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轻笑道:“你去问少王爷就是了?他远在京城,你去一趟快马也要十天半个月。”
紫鹃心中暗思道:难道他二人的玉带是一对不成?少王爷的那一只,知道姑娘有难,飞来相助?
紫鹃迷迷糊糊地睡去,黛玉却并无睡意,挥不去方才的事情,尤二姐能脱了苦海,真是幸事。她能投生什么样的人家呢?这一世是男子还是女子呢?是男子才好,做一番事业来,若是女子,不管什么样的人家,千万莫要循了上一世为人?宁为穷人妻,莫做富人妾。莫像是赵姨娘,连亲生女儿都不愿认她为娘,她虽是胡搅蛮缠,不能情理,究究根却是因着在贾府中实在是孤零零的无知心相伴,其心境黛玉能体会到,只是做法过了些,赵姨娘的处境不比自己在贾府中时好到哪里去,她也是可怜人。不由慨叹着人生皆非能如意。
转眼看窗外月影轻移,窗上树影斑驳,黛玉此时深深切切想念起水溶来,心中甜甜涩涩的感觉,想到水溶应该已经醒了,只是身上的剑伤还要养一阵子。水溶知道她离了王府,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有怎样的表情?会不会怪她独自南回?她不在他身边,他是不是不顾旧伤,整日忙于公务,而误了休息?
真是放心不下他,明日要写信细细嘱咐他该注意的事。此时她便有些后悔早走了几日,等他完全养好了伤再走也不迟。
黛玉睁着剔透的眸子望向黑暗中,辗转反侧,思虑不定,真想披衣坐起,即刻掌上灯烛,把心中想到的都写下来,亲手交给放不下的那个人,直望着他似海的双眸,看进他眼里露出承诺于她保重身体的目光。她似乎已看到他的龙目,真切感受到那融着心疼,似怨又含薄责的深遂目光,那目光里有着透骨相思之情的等待,仿佛那目光就在身边。黛玉的心一颤,心中轻叹:师兄,黛玉也思念着你。回首看那紧关着的窗子,月光下窗子上映出对面房中烛光里的人影,那人影竟似师兄水溶!黛玉暗自摇头,想是自己思念太深,把看到的都幻成是他了。忽闻到一股细细甜甜的香气,一阵一阵飘进鼻内,黛玉心中一惊,莫不是有肖小之徒放迷香欲图不轨?这该如何是好?凭着脑中记忆的草药细辨别这香气,应是非中原所有,脑中如有书页翻过,思绪定在一段文字上,猛想起此是异域奇花,气味甘甜,故引人嗅,能让人昏睡。
黛玉心中惊惶于紫鹃仍在安睡,恐其误吸入此药,却听闻有微弱细小的声音,黛玉只得先自行屏住气息,闭眸似沉睡,迷朦中,门开一缝,一个黑影摸进屋来,绕室一周,行动近似无声。见众人酣睡,露出得意的笑容,探头寻到黛玉、紫鹃床前,见床外紫鹃侧身向内,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明眸,想是睡得正香,那人伸手缓缓到床前衣架上,去拿黛玉的玉带。只见银光闪过,一阵刺目,那人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挡眼睛,免得亮光晃了他的眼睛。原来月光照在玉带上,竟有寒光一现。而玉带竟有了锋芒,伤到了她碰触过的玉带的手指。
那人脸上现出果真如此的神情,正要进一步动作,却见黛玉披衣坐起,一伸手,玉带飞到了她的手中,仍是软软的一条玉带。那人面上一惊,一楞,惊的是日间所见的事束带的公子竟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女子,楞的是看似没有丝毫武功的柔弱女子却不受迷香之惑而陷入沉睡。
其时黛玉如今的身子,在当初逸云师傅为她调理时,不仅去了她身上原有的毒,也让她百毒不侵。
那人略一迟疑,又似定下什么心意,伸手来掠床上的黛玉,却听到窗子忽开的声音,窗外的月光还未撒进屋内,就已一暗,窗口飞身跃进一袭白影,一纵身到床前,抢在黑衣人先,伸手一揽,揽住黛玉不堪一握的柳身细腰,往怀里一带,护在胸前。另一只手出手欲点那人,那黑衣人回身便走。
黛玉方才见那黑衣人来掠自己,心中一惊,方要启唇惊呼,自己已到了一人怀中,动弹不得,不由分说一挣身子,手挥玉带于他,玉带竟不化剑。却听那人在她耳边低语道:“玉儿,你可舍得我。”
心一热,这声音如此亲切,是他,黛玉这才扬凤目回首来看,看到的正是那张自己日夜相思想见的师兄水溶的玉面,而水溶正俯首凝视于她,龙目炯炯,眼中有无尽情思。
一月相思难解,一月梦中相见,今日才得酬相思情债。
二人龙凤四目痴望,如此相近,直把对方看进心里,完全物我两忘,黛玉如雪如玉的两颊已是晕满红霞,伸玉手轻推开水溶,水溶却没有放开手,只容她身子轻离了寸余,另一手拿过黛玉葱绿色的细毛大氅,把黛玉围得严实,黛玉便穿上绣鞋。怀中人儿是自己日也思来夜也想,梦中也要相见,他怎么能放开手,他这一生都要这样揽着她,随她走到天涯海角。
她一身馨香,气息如兰,她的眼中有柔情似水,掩不住心中对他的思念,水溶的心已醉。
此时二位少王爷、轩洛与莫临也无声跃入,轩洛与莫临原是一等高手,就在紧邻的隔壁,一闻到迷香,早就闭了气,而没有昏迷,随即出房来守护黛玉。
众人进来,正看到少王爷水溶一手揽着公主黛玉,一手垂剑。
见几人进来,黛玉微低头,似嗔非嗔轻推水溶,水溶方移开目光,看向房中那几人。
轩洛看一眼紫鹃酣睡正香,面上一松。
临英已与偷入者打在一起,几番你来我往,那人落败,仓皇跳出窗口,临英追出,黑衣人却已不见踪影。
黛玉出声道:“不要追了,也没有丢失什么,以后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轩洛应声是,又道:“是不是将姑娘们都唤醒。”
黛玉摇头道:“不用了,让她们好好睡吧,你们也歇下吧。”
轩洛转身跃出去唤临英。
而那边忠顺少王爷进入屋内,先心惊公主黛玉竟与水溶以外的男子站得如此近而不拒,他一路看来,知黛玉原是极自重之人,冰清玉洁,不会有此举,莫不是水溶已到不成?再一看那人不是水溶是谁?方才与西宁少王爷在外遇到的众多疑惑便已解了。
忠顺少王爷看水溶一脸多情,暗叹此生与林姑娘无缘,转眼来看到黛玉,人已是定在那里。这些日子看惯了黛玉微黄的面容,她一双眼睛晶亮有神,樱口朱唇。他原以为黛玉的美在心,而不是胜在貌,也曾为她几度失神生憾,今日才得见公主黛玉的真颜,她,眼前她,琼姿花貌人如幻,就是日间所见的那个女扮男装的林公子?她是这尘世中的女子吗?——所有的美好加于一身的女子。——
原来黛玉已在睡前摘下薄皮面具,此时黛玉面上虽已复回清冷,从容淡定,因芙蓉玉面曾含羞,不施粉黛,就如朝霞映雪,过腰的泼墨长发如莲似云,散在香肩,更显得她人轻柔飘逸,面上冰肌莹彻,星眸微嗔,腰若细柳纤细修长,下凡仙女也比不得她,真是人比画中娇。
忠顺少王爷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无数,因而他现在看女子,才不以貌取人,看的是内心。原本他被黛玉独立不阿的人格触动,为黛玉的气质如诗所动,也为黛玉的才华卓越所动。如今得见真容,才知道什么是绝世的姿容,什么是光彩照人,什么是动人心魂的诗人气质。
她是集诗魂与花魂于一身的真正美丽女子。
水溶见忠顺少王爷目不转睛地盯着黛玉看,不由面上不悦,面一冷道:“皇上有口谕于你二人。”
忠顺少王爷这才回过神来,与西宁少王爷忙跪地听旨。
水溶朗声道:“林姑娘为水溶未婚妻,你二人护送责任已了,即刻回京复命。”
二人谢恩起身,相视一笑,一向被他们戏称为圣人君子,对女子不多看一眼的水溶,为一女子发起脾气了。
原本他们想设计水溶,看看水溶是不是真的对所有女子坐怀不乱,如今看来可以免了。
原来他也有失态的时候,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会心生妒意。
还是赶紧走人才是上策,不然岂不是要看水溶的冷脸子,弄不好要挨上他一剑。再说他二人要有多少别后情话要说,二人对视一点头,极默契地从窗口飞身跃出。
看来也不用调查那神秘人是谁了。
房里只剩下了他二人,印菊与水堂已将紫鹃送入了雪雁房中沉睡。
那印菊与水棠听说少王爷追黛玉到江南,不依不饶的跟了来。
水溶拥着黛玉到窗前,至此水溶还没有放开手,黛玉推他几次,水溶但笑不依,生怕一放开手,黛玉便又消失了一般。黛玉感念他一路风尘而来,怎能不体谅他心情,便任由水溶任性似地揽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