顾自往母亲对面的榻上坐了笑道:“几家要紧的都是我出来接的。那些不打紧的人家只怕还不值得儿子出来呢。”

太妃知道水溶秉性如此也不苛责转而道:“今日我入宫,太后还问起你来哩。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和你一般儿大的王孙公子哪个不已经是三妻四妾的。多少好人家的闺秀中意你,你只不肯,挑挑拣拣的。弄得这么大个王府后院只我一个人撑着,也没个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