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机缘巧合,水溶本不在意的那幅绣图因水沁与止桥宛的到来,而被水溶看到,水溶感受到了那幅双面绣翠竹图中的宁静、清幽,心灵不由不受到震动,仿佛看到那绣此图的女子的内心,正是他寻寻觅觅之人。只是这女子却是贾宝玉的知音人,他水溶只能望而却步。
水溶心静下来,寻了避邪之物玳瑁以为宝玉镇鬼魔,于是来到贾府,谢过送绣图之情,又与宝玉同到栊翠庵求一道灵符,巧称是为自己远行求平安符。
在庵门外水溶无意中看到一女子,心中暗赞那女子的稀世之美,想到她该就是宝玉的红颜知已吧,却有疑问,此女子如此柔弱,能担风雨吗?
而水溶见到的那名女子正是林黛玉,与贾宝玉心意相通之人。
却说黛玉在随众人湖边议事之时悄声离开,她原是喜散不喜聚,这样的场合,她却觉得自己孤零地立在一旁,更添了些寂寞,倒不如早离了好,省得扰了她人兴致。黛玉缓缓地离了湖边,凝望着园中景色,也不知该往哪里去。走至一棵柳树旁,停了步子,望着那已败落的柳树,叶子已褪了碧绿,徒留满枝枯黄,黛玉不免叹息,心底平添了几分哀愁。
正此时,园中丫鬟们不是在院子里偷闲,便是闻人言语跑去湖边听议,因得径上少见人影,只黛玉盈盈地走着,一路欲看尽园中景色,将这一草一木印于心中,将这几年来与姐妹们的笑语嫣然都藏在心底,待独眠残花下时忆起,了却寂寞哀凉之感,弥生时之憾。
深秋之时,绿意尽收,花丛渐弱,黛玉莲步移过,只摇头淡笑,这样时候的宴席,倒不必铺张华美,免得人映花枯,尽显败落之景,扫人兴致。她记得园中所种之花木并非一季,只要择了种有秋花之地,便不必再费心装点了,姑娘丫鬟淡妆衣服,更能花映人娇。若不愿太过华丽,便择个依山近水的清幽去处,周围需是长青之树,所用杯盏也避了金银的,姑娘丫鬟都只静雅衣着便可,台上也只淡淡烛光,一人轻弹古琴,缓缓吹箫,以静心清雅之感,既免去了时间之迫,又省了府中钱财。黛玉轻轻叹息,这宴席若真应了此意,倒也不失雅致,只是这想法在她心里,自认难合二舅母的心意,二舅母是更欣赏凤姐儿、宝姐姐、三妹妹的法子,她何必说出来讨嫌。
穿花绕树,信步走来,不知不觉走到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此时桃花已落尽,不见往日娇艳,池水里飘着几瓣桃花,黛玉手扶桃花树,忆起昔日与宝玉花下共读西厢,往日的言笑,仿若在眼前,又渐模糊逝去,再抬眼,只有无花的桃树,空寂的池水,旧地还在,人已将非。黛玉空叹一声,明年花发之时,园中还有谁?若她已逝,宝玉可还记得拾花的契约?
此时黛玉已泪眼朦胧,抬手拭泪,离开桃花树,已到了池边。低头看池边上的几瓣桃花,不忍眼看它们随水飘走,不知流落到何处,莫被别处的污水把花遭塌了,便蹲下身来,左手轻挽右臂的衣袖,右臂纤纤玉手伸向水里,以指拈起花瓣来,小心放在帕上,直到她手不能及,方罢手。
端了绢帕,黛玉起身,走到畸角上她的花冢处,拔下自己头上的竹簪子,用簪子拨开往日旧土,把花撒在土内,然后用土掩住,连同簪子一并掩了。此时已觉气喘微微,身子疲累,便倚在树下,想起近日总觉力不从心,竹林中那如血鲜红的曼珠沙华,是不是预示自己时日无多呢?想及此,已是悲从中来,便把葬花吟想起,真的是不知明年此时谁来收落花呢?。止不住滴下泪来,掩口呜呜咽咽,直到眼中发酸,
倚树哭罢,起身往回走,沿着园子边的曲径游廊,飘飘的走着,来至栊翠庵后面小径之上,便犹豫着进不进去,她想再与妙玉参禅,或许能解悟出什么,或许放下什么。这一生,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她早无留恋,要说有,就是与贾母、与宝玉的骨肉亲情吧。
犹豫之间却遇上紫鹃寻她至此,黛玉任由紫鹃扶着,二人往回走。
黛玉、紫鹃相携着回到潇湘馆,进门前,黛玉又以帕子拭了面上泪痕,若无其事缓步走进。
探春、惜春正在座,与湘云尤说着湖边之事,黛玉轻笑道:“可议出什么结果?”走到书案前坐下,伸手端了茶水,送到口边,等着探春的下文。
探春笑道:“你去了哪里,回来也不见你。我们是无功而返。”
黛玉淡淡道:“其实哪里用那么复杂,又是服装又是才艺的,要我说,请戏班时,再请上乐坊艺人,宴会开始时,就请她们就那些舒缓欢快的曲子,各式乐器弹奏起来,既不冷清,也不吵闹,岂不趁心?”
湘云转回头来拍手道:“好啊,还是林姐姐的点子好,我这就和太太说去。”不由细看黛玉面上道:“林姐姐哭过了吗?怎么眼睛红红的?”
黛玉道:“没什么,沙子迷了眼睛。”
湘云放下心,起身往外走。
黛玉笑道:“云妹妹听风就是雨的,我不过是那么一说,你就当真。”
湘云人往前走,回头道:“我觉得不错。”说话间已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迎头碰上玉钏走进来,玉钏拦她道:“云姑娘这是哪里去?”
湘云侧着身子道:“我找太太说事去。”
玉钏正色道:“现在可不是时候,太太正生你和林姑娘的气呢,你这时候去太太能有好心气吗?你还是等她气消了再去不迟。”
湘云退回来,指着自己鼻子问道:“太太生我和林姐姐气,为什么?”
探春也问道:“是呀,太太因何生气?云丫头和林姐姐怎么招惹到太太了?”
黛玉也以疑问的目光看着玉钏。
紫鹃笑着迎进玉钏,指了座位与玉钏,玉钏坐下,饮了口茶方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串珠子,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串珠子让你们给弄断了。”
黛玉、湘云对望,湘云不解道:“什么珠子?我们没见到什么珠子。”
玉钏说道:“我还骗你们不成?”
原来王夫人因房里灰影之事,虽经宝钗开解,心里稍安,可那灰影明明的存在,挥之不去,推之不出的,有时竟似和她面对面,有时近在身旁,搅得她心神不安。她房里现有的珠子也都被她弄断,没有成串的,她好容易串起来珠子来,可不出几天,就又自动断线。王夫人愁得无心饮食,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要撑不住了。她只得又与薛姨妈说寻一个能镇妖邪神鬼的念珠,保得她平安,也想求得贾政查林家财产之事无风无波,牵连不到她身上。到底是姐妹,自家人顾着自家人,薛姨妈回家把此事说与薛蟠,要薛蟠下力去找。薛蟠找了几日,不知听哪个朋友讲了一种念珠,驱魔避邪很有用的,当即寻了来要送与王夫人。王夫人更急,早等不得,一心打听着消息。因而王夫人在湖边之时,问到宝钗可弄妥了没有。
宝钗来湖边之前,已知薛蟠寻到一串念珠,放在了夏金桂那里,便嘱咐薛姨妈从夏金桂手里要来,等她回来送过去。
因而宝钗与王夫人分手后,回到家里,先到薛姨妈那里问了念珠之事。薛姨妈取来一只红色绸缎方盒,宝钗打开来看,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串黑色晶亮的念珠,便合上盖子,要香菱捧了,过贾府来,去到王夫人房里。
王夫人闭目念经,听她进来,睁开眼来看她,宝钗微露笑意,回身从香菱手上取过红色方盒,笑道:“姨妈等急了吧。”说着递与王夫人
王夫人牵扯动嘴角道:“我正等你呢。”
王夫人接过那只红色绸缎盒,打开来,见是一串闪着光彩的黑色念珠,心里欢喜,抬眼道:“不错,应该有用。”
说罢,以指捏起,往手腕上套,却听叮当之声,那串念珠上的黑色珠子一颗颗散开,掉在地上,弹起落下,蹦开来,散落一地。
王夫人顿时脸色发青,两眼紧盯在地上舞动着的黑色珠子,心里念着:这避邪之物都断了,不会是什么好兆头,不是祥音。宝钗从哪里弄来的断了线的珠子给她,这不是咒她吗?宝钗安的什么心?
宝钗也一楞,脑子却随着蹦跳的珠子在动,心念急转,随即想到:定是夏金桂动过,弄断了,怕我们知道,依原样放在盒里。姨妈此时势必要怪到我头上,视我为不祥之人。
她宝钗在众人眼里原是极妥当之人,没想到这次竟大意了,没有注意到珠子线断了。少不得想个法子让姨妈安心。
宝钗面色一凝,两手交握,怨道:“这云丫头、林丫头,只顾着好奇着,非要打开来看,我告诉她们千万小心的,这珠子不能动的,她们不听,还是弄断了。姨妈放心,我回去串上线再拿来,不碍事的。回头我还得告诫她们一声,这样子可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