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围进来许多仆人,这是苏慕涯安排好的,苏安再没有什么解释,而苏慕涯也迟迟没有下令,他只是看着跪在面前的老仆人——这个服侍了苏家三十二年的老仆人。
少爷眼中的哀伤触动了苏安,他低下头,不敢面对那道伤心的目光,只是,一切都没有结束……
苏洛一瘸一拐的进来,走到景云的面前,微微的摇了摇头。
见他这样,景云若有所思的挥手让他退下,然后一个人怔怔的坐在那里。
觉察出她的异常,苏慕涯有些担心:“思雪,你怎么了?”
景云不答,清冷的眸子中灵光乍现,她看着苏安,大声说:“苏管家,你的令牌掉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安下意识的捂向自己的胸口,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抬头看时,正对上景云诡异的笑容,这一刻,他面如死灰。
苏慕涯跃身到他的面前,在苏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拉开他胸前的衣襟。
“啪”的一声,一块金色的令牌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是奉承卫?是天后的人?”苏慕涯惊讶的看着他。
也许一旦暴露了,人也就变得坦然,苏安拣起令牌,然后起身吩咐围绕在听雨阁的仆人:“统统退下!”不论是奉承卫的身份还是苏管家职能,他的命令没人可以违抗,于是仆人们在面面相觑之后,退了出去。
而他则冷笑着转向景云:“夫人,苏安对夫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夫人是怎么知道我是奉承卫呢?”现在的他丝毫不见奴才的模样,卑躬屈膝的样子仿佛已成往事,如今的他挺直了身板,因为他是紫衣奉承卫,是天皇和天后的亲兵卫队,他不用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了。
现在,他只等着景云的回答,十年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景云笑笑:“很简单,如果你是事先买通奉承卫所以才进皇城的,那守卫皇城的侍卫千千万,你又怎么能知道哪一班人是守卫东城宴厅的呢?如果你是随身带了银子买通侍卫的话,一来,你是生人,他们怎么会为一点点银子而放生人入内,二来,即使银子能买通他们,其中也必定会有些纠缠,从天津桥到宴厅,侍卫层层分布,等你到了宴厅,只怕晚宴早已结束了……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你和他们所有的侍卫都很熟识,和所有的奉承卫都熟识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本身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在含秋去找你的时候,我也让苏安去搜了你的房间,一无所获,所以,我相信那块象征你身份的令牌一定就在你的身上!”
苏安呆了一下,随即笑了,他走近景云:“夫人果然厉害……我的确是奉承卫,而且是从四品中郎将,十年前,当苏府的财力让举国惊叹的时候,天后陛下亲自召见了我,希望我能够为她所用,并且许我从四品官职,赐我百亩良田,做惯了奴才的我终于尝到了当主子的滋味。我这十年的任务就是检查苏家的财务有没有偷漏,一旦你们偷逃税款,天后陛下就可以以此我借口,下令抄家,然后将苏家的全部财产收归国有……”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苏老爷推门而入,听到下人们的汇报他立即匆匆跑来,他没想到自己一向以为衷心的仆人竟然是这样的狼子野心,苏家给了他全部,而他却要将苏家毁掉!
见父亲气的浑身发抖,苏慕涯连忙上前搀扶,苏老爷一把推开他,抓起桌边的花瓶就要向苏安掷去。
“爹!你误会他了!”苏慕涯连忙夺下花瓶,“如果他真是忘恩负义之人,他就绝对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冲到皇城找我回来了,他是真的担心紫灵出事,可见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屋子里一片寂静,苏老爷呆呆的看着苏安,而后者则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冷笑:“少爷,你就别阻拦了,老爷他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忘恩负义,就让他打死我好了。”
“不对。”景云又开口了。听到她的声音,苏安身子一震。
景云走近他:“天后既然已经决心对苏家下手,即使苏安不答应她也会另找他人,而且必定会将苏安杀死灭口,而对于他来说,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如果苏家的其他人被天后收买的话,那一定防不胜防,苏家必遭毒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自己来,起码他可以保全苏家……是这样吗?”
小小的身子转到苏安的面前,她抬着头,大大的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温柔,长长的睫毛上显现出丝丝的淡定。
苏安愣住了,下一秒,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苏安有愧!苏安有愧啊!夫人是这般剔透的一个人儿,而苏安却一直苛刻的对待夫人,就因为一年前我见到夫人误入账房,又见你始终摆出一副可怜相在府里委曲求全,所以一直都在怀疑夫人的身份来历,一年多来,我想尽一切办法为难你,让下人蔑视你,只希望将你逼走或者逼死……却直到今天才知道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夫人虽是女子,可是聪慧坦荡,更甚过君子!请夫人受苏安三拜!”说完,他重重的扣了三记响头。
景云吓了一跳,刚想上前搀扶,苏安已经起身,他向着苏老爷深鞠一弓,转身消失的门外……
“他去了哪里?”景云想追出去,却被苏慕涯一把拉住,“不用去了,他一定是回去复命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呆呆的看向门外。
苏老爷垂着头向外走去,失魂落魄的。
景云想跟出去搀扶,可是却被苏慕涯拉的紧紧的,她转过身看他:“你放开我,爹爹这样,我怕他有些闪失。”
“外面有下人呢。”他深深的看着她,良久,终于开口,“你是怎么知道奉承卫要佩戴令牌的?”
景云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苏慕涯会观察到这个细节,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慌乱中,她别过头去:在史料记载中,武则天执政前后,为了排除异己,她将奉承卫收归已用,以令牌为信物,相互间传递信息和任务……只是,这一切让她怎么解释?
她的不回答让他眼底的忧伤更甚,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他微笑着:“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她开口了。
而他则立即用指尖封住了她的唇,他笑着看她:“什么不用说了,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