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几人也走上前,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方含笑说道:“也没什么事,听说二姐姐身子不适,也没来瞧瞧,趁着这回无事过来看看。如今可是好些了?”
迎春低头害羞得回道:“并没什么事,劳几位妹妹记挂。”还边扭着衣带一脸红晕。
黛玉毕竟是经过事的人什么不知,也不好在这话题上多说,却见之前和迎春的丫鬟对嘴的嬷嬷欲要悄悄退出去,心中不悦低沉的问道:“怎么,来了客人不帮着伺候,主子不发话就想溜走,我竟不知堂堂国公府有这样规矩。”
那个婆子早听说黛玉在贾府的受宠,是以便想溜走,怕她一会寻事,谁知果真来了,只得嗫喏得回说:“并不敢溜走,奴才是要下去看看有什么要伺候的。”
“哦,那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仿佛听见你们在主子的房间里争吵啊,你说。”黛玉端起茶抿了一口,才对给她上茶的丫头说道,正是之前对嘴的司棋。
婆子怕说出来于她无益,抢先回道:“回姑娘,没什么事,只不过闲话几句。”
“放肆,我问你了吗?别以为我是二姐姐那么好糊弄。“黛玉把茶碗重重放下,沉声说道。
宝钗在贾府之人面前向来守着端庄大度的样子,这回便想帮那婆子一次,以后记着她的恩惠,就笑着说道:“林妹妹,这毕竟是二姐姐房里的事,咱们是外人总不好多说,我看就由二姐姐自己发落吧。”
黛玉冷冷的看了薛宝钗一眼,缓缓地问道:“薛姑娘是说黛玉只是个客人,轮不上管贾府的事对吗?”
宝钗正要委婉的承认,谁知宝玉几步跨到黛玉跟前说道:“林妹妹这是怎么说的,你是咱们府上明堂正道的主子,要发落几个下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你尽管做主。”
宝钗脸色一窒,很是狼狈,不想宝玉却是这样护着林黛玉,只装没听见。黛玉才笑看向迎春说道:“若是二姐姐没有意见,妹妹便逾越了。你是二姐姐身边的司棋吧,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不许遗漏。”
迎春性子软弱,不想身边的丫鬟性子刚烈而且伶牙俐齿,心知黛玉是要给她姑娘出头,就老老实实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原来那个婆子是迎春的奶母王嬷嬷,仗着奶过主子的功劳,平日里处处以长者自居,还把迎春的月钱和一些暂时用不到的首饰衣服一股脑儿带出去。为着前阵子祭花神,司棋就要拿迎春的一个攒珠累丝金凤给她戴上,却是哪里也找不见,而且发现少了很多其他的首饰衣服。问了下边的人,也有看见的说是王嬷嬷偷偷带出去的,回了迎春不想迎春万事不管不予追究。司棋是个烈性子,哪受得了这口气,请了王嬷嬷来对峙,王嬷嬷见事情瞒不住就承认了,却反说迎春时常使他们的东西,害他们贴上不少银子,所以才拿了东西当钱。司棋岂是那么好欺的,迎春自有份例,难得使个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使他们的银子,是以两边吵起来了。
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那个王嬷嬷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探春惜春也很是气愤,都这样欺到主子头上来了,真当她们都是泥捏的了。
黛玉这会却是淡淡问道:“王嬷嬷,司棋说的一切可真。”神色间不辨喜怒。
王嬷嬷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主子的面扯谎,只得点头招了。
黛玉拂拂鬓角,只对雪雁道:“去请二嫂子过来,到底她是当家奶奶,还是交给她处置好些,免得有些人心下不服。”雪雁依言去了。
这时,那个王嬷嬷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本来想着黛玉是个客居的小姐,处置了她总是不好看,现在若二奶奶过来难免要被赶出去了,那样岂不是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了。急得忙跪下一个劲磕头求饶。
宝钗看那王嬷嬷直把可怜的眼神瞅向她,可刚刚受了宝玉的抢白不愿多事,待真不管又伤了她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而且让人以为宝姑娘也怕林姑娘。免不得厚着脸皮说道:“她既说得这么可怜,林妹妹就稍微警示下罢了,没必要闹得大家不得安宁。”
黛玉不答,惜春用不满的眼神看她,却是探春说道:“若不处置了她往后只怕每个奴才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作践我们,还有我们的活路吗?”探春因为庶出,最看重主子奴才的身份,向来要强这次哪里肯轻易算了。
宝玉也不满的说道:“宝姐姐这话可就错了,明明是这些奴才闹得,哪是林妹妹闹得。何况二姐姐是清清静静的女儿家,就该受到保护,这些可恨的死鱼眼珠子照我说都该打发出去,免得成天寻事。”
连着探春和宝玉的抢白,宝钗是又气又愧,又羞又恨,绞着手帕子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凤姐一听林姑娘请忙放下手中的事赶过来,笑着进来走到黛玉身边问道:“谁惹咱们林妹妹生气了,说出来二嫂子给你作主。”
黛玉拉凤姐在旁边坐下,笑道:“并没有谁惹我生气,只是府里也是大户人家,有这样的奴才若被传出去只怕伤了体面,所以请你这个当家的来料理清楚。”
又命司棋把事情和凤姐述说一遍,凤姐路上已听雪雁说了大概,这回一听也非常生气,现在她管家竟有这样的叼奴,这样的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于她有害无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她苛待了小姑子呢。
疾言厉色的盯着王嬷嬷喝问:“你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原有些体面,只是不该如此混账。难道我们堂堂国公府居然养不起自己的小姐,使了花了你们的,我倒要听听花了你们多少银子,回头也好像老太太太太说道说道是不是该给姑娘们添些例银。你还敢私自偷拿主子的东西,这样的罪名我看官府也不会善了。我也不和你计较,把她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撵出,总不许再入,让她家里把姑娘的东西都给送回来,一样不许少了。往后有这样的依此料理。”
那王嬷嬷哭着磕头求饶,奈何谁都不理,后边的婆子早上来把她拉出去了。
这边凤姐走到迎春跟前,赔笑着扶着迎春说道:“都是嫂子我不好,家里事情多难免疏漏,料不着还有这样的叼奴,却让妹妹受了委屈,往后有这样的只管来回我,不必顾忌。”
迎春懦弱惯了,辖制不住那些下人,只是忍气吞声,今儿心里也觉畅快,不好意思的说道:“嫂子向来忙,我也不好拿这种小事来烦扰,往后也不和嫂子客气了。”
凤姐笑道:“这才是了。却让林妹妹看笑话了,得感谢妹妹,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如此一来保全了我在老太太跟前的脸面,却要多谢妹妹。”
黛玉掩嘴轻笑道:“你也不用这么说,心里不知怎么恨我呢,嫌我给你找麻烦。知道你忙,就快去吧,别在这里耽搁了。”
“看看,咱们林小姐才厉害呢,使唤完了人就要把人打发,生怕人家和她要东西。罢,罢,我也不在这讨人嫌,竟是去了的好。”凤姐大笑着说道,然后站起来往外一阵风似的去了。看得众人好笑不已。
宝钗因着刚才的事心里别扭,不好多待,只说去看姨妈也跟着走了。留下四人随意聊天。
黛玉回头笑对迎春说道:“论理,这是姐姐房中的事我本不该管,只是见了姐姐这样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叹。姐姐为人温柔善良自是好事,可若一味的退让岂不是明摆着让人欺,直到退无可退之时姐姐又该如何自处呢?我看呀无路可退时不如进一步,或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呢,还望二姐姐回头细细想想我的话。”众人都道很是。
坐了一会,大家起身准备回去,黛玉又拉着迎春说道:“我那里正好有些极好的新疆和田红枣,我也用不到,一会让人送来二姐姐熬粥喝或是泡着喝都行。我们也就走了,二姐姐不用送了,好生歇着吧。”几人分头回房,一会果有黛玉的丫鬟送来一大包红枣。
事后,迎春自己反思也觉平日自己太过软弱,凡事不理谁都敢欺自己,又有这样一个父亲,日后若自己不厉害些只怕会受更多苦。这么一想,心中真正放开些,后来也改了不少,这是后话。
这日已是端午佳节,贾府中不免忙碌一场,黛玉只推说害中暑极少出院子。晚间,宝玉从宁国府中领宴回来去给王夫人请晚安,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讲了几句话,就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不断用手摩挲他。
王夫人见宝玉喝多了酒,满身滚烫,就让他在后边炕上躺下,命丫头取了枕头给他靠着,又叫彩霞替他拍着。宝玉素来爱在脂粉堆中厮混,此时又眼赤耳热,偏偏彩霞长得娇媚可爱,便和彩霞说笑,只彩霞一直淡淡的不大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