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大门口,不好多停留,两人不及叙话到了后边薛姨妈日常起坐的屋子里。宝钗既骄傲又得意的向薛姨妈介绍了跟来的婆子丫鬟,尤其是其中的赵嬷嬷,那可是自小伺候誉亲王的,有她同来足够说明宝钗在王府的受宠程度了。
“妈,这位是赵嬷嬷,钗儿在王府可是多亏了她的照顾呢。”这宝钗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赵嬷嬷至今怕是一句话都没与她说过呢。听了这话,便是心里更加鄙视宝钗,可面上究竟和气了不少。
薛姨妈一听还当了真,立时堆上十二分的笑脸来,又叫小丫头子上茶又是点心的,还满是谦卑的塞了一张银票给赵嬷嬷。口中说道:“钗儿年幼对王府的规矩陌生,真是全劳赵嬷嬷提携了。”
那赵嬷嬷也不推辞,直接接过银票袖进袖中,只道应该的。
宝钗欲与母亲说几句体己话,可王府的人好歹不是心腹,只能随便问了几句家中铺子里的事情:“怎么不见哥哥?”
“你哥哥最近出息多了,前时和我说要与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我被他缠不过只得给他几两本钱由他去折腾,这几日常常忙得深更半夜才来家。”薛姨妈原想骂几句儿子,可当着王府人的面怕给宝钗没脸,是故换了说辞。
宝钗对自己的哥哥还是极为了解的,他哥哥能做生意她是头一个不相信的,不过还是顺着薛姨妈道:“哥哥能好生顾家是再好没有了,便是我在王爷面前也有几分脸面。妈也不要太操心了,正经给哥成了家才是。”
“我正念着这事呢。你哥的年纪着实不小了,娶了媳妇成了家收了心,我就算真个放心了。只是瞧着这么久,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家呢。”薛蟠比宝钗还大了两岁呢,论理早该成家,却因这几年薛家的生意不济事,越发没落,再者薛蟠的名声在外,能有哪家的好闺女愿意给了他们,就这般耽误下来。
“嗯,这确是急不来的事。妈,我记着咱们好像有一个老亲叫桂花夏家的,当年我亦是见过他们女儿的,倒是和哥哥年貌相当,妈妈觉着如何?”一时,宝钗脸上的笑容更盛,这可是绝好没有的姻缘。那桂花夏家如今还是皇商,专供皇宫的桂花,家里只有一个老母和独生女儿,若夏家的女儿嫁过来,那一份家私还不都是薛家的。越想越是满意,恨不得即刻定下来。
薛姨妈一经宝钗提醒想了起来,倘若照以前他们还瞧不上人家,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简直就是他们高攀了,就怕不成。一时间,薛姨妈踌躇起来。
宝钗自然看出母亲的为难,很是自负得意的安慰道:“妈尽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这般,母女俩算是定下了此事。
因念着一会去荣国府,是以宝钗急急命厨房早点上中饭,好吃了快去。吃必,宝钗方对母亲说道:“当年咱们初来京城多蒙姨妈和贾家照应着,今儿时间还早,不如我们这回过去瞧瞧她们。”
王府跟来的人都到隔壁吃饭去了,薛姨妈无所顾忌,原形毕露的大声质问道:“去看她们作甚,难道你忘了她们当日怎么把我们赶出来的。前几日,我好意去望望姐姐,不想被她们一顿冷嘲热讽撵了出来,谁稀罕登她们那高台盘,哼。”
“妈,当日是当日,今日是今日,我便不信她们敢得罪了咱们誉亲王去。她们那样对我们,就不要担心我们上门。”宝钗手里抓着帕子掩嘴而笑,看着叫人毛骨悚然。
“钗儿,你的意思是咱们是去报仇的,可她们会不会买咱们的账呢。”薛姨妈依旧不是很放心。
“妈,你忘了那赵嬷嬷,她是王爷特地叫我带上的,还准许我去贾府走走,你说这不是王爷存心要替我出气吗。你呀,就等着看贾府之人的嘴脸吧。”宝钗现在好像已是誉亲王府的正妃了,不知天高地厚。
计议停当,略略收拾一下,母女俩坐了同一辆马车恨恨的驶向宁荣街。
贾府门上的小厮见是誉亲王府的马车,赶紧跑进去回话,贾府之人一听,只当誉亲王府的王妃或是其他重要人物过来,心里虽疑惑自家和誉亲王府并没有太多交集,可不敢耽搁,立时传令下去开正门迎接。
这几年来,贾母老了许多,身子远没原先硬朗,由鸳鸯扶着颤颤巍巍的带了贾府众人迎出来。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前,丫鬟嬷嬷小厮一大群人围着。贾府众人总要知道了车里是谁才好行礼吧,只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薛宝钗。
莺儿一直跟在王府里伺候宝钗,她原就像宝钗的为人,如今以为自己姑娘都是王府里极为受宠的主子了,自己也丝毫不把贾府放在眼里。一掀车帘理直气壮的喝道:“怎么还不向我家主子行礼?”
这丫鬟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凤姐年轻反应灵敏,以前和宝钗等人打交道多些,倒是最先想出来竟是当年宝姑娘的贴身丫鬟莺儿,忙靠近贾母轻声提醒:“老太太,她是莺儿,宝姑娘身边的。”
贾母一怔,随即换上招牌式的慈善笑容问道:“敢问姑娘是哪位主子,咱们也好请安。”
“哼,谅你们也不知道,这可是誉亲王府的、的薛姑娘。”莺儿虽想炫耀一把,但事到临头才想起宝钗在王府好像还没有位分,她即便大胆这种事也不敢随意胡说的。话到最后,起先气势凌人的样子焉了,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
宝钗在车里恨不得立时给莺儿两巴掌,蠢货,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心里愈发坚定了要尽早和王爷提位分的事,不然以后再这样岂不是丢脸丢尽了。
贾母等人先是鄙视的一笑,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狐媚子,还敢来我们国公府撒野,不过究竟是誉亲王府的人,总要给点脸面。贾母因着高兴更加和气,笑道:“哎哟,是薛姑娘呢,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宝钗实在不想再看莺儿继续丢脸,亲自探出身子端稳一笑,大方的说道:“是我来的冒昧才对,忘了礼数。”好歹我是誉亲王最宠爱的人,难道你们不知道行礼吗,不懂礼数!
看来这薛宝钗是必定要进府了,哼,凭她的身份敢叫我们行礼,做梦。充什么王妃娘娘的!“在门口说话别人看着也不像,请薛姑娘入府。”贾母本要叫宝钗走角门的,却一瞥眼看见后面车上好似坐着誉亲王府颇有体面的赵嬷嬷,她可是看着王爷长大的,看来不能太过苛待薛宝钗,不然得罪了王府就不值了。罢了,门都开了,走一次而已。
这样,宝钗的马车大摇大摆的驶进了荣国府正门。
到了贾母正院,贾母才装出一副突然发现的样子招呼赵嬷嬷,反对宝钗和薛姨妈视而不见,赵嬷嬷就以寻常礼数相见。
大家坐定,贾母引着众人说得都是场面话,看看时间不早,宝钗终于忍不住打断话头说道:“姨妈怎么不见?”
“薛姑娘不知,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像她这般的身份是不能出来的,免得失了礼数冲撞了贵客。不过,看在是薛姑娘姨妈的份上,去,把王姨娘请来。”后半句话是对丫鬟说的,即刻就有一个青缎背心的丫鬟退下。
不到半盏茶工夫,就进来一个穿戴上等的中年妇人,正是王姨娘。以她今日在贾府的地位,是没有多少进项的,可那些年来攒下的体己银子可是一分没少,牢牢的握在她手中。看在这些最后都是宝玉的份上,贾母没有多作为难,而且便是这回,都没有歇了重新提王姨娘为正室太太的心思。一来,如贾政的年纪,贾府的势头,是断娶不到像样人家的女子作填房,一般都是家世下等的。二来,现在宝玉长进了,府里的事多由他拿主意,岂能叫贾家未来的希望永远背上庶子的名头,选媳妇都不利。所以,这王姨娘,今儿却得了一个好机会,是宝钗无意中给的,这点倒是出了宝钗意料。
薛姨妈看见王姨娘是没了一点姐妹之情,有的就是怨恨,在最危难的时候把她们一家赶走。故意亲热的对王姨娘上看下看,仿佛在看阿猫阿狗,方笑道:“不想姐姐在府里过得不错呢,妹妹可是为你日夜悬心啊。当日姐姐送我们离府,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姐姐了,谁知天意弄人,钗儿进了王府,哎哟哟,实在是、哈哈哈。姐姐该当没有想到吧?”
薛姨妈就如台上的小丑,先是咬字极重的说了那个送字,提到宝钗之时满脸的得意之情,到最后,握着手帕子掩嘴而笑。
王姨娘心里恨极,但几年来的侧室地位竟让她变化不小,若是当年早就跳脚了,今儿还能堆上笑拉着薛姨妈道:“我就说嘛,钗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可不就是,别人家的闺女在大街上遇到地痞流氓怕是清白难保,哪像钗儿因祸得福居然得了王爷垂青,果是天生有福气的人啊。妹妹你就等着好好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