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洛阳城气氛很诡异。
以天津桥为界,两种不同的氛围。
天津桥的南侧,百姓们没有丝毫的担忧,尽管皇帝病重,几乎不能管理朝政了,但是皇后和太子却足可以把朝纲承担起来。所以,百姓们不用担心动乱,他们继续的享受着他们的小幸福。
街道、商铺、酒馆、茶肆,人来人往。
街道之上还能时不时的看到远道而来的外邦人,和带着不同口音的外地人。
而天津桥北,一切却被恐慌所笼罩。
豫王府里面鸡犬不宁,宫女们的哭喊声响彻整个王府——她们要被发配到掖庭宫去,今生今世不能出宫门一步,不能有清闲的一天。她们往后的岁月全部伴随着无休止的奴役和繁重的劳动。
这是天后陛下的旨意。豫王李旦的身边全部换上了她从宫中挑选的宫女和太监,如果王妃也可以彻底更换的话,她也会这样做的。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母后她会不会连我们都要废掉,会不会把我们也发配出去?”往日勾心斗角的刘妃和窦妃,现在出奇的一致,她们惶恐,她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什么地方。
李旦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如果母后真的为难你们,我会去面见她的。”
这句话仿佛一颗定心丸一样,两位美人脸上的恐惧之色消失了大半。
李旦没再说什么,拿起桌子上摊开的一幅画细细的端详着。
“殿下!”窦妃仿佛发狂一般的从地上弹起,向李旦扑了过去,“还留着这贱人的画像做什么!”
她的手快要触到画卷的边缘,李旦闪身避开。
“你疯了!”他呵斥!
“殿下……”窦妃唉唉的哭着,指着画中人,“如果不是这个贱人,我们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殿下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维护她?难道我们王府上下这么多可怜的宫女和太监,还有我们这些可怜的姐妹加在一起都不如这么一个卑鄙的女人吗?!”
李旦冷冷的注视着她,任凭她伏在桌案上痛哭。半晌之后,待到她的哭声变小了,他才开口:“我说过,我会请求母后保住你们的性命,但是如果我再从你的口中听见一句‘贱人’,我就不能保证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窦妃傻住了。
眼睁睁的看着李旦带着画卷走出房门。
画中的人是景云,她的眉眼被李旦绘的传神,安静、淡漠,还有些些的哀愁。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他知道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今后的岁月里,若要见她,也许只能凭借那些记忆了。
坤灵殿里,景云跪在地上,她很少给武后下跪,而今天,她已经在这里跪了整整半天。
武后在寝宫休息,迟迟没有露面。
景云继续安静的跪着,直到坤灵殿里开始掌灯。
“你来这里是为了苏慕涯的事情吧?”武后的声音突然在景云的身后响起。
景云想转过身来,可是双腿又痛又麻,身体稍一移动,整个人立即“扑通”一声向前摔倒。
“其实,你从一开始向本宫妥协,到全心帮本宫追查此事,中间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吧?”武后的脚停在景云面前,“你帮了本宫,本宫念你的人情,自然不会为难他,为难苏家,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景云没有说话,吃力的撑起身体。
“你回去吧,即使你把双腿跪断,本宫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的。是敌人,本宫就绝不饶恕!”武后的话很决然,听得景云心头一颤。
许久,坤灵殿里默不作声。
“你还不愿意回去吗?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有功,本宫会商,苏慕涯犯下的是谋逆罪,本宫会按律处斩他的,至于苏家的人,本宫会酌情考虑。”
景云笑了:“陛下处罚了豫王府的下人,封锁了整个豫王府,现在又来处置苏家。陛下难道不担心自己把自己毁掉吗?”
“本宫如何会毁了自己!他们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武后冷笑着,“不要妄图用这样的说辞来打动本宫了,你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你的本事,本宫已经见识过,又怎么会再上你的当呢?”
“我没有丝毫算计陛下的意思,只是在说实情罢了。的确,陛下对豫王殿下的处置合情合理,但是陛下有没有想到这整件事情的影响呢?且不说陛下,单说太子殿下和太平公主吧,他们和我联合起来逼出真相,虽说我们是为了揭穿事实,但是外人会怎么想呢?他们会认为哥哥背叛了弟弟,妹妹出卖了哥哥,而我呢?我出卖了自己的丈夫和整个家庭。陛下的身边围绕的全部是我们这样一切背叛了自己亲人的人……陛下今后又当如何处理呢?再加上前太子弘的暴毙,废太子贤的流放。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陛下认为自己还能以德服人吗!”
她的话说的很清楚。
武后的面容变得严峻了:“本宫似乎又掉入你的陷阱了,可是你认为,本宫是那样一个轻易就被这样的言论吓的退缩的人吗?”
“陛下当然不是,可是大臣和百姓们却很热衷于这样的信息。”景云抬头直面武后,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一个爱幻想的人,她有办法说服武后。
“你说吧……”武后依然威严。
“豫王府内的宫娥陛下无须全部更换,毕竟殿下做的事情连陛下都不清楚,她们又如何能知道呢?为了主子的错位就要在掖庭宫内苦役下去,实在太过残忍。而要想消除所有的影响,陛下只需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在我的身上就可以了,毕竟撺掇陛下、揭露此事的人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而苏家……我希望陛下可以饶了苏慕涯的性命,我愿意和他一同隐匿民间,永远不会再出现在陛下眼前。”
“你不觉得这样太委屈你了吗?你明明是帮了本宫,明明做的都是对的,但却要承担骂名。”武后冷笑着,“你这样也是在为自己找退路吧,你是不是生怕本宫今后再去找你?要你为本宫效力?”
景云没有否认,她知道在这个未来的女皇面前,所有的否认都是无用的。
“好吧……本宫准许此事!本来本宫想把苏家全部的家产冲入国库的,现在因为你,本宫也免去所有的处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两个女人之间的谈判就此结束了。
景云一瘸一拐的走出皇宫时,远远的望向豫王府的方向。
她能做的都做了,能保住的也都保住了,可是她的心里依然很苦涩,她相信,她的那个相公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原谅她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见到两个面熟的宫女嬉笑着走来,景云认出她们是长安东宫的婢女,服侍太子妃韦珍珠的。可是太子明明已经向武后递了废除太子妃的诏书,她们这些做丫头的又怎么会如此开心?
“太子妃娘娘现在可好?”景云拦住她们。
小宫女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之后才嘟囔起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公主跟前的丫头呀,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托公主殿下的福,我们娘娘现在可好呢,不仅伤势大好,还被太医诊出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现在太子殿下对娘娘更尽心了。”
韦珍珠怀孕了!
景云傻傻的站在原地——世事无常这句话真的是千古不破的真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