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也柔了声音道:“宝姐姐就歇几日,府里事还有太太和凤姐呢。”
宝钗微微一笑道:“不碍事,我自己亲自做了才放心,好在都弄妥当了。”
宝钗起身至黛玉身旁,牵了黛玉的手道:“颦儿,我还是那句话,姐姐不在身边,你要多照顾自己。”
黛玉眼圈一红,暗怪自己这几日来对宝钗逞口舌之利,原来她还记挂着自己。
黛玉就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便早把不快抛在脑后,笑道:“宝姐姐,有紫鹃他们管着我呢,我想不照顾自己都难。还是宝姐姐你也注意着点自己身子,别太操劳了。若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活计,叫莺儿或是香菱送过来,让紫鹃她们帮着做吧,她们的绣技也不错的,我也能绣两针的。”
宝钗摇头道:“家里事,我还做得过来。”
姐妹们又安慰一番,放下带来的东西,又说了阵子话。
薛姨妈送上水果,姐妹们推了。
坐阵子,黛玉等人作辞移步出门。夏金桂到底不失时机地晃出房来,尖着声音说着客套话,放肆地打量着黛玉等人,见几人气度,果然不凡,她夏金桂是比不得的。
黛玉姐妹转进园子,却见香菱跟上来,把手中诗稿放在黛玉纤纤玉手里道:“林姑娘,我要去园子里帮忙,姑娘再帮我看看这首诗。”对黛玉眼中有话,却难出口的样子,手指却在黛玉的手心里写下二字。
黛玉会意,抬手看眼诗道:“意境不错,用词还不新巧,你再改改吧。”
几人方转回潇湘馆来,探春、湘云、惜春展开棋盘下围棋,而黛玉满腹心事,一路想着香菱留她二字是何意?
坐下来黛玉仍是想着此事,恰此时,门外声音道:“林姑娘在吗?”
只见春纤打起帘子,鸳鸯、香菱含笑走进来,看到四位姑娘都在,笑道“太好了,正巧你们同在,老太太叫姑娘一园子里去呢。”
黛玉略一皱眉,十分不想去,湘云、探春脸含笑意先走出去,惜春冷冷的,看不出喜怒,见黛玉未动,清冷的声音道:“林姐姐,我们也走吧。去得迟了,是我们失礼。”
黛玉心里叹一声,与惜春一同走出来,二人缓缓而行,远落在探春、湘云之后。
走出来,黛玉喊住前面的香菱道:“明儿我们再去看宝姐姐。”
香菱道:“回头我告诉我们姑娘一声。”
黛玉心里,对宝钗有份亲情在,虽然她不耻宝钗的人品,可终究相处一场,如今她病了,她也是挂念她的。
但见大观园里彩灯高悬,褥设芙蓉,达官命妇俱已在座。
姐妹四人轻移步,裙带飘飘步履轻盈逶迤而至,探春、湘支先来至贾母身前,贾母绽开菊花般的笑容道:“她们姐妹几个,前儿我生日时你们都见过一次了。”
黛玉微低头,与惜春远落在探、湘身后,向前望去,只见四五个王妃装束的命妇与贾母同桌,围坐在一起。
王妃们已点了戏,戏台上正扮着牡丹亭,轻衣唱词婉转细长,悠悠传入耳际。
姐妹们听香菱言说宝钗病倒,不由忘记前嫌,到宝钗家中看望宝钗。见宝钗露了虚弱模样,都为她心伤。
回来后,贾母叫人来请姐妹们到宴席之上,同王妃命妇们相见。探春、湘云出门先行,黛玉、惜春落在后边。
来府同贺的正有与贾府来往甚密的东平王太妃及少王妃、南安王太妃及少王妃、西宁王老王妃与北静王老王妃以及并几位世交公侯诰命,这些贵妇坐在一处,便有一些因着贾政高升攀上来的,坐在别处。
这四位王爷的少王爷年龄相当,俱是发小,少时一同上学习武,如今同朝为官。四家王府也有联姻,那北静王的女儿水沁嫁为东平王少王爷,南安王老王妃与北静王老王妃为姐妹二人,西宁王老王妃与东平王老王妃原是表亲。
老王妃当中,南安王太妃年纪居长,此时正伸出手,拉着宝琴细看,极夸了一会儿,宝琴含笑退开,与其他几位王妃见礼。
南安王太妃转眼见探春、湘云已轻轻快快地走至跟前,等她二人对自己行过大礼,便笑着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过湘云,不住地上下细看。见探春一身蓝色衣裙,举手投足间文彩飞扬,湘云身着鹅黄色衫裙,明朗活泼,秀美可爱,问道:“我记得她是三姑娘吧。”
贾母笑道:“没错,是三丫头。”
南安王太妃道:“比上次看她,又不同了。老太君,到底是你会调理女孩子,一个个水灵灵的,透着聪明劲。”再上下打量探春道:“三姑娘有股子爽利劲,依稀有我当年的样子,我喜欢,我怎么觉得我和她有缘呢。”
贾母笑在脸上,却摇头谦道:“你太抬举她了,她怎么比得你。”
南安王太妃抬头正看到探春头上插着点头轻摇的金凤钗,暗自点头,侧头看一眼身旁自己儿媳南安王少王妃,见她娟好的面容凝着庄重,也正注视着探春头上的凤钗,与她略一点头,更舍得不似的看着探春,温言问道:“你生辰是多少?”
探春怡然大方回道:“回太妃,在三月里。”
南安王太妃微一楞,旁边的南安王妃脸上却是一松,南安王太妃转而笑道:“连生日也和我相近呢,看来我们娘儿俩真的有缘。”
南安王太妃面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良久南安王太妃才放开探春,两手轻握了湘云道:“你那性子改没改点,听说你已定了亲,日子定了没有。”
湘云脸上绯红,羞怯着不答。
贾母笑道:“那有那么快嫁人,她叔叔还在任上,等她叔叔回来再议呢。再说我还舍不得她嫁呢。”
南安王太妃松了她二人,探春与湘云闪开身,立在贾母身旁。此时黛玉与惜春二人方姗姗来到,但见她二人一身清冷,黛玉只轻施薄粉,眉如轻烟,秀眸清如水,着一身素雅暖色衣裙,却不显得清淡,只觉得清丽脱俗,超逸如仙,冷中带着柔弱,细弱中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清贵,身姿纤巧,腰细如柳,轻盈盈举步,似飘至身前。而惜春细挑身材,眉清目秀,浑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有种孤芳自赏的孤绝。
南安王太妃看到黛玉的一瞬间,只觉呼吸都一窒,这女孩子太美了,一种不真实的美。上次看她就已惊为天人,虽然当时嘴里把贾府女儿一一夸到,其实心里还是有分别的。今儿更要细看明白,若与王儿定亲的是她,儿媳真的要独守闺房了。
南安王太妃不由细细品来,只觉这女孩子有着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灵韵,柔弱无骨的轻灵。南安王太妃越看越入眼,而且觉得这女孩子身上还有种从内心传出来的诗意的朦胧美。简直让人转不开眼,是一种不同于皇室女子的那种天然之美。少不得失起神来,似看到女儿幼时纯真、伶俐、娇俏的模样,只是自己女儿长成后生命里已融入了皇家那种的冷艳高贵的风度。
黛玉轻轻屈身,俯首一礼,南安王妃不着痕迹一推南安王太妃,南安王太妃回神,哈哈笑道:“看我少见世面了,见这女孩子好,都忘了礼数了。我记得是老太君的外孙儿吧。”
贾母笑道:“我真是服了你的好记性,记得这么清楚。”
南安王妃笑道:“母妃若喜欢,何不认了做女儿?”语气有些急而厉,脸上紧张,显然有些不悦。
南安王太妃笑道:“我是一千个愿意,只怕老太君不舍得。”
贾母眼含溺爱看着黛玉,嘴里说道:“我可是巴不得呢。林丫头是敏儿的唯一骨血,我命根子一般。你若认了去也成,只怕她要高攀了。”
南安王太妃也叹息一声道:“可惜敏妹妹走得早,不然看到女儿这么出众,该多高兴呢。我是真心想要认她做女儿,可惜今儿没带什么贵重的见面礼,时辰上也不适合,等选个好日子专门来认。”
贾母呵呵笑着点头,黛玉也淡然一笑退下来,南安太妃又拉了惜春,着实细看,不错声地赞叹。
南安王太妃使眼色与南安王妃,南安王妃命人取来金玉等物,赐与五人。
黛玉从南安王妃中手中接过礼,拜谢过,不经意间看南安王妃面容高贵、温柔,端庄含笑,黛玉却感到心神中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她说不清这种感觉,退下来转到北静王老王妃面前。
姐妹们都已经见过礼,北静王老王妃面容慈祥,也赐了珠玉礼物。
黛玉打叠起精神近前来,虽然黛玉进退得体,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可她骨子里却想逃离此地,只想一个人清静地在月下无人处独坐,一杯香茗,一本诗词,或是一本曲谱,一架瑶琴,与知心友人对坐却好。
北静王老王妃便拉着黛玉的柔荑细细端看,她却是有心来看的。见黛玉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眸光。北静王老王妃与女儿东平少王妃对望一眼,脸上便是果然不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