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甜甜一笑,灿如阳光道:“我也要姐姐多疼我几日呢。”
宝钗面色已平缓,见她二人尤小女儿心态,想的还是从前的诗啊,词的,正色道:“琴儿、颦儿、云儿,你们也不小了,不能整日只知吟诗诵赋的,须知针黹家计女红方是女儿家正事。从前我们还小,都是贪玩的心思。如今大了,今后再聚在一起时该多交流一下女红,也要学些管家的本事,还有你们身上那些妆饰,俱都是些富丽闲妆,没有大用的,平日里能省也就省了,择几件贵重的在需要的场合戴戴也就可以了。”
话落,屋中人除了黛玉与贾母,其余人都不由自主低下头去看项下的佩饰,宝玉是项上挂著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宝钗是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湘云是文彩辉煌的金麒麟,而宝琴与探春姐妹也都是金光灿灿的金项圈,在烛光下闪闪的,甚是耀眼。
黛玉倒并不在意,以素白绢帕掩口笑道:“我只说一句,引来宝姐姐十句,讲起大道理来,我真是怕了你了。”妙目眨向宝钗。
贾母笑道:“宝丫头这话可是不通,照你话讲,我老婆子岂不是有罪,教坏了她们?节俭是对的,也要适当。该享受时就得享受。”
宝钗眼睛里有光闪过,笑道:“老太太你的福气大,我们哪里有你的福气呢,自然是该享受不尽的。”
惜春冷漠道:“我们这都是富贵闲妆,且也去不了什么重要场合,原不该戴的,不知宝姐姐项下那沉甸甸的是什么?”
宝钗不由笑道:“你说我这个,这哪里是一般的妆饰,原是父母对儿女的愿望,自生下来就戴的,戴着它能辟灾去邪,“锁”住生命,是长命富贵的意义,图个吉利。而且我的金锁上錾上了人给的吉利话儿,宝兄弟的玉上,不是也有吉利话儿。这样的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能佩带的。”
宝玉闻言,拿眼去看黛玉,却见黛玉脸色一变却并不言语,转而淡然一笑。
贾母点头沉吟道:“宝丫头说的不假,那些东西一般人家也是戴不起的。想当年林丫头她娘的排场,真是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她娘出嫁时送嫁妆的前面的抬出了城,后面的还未出荣府呢,林府上的气派就更不用说了。她娘那长命锁,每日换着样儿戴,也有先皇送的。只可惜他们走的早,那些东西也不知都那里去了?”
黛玉眼圈一红,转开脸去,咽下眼泪。
适时天色大黑,姐妹们告辞出来。走在游廊里,宝玉跟在黛玉身边,小心拽她的衣袖,落在人后,低声道:“林妹妹,你别伤心,明儿我去求北静王少王爷寻些稀罕佩饰给你戴,我有的,就不缺你的。”
黛玉轻拍开他的手道:“我不稀罕,我也不是什么长寿之人,也没有有钱的爹娘给我挂长命锁,就戴了别人给的又有什么用处。”眼里又有了晶亮的水雾。
宝玉心里难受道:“好妹妹,要不你先把那串珠子,和蓑衣拿了去。”
黛玉冷笑道:“你们口里的那些珍贵东西,也放不到我眼里”
却听探春招呼道:“二哥哥,林姐姐,快跟上来。”
黛玉拭了眼角泪,应了声,加快了脚步,宝玉也紧走几步跟上来。
原来探春拉了湘云正要送宝钗出园。
宝钗笑道:“我走惯了的,我虽搬出去,离着也不远,只一道门罢了。我倒觉得比住在蘅芜苑时还近便呢。还是我来送你们吧。”
湘云看看天色已成一块黑幕,不耐道:“可不是吗,有什么好送的。”
黛玉走来笑道:“我们都是同路,宝姐姐先到,我们才进园子,不如就一同走吧,还送来送去做什么?”
宝钗余光看一眼宝玉,心下思道:“薛府不过与怡红院一墙之隔,正是远中近呢。只怕怡红院中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倒先知道了呢。”
宝玉正为黛玉拂去衣上的一片秋天的飞叶,宝钗心里微不快,泛上酸意,随即释然想道:林妹妹没有亲人,身子又弱,能嫁宝玉,有宝玉体贴是最好的了。随即叹道:林妹妹呀林妹妹,你可知是我把宝兄弟让给你,如果我想嫁进贾家,凭我姨妈和我妈妈,凭我们金玉良姻的缘分,我和宝兄弟的亲事是必能成就的。林妹妹,你可要记住,是我先放弃了,成全了你与宝兄弟,但愿你能早日明白我的心意,今后能和宝兄弟长长久久的,才不负我一片好心。
想及此,心里一宽,遂转过头与探春说笑。
天色正黑,虽一路上大红灯笼高照,脚下也只是高高低低的看不清楚。宝玉小心看着路,提醒着众艳提防脚下,不期他自己一个不小心,踩在小石子上,人踉跄着扑地而去,几乎摔倒。探春惊呼了一声,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林黛玉称了声道:“阿弥陀佛,你也仔细着脚下。”见宝玉站稳,方放下提着的心。
宝钗本走在前,与宝玉并肩,闻听黛玉声音,回头来满杏眼是笑意看了黛玉几眼,遂转回头去向上空拜了拜,口里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在忙忙中千万记得颦儿的姻缘,我薛宝钗定要烧香多拜。”然后哧的一声笑出声来,宝钗就是在笑,端庄样丝毫不减。
探春不解道:“宝姐姐你做什么?”
宝钗笑道:“你们看,菩萨忙来忙去,许多事儿都如意了,如今眼前要管颦儿的,正是她的姻缘了。”
林黛玉倏的脸色苍白,立住脚步道:“宝姐姐,我是真心认你做姐姐,你却一再地调侃于我,我是任你随意说笑的吗?方才外祖母说起你的终身大事来,你还觉得不自在,这会子又拿我说笑了。我若这样说你,你该如何?你就不在乎你的名声吗?”
薛宝钗一向和黛玉开惯这种玩笑的,从前黛玉只是生气走开而已,她没有想到今天黛玉会驳了她。宝钗忙走来搂着黛玉的瘦肩道:“好妹妹,我是随口一说的。我和妈妈最疼你了,我们姐妹也是不分彼此的,你可别想错了我。”
黛玉见她如此,便也不再计较,放缓了脸色。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唯湘云与惜春冷冷观看着。
到了门口,宝钗与众艳一一告辞,拉着的黛玉手真诚道:“好妹妹要保重身子,我虽不常过来,在家里也惦记你的,你若有需要,和姐姐说一声,不管有多难,姐姐也为你办到。”
又转身拉起湘云道:“云妹妹,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心中却明了湘云是怨了她避嫌离府,事先连招呼也没打,也不顾她的去向。不过,她觉得湘云实在没有道理,人不立于危墙之下,谁不为自己打算?那种情状之下,她只能保得自己不受连累,不被上下人等疑难,怎么可能顾到她呢?
湘云冷冷道:“我哪敢生你的气,我是不敢和宝姐姐你太亲近了,免得再有事时,你只顾着保身,把我撇在一旁。”
宝钗知道湘云已冷了心,看来还是慢慢消融她心中的冰冷,便一笑放开手笑道:“云丫头,你我都是客居于此,当克己守礼,知而慎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给姨妈家添堵,做事要有避忌。”
湘云白她一眼,转头不理她。
宝钗仍然说道:“云儿,有句话姐姐要教给你,要懂得趋吉避凶的道理,这才是贤智”。
湘云恨道:“你就守着你的贤智道理安稳度日吧,我可不能陪你。”
黛玉拉了湘云道:“云妹妹,你一向宽宏大量的,什么时候也计较起来?”
湘云挽了黛玉的手臂笑脸对黛玉道:“还是林姐姐知道我。”
宝钗笑笑,摇头转身。
众人目送宝钗过那府去,方转回来,进了园子,分头走开。探春自是回秋爽斋,惜春回藕香榭。
宝玉坚持送黛玉与湘云回潇湘馆,才肯回去。至院门外,宝玉殷殷嘱咐道:“天晚了,我知道妹妹不会让我进去了,我就送到这里。天凉了,妹妹夜里想着多加层被子,云妹妹晚上也别踢被子,夜里冻到感冒,好些日子好不了。”
黛玉微微一笑,湘云大笑着推他道:“知道了,真啰嗦,我若踢被子,会冻到你林妹妹的。你快走吧,再啰嗦,我没什么,林姐姐站久了,没病也要站出病来了,那可要怨你。”
宝玉点头道,从麝月手里提灯,照着二人进门。
黛玉道:“你还是先去吧,你走了我们才进门。”
又从紫娟手里拿过琉璃灯,伸到宝玉面前,道:“一盏灯不亮,这盏也提着吧。”
宝玉这才作罢,把琉璃灯接过,自己提着,一步一回头,走回怡红院。
薛府
却说宝钗与众姐妹及宝玉告别,关好大观园出入薛府的门,带着香菱回到府里。薛姨妈早于房内等她,听到门响动,出到房门口,迎她进来,二人到薛姨妈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