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春被送回了长安,苏慕涯在长安为她寻了一个殷实的人家,但是这个固执的丫头死活不愿意嫁人,她发誓她会守在长安,绝对不会再踏进洛阳一步。
拗不过她,也不太忍心,于是苏慕涯也没再强逼,一切随她去了。
现在无忧阁里的掌事丫头换成了弄夏,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波,她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去找苏洛,也不过问院子外面的事情,只是每每见到景云时,眼神依旧那么冰冷。
刘轻霜被下了禁足令,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她不能够踏出无霜居一步。
苏慕涯生气的时候有一种威慑力,而耍赖胡缠惯了的刘轻霜在这种威慑面前也不敢造次,她只能遣了吟冬去正院找豫王殿下为她求情。
炎炎夏日的暑气在这初秋时分已经散去一些,身体刚刚恢复的景云在含秋的陪伴下慢慢的在听雨阁外散心。
远远的,看见吟冬拨弄着树枝哼着小曲从花墙外走来。
见到景云,吟冬愣了一下,没有畏缩躲闪,而是大大方方的上前请安。
对于刘轻霜的丫头,含秋很没有好脾气:“怎么?主子在房里锁着,你到出来清闲了,不怕回去她打你?”
吟冬抬头:“以前夫人被禁足的时候,含秋姐不也是在这府里走来走去的吗?”
含秋有些恼,她没想到吟冬会这样驳斥自己:“你……”
景云笑着打断了含秋,透过树荫的光线照在吟冬细嫩雪白的面庞上,她明眸皓齿的样子更增添了几分伶俐:“以前很少仔细看你,现在才发现你也是一个美人坯子。”
吟冬脸一红:“夫人谬赞了,奴婢一直跟在三夫人身边,所以很少能与夫人亲近。”
“你去做什么?”景云问她。
“三夫人让奴婢传话给豫王殿下。”她毫不隐瞒。
不用想景云也知道刘轻霜传的什么话,当下没有点破,也没有阻拦:“你去吧。”
吟冬拨弄着手里的枝条,歪着头看着景云,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含秋瞪了她一眼:“快不快走?还想留在听雨阁吃午饭?”
吟冬没有搭腔,依然歪着头。
景云明白了,推了含秋一把:“她是有事情要私下和我说,你还不快避开?”
她的话让含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还是乖乖的走开,几步之外,她不放心的看了吟冬一眼,然后大声说:“夫人,奴婢就在附近,有什么事情,你说一声奴婢就来了。”她是在警告吟冬,不要为了给主子出气,对夫人动什么歪心。
含秋走远,吟冬微微一笑:“夫人怎么知道奴婢有话要对夫人说呢?”
景云笑笑:“从无霜居去正院根本不必经过我这里,你特地绕道过来,不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夫人果真让吟冬佩服,奴婢的确是有话要对夫人说。”她顿了一下,收敛笑容,“夫人和豫王殿下有些近了。”
景云愣住了,她没想到吟冬会说这样的话:“你什么意思?”
“这话奴婢本不该说,但是夫人要知道,三夫人做梦都想除掉夫人你,这些苏洛的事情虽然是她诬蔑,可是夫人和豫王殿下如果继续这样的话,三夫人立刻可以扳倒夫人。”
景云笑了:“傻丫头,她的本事我是见过的,两次出手没有一次高明的,下一次,你确定她就可以置我于死地吗?”
“夫人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通呢?”吟冬歪着头笑,“下一次,就不只三夫人一个人了,夫人如果和豫王依然向现在这样的话,刘妃娘娘和窦妃娘娘一定会和三夫人联手的,夫人想想,以一敌三,你有几成胜算?”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没想到这府里还有胆子这么大的奴才!”景云沉下脸。
吟冬没有丝毫畏惧:“奴婢只是为夫人好,而且奴婢相信夫人也不会恼,如果夫人是那种鼠目鸡心的女子,也不可能让少爷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对夫人刮目相看的。”
这一次,景云真的要好好的正视一下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了,个子小小的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这样的她怎么能把话说的这么透彻?
“你是苏府家生的奴才吗?”她想知道这个丫头的来历。
吟冬摇摇头:“奴婢是罪臣之女,我爹被赐死,我一出生就和我娘一道被罚入掖庭宫,两岁那年,我娘不堪苦役和宫里太监们的戏弄自尽而死,多亏了同舍的郑夫人教化,否则奴婢早就惨死深宫了。”
掖庭——是皇宫内最黑暗的地方,这里大多是罪臣或者死臣的家眷,除了皇后准许,否则永生劳作不得放出……她是怎么出来的呢?
看出景云的疑惑,吟冬继续说:“同舍的夫人对奴婢和她自己的女儿一视同仁,白日劳作,夜晚教我们识字读书,给我们讲道理,直到奴婢八岁那年,郑夫人劳累呕血,可是偌大的皇宫却没有她可以求援的地方,最终她就死在我们的面前。”
她的眼圈红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知道,无论怎样的才华、无论怎样的聪慧,只有活着才能展示出来,如果依靠自己不能存活,那就要攀附那些可以让我生存的力量……那之后,我们投宫人所好,每一个得势的太监宫女,我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讨他们欢心……后来,郑夫人的女儿离开掖庭转入皇宫,她在皇上和皇后面前美言,所以我被放了出来,就这样辗转来到了苏家。”
这一番好像说故事一般的话触动了景云:“所以三夫人不得势之后,你就放弃了她,而投向我这里来?你真是一个很直截了当的人。”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郑夫人的女儿是谁?”
“上官婉儿。”吟冬不徐不疾的回答,仿佛早就知道夫人会问什么。
果然是她……景云有些明白了:当李贤贵为太子的时候,她会对他抛出真心,而当李贤触怒了武后之时,她就放弃了他……一切都为了可以生存。
看似无情,但是却是为了最基本的活命,为了不再向她的爹娘那样惨死。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又何尝不是呢?她笑了一下:“其实,你不必攀附任何东西,你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只是,恐怕现在你也很难明白了……去找豫王殿下吧。”
吟冬不再多言,恢复了天真的面孔,轻轻的摇摆着手中的枝条,哼着曲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