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孙绍祖家中武将出身,最是弄性使气的,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军营里的习气。既然认定了贾赦欠了他5000两银子,管你是不是世交呢,几次逼着叫贾赦还钱。
贾赦从哪里弄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可到了这结果眼上,便是后悔亦无用了,眼见着那孙绍祖就要来真格的了。吓得浑身一软竟然说出如下的话:“贤弟,你知我手头没钱,不如就把我那女儿抵给你,她可是生得如花似玉,打小养在我们老太太跟前,大家闺秀的体统,你若娶了她定是不会后悔。你想想,5000两银子换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这是再找不见的好事啊!”
孙绍祖虽混账,可真没听过这种话,更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输了银子竟拿女儿抵赌债,还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国公府的大老爷,惊愕的合不拢嘴。
他心下暗思道:自己家在京城官场不过一个三流人家,自己年过二十了,一直想娶个有点体面的大家子小姐,也好攀上一门权贵。可凭眼下的情况是断难成了,要是能娶了这荣国府的小姐为妻,说不定外边人见了还能卖我三分面子。而且既是他父亲用她抵了钱,往后要是觉得不好也是任我处置,家里不敢说一句话的。
如此一想,倒也满意,不过只怕这贾赦回头反悔,或是他们家里的老太太不同意,故意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看不会是长得不行嫁不出去吧,所以想了这个办法来,不行,我可不吃这种亏。”
听了这话,贾赦越发急了,发誓赌咒道:“你放心,你去打听打听,京里谁不知咱们贾家的女儿个个生得极好,你看宫里的贾娘娘,那可是我们家的嫡亲女儿,还有天香公主未来的清亲王妃,她是我的外甥女,见了我还不得唤一声舅舅。我那女儿定不会差的。”
孙绍祖听了,故意沉吟片刻,方犹豫着道:“我只怕你这会为了脱身就这么说,回头又不认账,你得给我立下一个字据,这样我才放心。”
“这有何难。”贾赦找来纸笔,刷刷的立马写就,写完还长舒一口气,就以未来岳丈的口气开始说话。
那孙绍祖得了字据,第二日就派人上门提亲,贾赦自是满口应下。邢夫人虽觉不妥,可老爷做的主岂是她敢问的,而且迎春到底不是她生的,也就罢了。二老爷贾政劝阻两次,都被贾赦堵回去了,只能不提。
贾母得知后,心里不快。迎春不及黛玉的美貌、宝钗的沉稳、探春的爽利,可总是国公府的小姐,嫁给什么王爷做妾本是挺好的,还能提携府里,就这般随意嫁了很是亏了。把贾赦叫来说了一遍,可贾赦不听,硬是做了主。
迎春知道此事后,不免哭了一场,可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闺阁里的小姐能够如何呢?几年前得了黛玉一番劝解性子改了好些,但并不怎么出头,到头来却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卖,这样的家呆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父亲亲人要来还有何用呢?她终究不是黛玉,改不了自己的命运,唯有默默的接受罢了,自此后更是心如死灰了。
探春闻言,心里凉了一片。二姐姐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不料就剩下一个被卖的下场。自己呢,父亲不管事,亲娘靠不住,苦苦的巴结了嫡母十多年,谁知会有怎生个结局呢?估计不会比二姐姐好到哪里去吧。
最小的惜春却是看得最透,深知这样的家里从来没有亲情,只有利益,女孩儿都是用来卖的。她早就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成日看看佛经什么的,极少出门,比以前清冷了很多。如果有一日真算计到了她头上,大不了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实在不行还有一死呢,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迎春这边,对自己的将来是不抱一点希望了,一应嫁妆等事万不悬心,全由凤姐料理。凤姐得了贾母的意思,没有过多陪嫁,不过是些寻常官家小姐的陪嫁之物。迎春依旧每日看书下棋而已。
黛玉听春纤细细述完,亦为迎春觉得不值,5000两银子就把一个花一般的女子给卖了,还是亲生父亲呢,看来这贾府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了那日,她不会同情贾府的遭遇,反会痛快,把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女孩儿的终身痛苦上,黛玉决不能认同。
迎春的性子是懦弱了些,可不代表那样就不能得到幸福,至少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从不曾有过害别人的心思。看来要点醒迎春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儿除了顺从还是顺从,自己不能明知结果都不说一句话,那样自己和那些轻视他人生命的人又什么区别。
想罢,黛玉直接吩咐道:“明儿你带上几个小丫鬟和跟车的去贾府把二姑娘接来,就说本宫要在她出嫁前叙叙旧情。其他人就不用接来了,我没心思招待他们。”
春纤什么都不问,只是应下。
第二日,伺候黛玉用过早饭,春纤就带了四个小丫鬟坐了马车,去贾府传黛玉的话。贾府之人闻言俱是欢喜,这么久来黛玉根本不搭理他们府上,眼见着人家从公主变成王妃,可他们光是羡慕,一点都沾不上边,心里那个难受啊。如今黛玉居然派人来接迎春过去,必是黛玉知道了迎春将要出嫁,念着姐妹情谊送送她,可是想不到的好事。
贾母乐得眉开眼笑,这说明黛玉对这几个姐妹还是在意的,可惜了迎春不能借着黛玉的力攀个王府的,听说那薛宝钗居然住进了誉亲王府,真不要脸,没名没分随随便便就住了进去,那薛姨妈还敢来我们府上招摇,哼。你们等着瞧吧,我那当王妃的外孙女儿,日后一高兴就把个姐妹接近了王府,当个庶妃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贾母得意之极,好似看到了贾府日后的荣耀。急急打发了迎春随春纤过去,还想把探春和惜春都带上。春纤岂能如她心愿,找个借口推了,带了迎春就回公主府。
进了府,直接把迎春带到了黛玉日常接待姑娘家的小花厅。招待迎春先坐下歇歇,上了茶水点心。迎春不知黛玉何意,忐忑不安的坐着,到底她和公主并没有太多交情,怎么巴巴的把她叫来了呢?
黛玉身着家常小袄,浅浅笑着走了出来,一眼就瞧见迎春气色虚白,萎靡不振,不由得为她难过。
迎春听见脚步声响,忙是放下茶杯就要跪下行礼。黛玉拉住了她轻轻叹道:“这里并没有外人,你不用多礼,好生坐着说说话就好。”说着,把迎春按在座上坐下,自己也在隔壁的椅上坐下。
迎春对上黛玉满是可惜的眼神,心里一痛,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的面对一切,可看到有人真的关心她时就再也忍不住了。原本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儿,一下子就得承受被亲人卖掉的惊天惨事,任是谁都会伤心欲绝吧。终于大滴大滴的泪掉了下来。
没有亲娘,哥嫂不疼,祖母不爱,这样的日子早就厌倦了。在贾府受过多少委屈,一辈子就黛玉为她出过一次头,别人谁会在乎她。三妹妹四妹妹过得也不好,想帮她也帮不上。后来,黛玉离了贾府,她是高兴的,在那个府里住久了太过危险,还是离了的好。黛玉封为公主,赐婚王爷,她都替她高兴,她看出来林妹妹不是一般闺阁女子,不会随意任人拿捏,想来这些事都是她同意的。便是黛玉不见贾府的人,她都没有生气,反暗中为她叫好。只是不明白今儿黛玉为何要见她?
雪雁在黛玉的示意下递上帕子为迎春拭泪,又有小丫鬟端了温水巾怕等物供迎春梳洗。迎春哭了一场,心里觉得透亮了些,抬头看黛玉含笑看着她,很是不好意思,怎么就一时哭了起来,这还没和人说上一句话呢。羞红了脸子由丫鬟伺候着洗了脸,抹了些胭脂。
忙完,黛玉才喝了口茶,温言问道:“我已经知道了二姐姐之事,想到二姐姐出了门子以后当家立户,和现在不同,见面怕是难了,才请二姐姐过来说几句话。”接下来的话不好说,可总得说,硬了心肠开口道:“二姐姐想必耳闻了那个孙绍祖的为人,是不是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迎春不免羞红了脸,可黛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为了她都能说出口,她还怕什么呢。低了头长叹一声,方是语带悲怆的回道:“和老爷一块赌钱的人是什么德行,我便是想想都明了。况且我是、、被老爷卖过去的,他要怎么待我我都无话可说啊。”
“那个孙绍祖在家中霸道无比,小妾通房一大堆,脾气直,爱打骂人,一个不快就要动手的,家里无人敢违逆了他。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左右都是没有好日子过,二姐姐也不用整日怕他了,咱们虽是闺阁小姐,也要拿出一点硬气来,不能由人随意侮辱自己。”算了,没什么可隐瞒的,直说了才好,许能激发迎春心中的一点倔强和刚烈。黛玉想必,果然很是直爽的说着,暗暗观察迎春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