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宝钗明明知道宝玉与她格格不入,明明白白知道宝玉心里只有黛玉,她也要嫁进贾家。她的婚姻系着薛家的荣枯呢。
想及此,黛玉长舒一口气,也许宝钗也难啊!不过嫁进贾府,就会如意了吗。
触目伤忧,黛玉心中不免悲不自胜,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难民与宝钗。这样一想,便不再耿耿与宝钗的殚心竭虑。
前面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端的山前,山脚下面有一小尼姑庵,黛玉出言让车马停下来,举步下车,止桥宛等人也跟了下来。
黛玉本欲进寺拜拜观音诸神,求观音菩萨指点她水溶在何处,保佑她心上人儿水溶平平安安。
步入寺院,院里入眼却是黑压压一片,挤着无家可归的灾民,卧在地上羸弱着喘息着,闻门外风声啸进,抬头无神地望着开门处走进门来的黛玉一行人。
陈也俊走上前来道:“林公子,这里是昨日叛军控制下的区域,少王爷才救他们出来,安置在此地。”
黛玉本有洁癖,看不了混乱不堪,再者心头焦虑水溶与皇上平安,不能耽搁,第一个念头想回首走开,听陈也俊言道水溶为他们尽心竭力,不免停身止步,看着院中灾民。眼前出现的是水溶一身高贵,却温和含笑面对灾民的身影。
皇上与水溶为家、国平安出生入死,她不能安享这平安宁静,而对百姓坐视不理,却让他们不放心。
众人见是几个衣饰光鲜的公子、小姐,有几个身子强壮的男子,忙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奔倒到黛玉等人身前,黛玉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拦在黛玉身前,因是百姓,并未拔剑。只听冷风中颤抖着的声音哭诉道:“公子、小姐们行行好,求你们请个大夫,救一救我们吧,我们没钱,人家大夫都不愿来,昨日有两个公子带人马来为我们请过大夫,也送过钱粮,今儿没来,我们也才听说,听说那二人就是皇上与北静少王爷。再说我们生病的也太多了,您看那个老人家,都烧了好几天了,已经病的起不来身了,还有几个小孩子,他们都还那么小,就要死了呀!”
黛玉的目光滑向庵中,几个上了年纪的尼姑正在烧水,面前支起了一口大锅,云房里头已有不少小孩子和老年人病弱地躺在那里,小一点的孩子躺在娘的怀里低声抽泣着,其母低下头抚摸着幼小的婴孩,无声的哭泣,大一点的孩子没了爹娘的互相抱在一起取暖,脸上脏兮兮的,留着泪痕。
黛玉摆手对轩洛与临英等人道:“没关系,他们伤不了我的。”心下想着,先看了她们的病再走不迟。
黛玉命紫鹃与雪雁取她的药箱来,与紫鹃分头看视,雪雁、香菱作了紫鹃下手,而止桥宛则为黛玉打下手。
此时,只听有人咳嗽着,那边也有低低的咳嗽声响起,一时咳嗽声不断,一个苍老的妇人道:“唉,要是那薛大善人在就好了,城里送出来的东西有印记的都是皇商薛家的,他家捐了不少的东西,这乡民谁不知道薛家乐善好施呢。可惜他家人没来。我们也不好求到府上,再去麻烦人家。”
另一个声音说:“薛家是不是高门宅院,很气派的?像我们这种人,恐怕也不能靠前呐。不过我想,他们是不会拒绝了我们的。好人有好报啊。”
紫鹃、雪雁、香菱恰巧方取了药箱回转,听了此言,心理不服,她们林姑娘为灾民拿出了三百万两,薛家所捐不过是九牛一毛,怎么可比?只是薛家会做人,付出一分也要天下人尽知。
紫鹃、雪雁方要开口来辩,黛玉对二人摇摇头,相视淡然一笑。
且听先前那个妇人说:“可惜我们受灾人太多了,哪里能够用呢?我们总不能老让人家出钱。”
“还好好心人多,像这几位公子、小姐,肯伸手帮我们。我们该感恩戴德才是,等这场灾过去了,我们在这庵堂上给公子、小姐们烧香祈福。但愿菩萨保佑这些好心人。”
黛玉纤手打开药箱,从中拈出银针数枚,先给最重的一个小姑娘针灸,她已昏睡了多日,被她娘紧紧抱在怀里,她娘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看着黛玉一针一针地刺在女儿身上,如同刺在她的心上一般地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动,生怕打扰了黛玉的医治,黛玉扎了几针,半个时辰后,小女孩悠悠转醒,真开眼睛,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声:“娘。”
她娘抱着她的头,大哭起来,连日以来的恐惧和忧伤也都哭了个痛快。
黛玉为庵中生病的人挨个诊治,又写了药方交给莫临到最近的药店抓药。
尼姑庵的主持让出了禅房给黛玉等人歇脚,临英抓药回来,黛玉又命轩洛买回御寒衣物,送给庵中灾民。
紫鹃、雪雁、止桥宛忙着照顾灾民,灾民少了病痛,安静了许多,便又开始闲聊起来。其中有一力壮者对身旁边人说道:“和你们说件稀罕事,昨晚我去那座山顶闲逛,看到奇像了,还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另一人撇嘴道:“这太平盛世,除了天灾,你又能看到什么激烈场面。”
那人激动道:“你别不信,你忘了前几日我们这里那伙叛军了,说不定我看到的就是他们和官府上的人。”
另有几个人催道:“我们信,你快说说。”
那人拉长了声音道:“昨夜月黑风高。”
有人驳他道:“月黑风高,你还能看到什么?”
那人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我闲来无事,晃到对面那座山顶上,远远就听到兵器打斗声。我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打斗也没有停,我一想,这一生也没经历过惊天动地的事,不如过去看个热闹,也没算白活。我悄悄摸上前去,躲在远处偷看,只见十来个黑衣人,正在围着三个人,一个人已经受伤不轻,另外两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一个年长些,有二十多岁,一个是少年人,那少年紧护着那年长之人,黑衣人紧围攻二人的,少年人连敌数人,只剩下两个武功极高强的,还在缠斗,年长的被逼至悬崖边,跌了下去,少年人奔到悬崖边观看,被两个黑衣人偷袭,一剑刺中,少年人奋起刺死一人,另一人从背后刺来,眼看着就要刺进胸膛,我握嘴差点喊出来。忽然天现了一把长剑,不由分说挡下那黑衣人的剑,且听那少年人说了一句‘师妹,是你吗?’,那黑衣人阴笑一声,不由分说挺剑再刺来,可那少年人显然力不从心,挥剑来抵挡,而那飞来的那柄长剑刺出,将那黑衣人击毙,那少年人却因身在悬崖边,收势不住,跌落崖下,生死不知。”
黛玉、止桥宛、紫鹃等人不由一楞,黛玉眼前一黑,就要晕倒,忙摄了心神。西宁少王爷一直在留意黛玉神色,见黛玉面色一变,知她疑心那二人是皇上和水溶,忙推紫鹃,紫鹃扶黛玉坐下平稳心神,止桥宛已倒在珠儿怀里。轩洛守在二人身边。
且听那些人又道:“是不是昨日来的那二位公子呢,听说皇上与北静少王爷此次微服出来,一路安置灾民,惩治了贪污捐款的官吏,又平定叛军。那贾雨村贾大人贪得最多。”
忠顺少王爷忙招手唤来那人,给了一锭银子,问他详细地点,那人见了银子眉开眼笑,当即以手指着对面那座山,说了个仔细。
黛玉再也无法停留,留下财物,安排留下几个兵卒在此照看,自己急出庵上车前行。
众灾民听见林公子要走,满怀感激起身相送。而林黛玉始终未透露真实名姓,灾民们只听闻轩洛、临英称黛玉为林公子,而称紫鹃、雪雁就是林小姐,止桥宛为止姑娘,而那位王爷模样的人对这位瘦弱林公子却极恭敬,也猜不黛玉的身份,他们跪送黛玉他们离开,直到黛玉的车马消失不见,才回了尼姑庵。轩洛急催驾车的马匹,车子飞速前行,车内人心如焚,只觉车慢,紫鹃掀起车帘想催轩洛与临英再快些,却见二人凝聚神驾车,目不旁视,雕塑的一般,而车外景色飞一般向后逝去,不觉心惊胆寒,不敢再催。一心求他二人小心,安全为上,那轩洛瞥一眼紫鹃,微一摇头,紫鹃会意点头,缩回身子。
到此时,黛玉反而按下心头慌乱,镇静下来,显得夷然自若,异常冷静。
西宁少王本担心黛玉捧心西子态,止桥宛小鸟依人般担不了风雨,她二人虽有勇气走出府门,临于危难还不要乱作一团,只会哭泣不止,却惊见黛玉从容不迫,止桥宛本欲泫然欲涕,却被黛玉劝止了。
忠顺少王爷一路暗中观察下来,但见林公子高情逸态,柔心弱骨,他不知他是何身份,但皇叔北静王老王爷要他们听命于他,他没有去问,连同样自命不凡的西宁少王爷都听命于他,想来这少年公子必有不同之处。细看下来林公子举止风度并非男子,再想西宁少王爷的怅然神情,想到林公子必是林姑娘。莫不就是水溶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