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是小孩子心性,高兴就大吼出声,不高兴的话就吼的更大声。
可是,她也并不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人。
景云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挑中她帮忙,而武后也是因为相信这一点,所以才会答应景云的请求。
太平虽然贪玩、任性、娇纵、傲慢,但是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要做的事情的轻重缓急。
所以,她就像现在这样,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轻轻呻吟。
“月儿,你怎么了?”薛绍慌了,一把抱起太平。
“肚子好痛。”太平皱着眉头。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痛起来了?”也顾不得什么雅观不雅观,薛绍用手覆上太平的小腹,轻轻的揉搓。
太平摇头:“可能在宫里玩的热闹了,受了凉气。”她窝在丈夫的怀里,撅起嘴巴。
李显慌了,连忙抬手:“传御医!再把准备这餐晚膳的人统统给我关起来。”
“七哥。”李旦站起身来,“传御医来看看太平就可以了,膳房的人,不必为难他们了吧?”
“这怎么行呢?”韦珍珠微笑着搭腔,“月儿难得来这里一趟,吃顿饭再吃出什么好带来,我们可怎么担当的起呀。”说完,她的眼睛瞄着太平公主。
景云现在的身份是个丫头,她没有资格说话,可是她不想让膳房的那一帮无辜的人因为太平的装病而大受连累,她不安的绞着手指。
就在丁公公准备传令的时候,又是李旦开口阻拦:“不用了,我们这么多人吃了饭都没事,月儿八成是按她自己说的,下午玩的时候受了凉气,让驸马陪她下去休息一下吧。再传御医来看看就可以了。”
好端端的一顿饭怎么会把一个公主吃的肚子痛?李旦淡淡的说完,侧向景云。
虽然他们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但是景云明显的感觉到了李旦的目光,还有那目光中的疑惑。
她低着头,和薛绍一起搀起太平公主。
“好,好!就按八弟说的,丁公公,你带公主去内坊休息,传太医院的御医来东宫给公主诊病。”李显连忙吩咐,夹在妻子和弟弟妹妹之间,他这个堂堂的太子显得有些忙乱,不知所措。
宫灯已经燃起,小宫女们燃着灯笼引路。
太平的身体挂在薛绍的手臂上,一副吃力的样子。
好容易挪进内殿,薛绍看着宫女们摆灯,再看看太平痛苦难当的样子,心急如焚:“御医怎么还没来?!景云,你在这里守着公主,我出去看看!”
说完,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薛绍一走,屋里的情景全然不同,太平从床榻上坐起来:“我会找借口多留在东宫几天,你会让留在这里陪我,剩下的事情我就帮不上你了。”
看着刚才薛绍的那副模样,景云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可以不要让驸马为你这么担心。”
太平笑了:“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说,我不想阿绍也牵扯到皇族斗争中来,我只想和他平平静静的在宫外过日子,这就足够了!如果这次不是关系到我大唐,关系到母后,我是不会帮你的。”
她的声音甜甜的,笑的时候眉眼弯弯依然孩子气十足。
景云心疼了,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在将来面对命运的安排时又会是什么样子,她真的想告诉太平:如果她想和薛绍恩爱一辈子就不要去管什么大唐,什么母后,就这样幸福的去生活好了……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上历史的轨迹。
一想到太平公主从天真无邪变得满腹诡谲,她的心就开始抽痛。
汗珠从景云的额头滚落下来,太平有些奇怪:“你怎么了?不舒服?”
景云摇头。
太平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的抓起景云的手,用力的握住:“不要紧张,该来的自然会来,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可以了。”
是呀,该来的自然会来。
这是太平公主的命,是武则天的命,是李氏皇族的命,也是她廖景云的命!
门被“哐”的一声推开,薛绍拉着一个太医闯了进来,满头大汗的他不停的催促:“快点!文太医!快看看公主怎么了?”
很明显,太医被薛绍扯的七荤八素了,他用袖口擦擦额上的汗珠:“驸马莫急,驸马莫急,微臣见公主面色红润,想必没有什么大事,待微臣为公主诊脉。”
精巧的小木枕放在太平公主的腕下,太医稔着胡须仔细诊脉。
面对的是太平公主,是天皇天后最最宠爱的女儿,是太子豫王最为疼爱的妹妹,文太医不能有半点马虎,一炷香过去,他才站起身来。
李显和李旦早已进屋,苏慕涯也在外面的廊下站了许久。
见到太医面露忧色,薛绍急忙冲上去:“文太医,公主她到底是怎么了!”
景云闪身到太平的床边,以免穿帮的时候,太平会露出马脚。
可是……没有穿帮!
太医的脸色有些难以捉摸,他抬起头,向着门外望了一眼,景云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门外早已站满了东宫的人。
“回驸马的话,公主是受了凉,没有大碍,不必担心。”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薛绍一心只在太平身上,听见那句“没有大碍”就完全放心了,再不多问:“那就麻烦太医开点药。”
太医点点头:“这个自然。”说完向门口退去。
隐隐的,景云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直到文太医在丁公公的引领下消失在视线中,直到太子他们走进房间,她才回过神来。
“月儿,现在有没有觉得怎么样?”李显不太会说话,但是他的关心还是看得出来的。
太平公主摇摇头:“就是肚子痛,恐怕今天是走不了了。”
“那不碍事!在七哥这里不就是自己家么?今天你就暂时住在这里,我让人把宜秋宫收拾出来,等你明天精神好点了再住过去。”
“七哥,不用这么麻烦。我就住在这里就好。”太平公主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这是她和景云早就计划好的,而这一切也正顺着她们的计划悄悄发展。
太平说话的光景,丁公公已经回来了,他悄悄的走到韦珍珠的身边,停下。
景云注意到他,更注意到他蠕动的嘴角,她知道他的话是对韦珍珠说的,她更相信那是一句不同寻常的话,因为韦珍珠的脸色明显变化了。
是惊讶、是懊恼、是愤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