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敲敲担架,示意士兵前行,一边笑骂道:“算了,今儿咱高兴,就便宜你了。”
风烈翻身上马,看了一眼满如蜗牛的担架前行速度,浓眉一皱,伸手一捞,便将舒服躺在担架上的云山给捞到了身前,双腿一夹马腹,在云山的抗议声中,在周围众多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风驰电掣般驰入城内。
人群之中,一袭青袍便装的男子眸光微凝,怔怔的看着那匹骏马驮着二人绝尘离去,清瘦的脸庞上微微泛着一丝苦笑,摇头低喃说道:“我真傻,仅仅是一个名字相同而已,我怎么能把举止如此粗鄙的云山当做高贵冷清的菲儿呢……”
“喂,风烈,你要谋杀本侯啊……啊啊啊,疼死我了……”
尖锐的声音在寒风中徘徊了许久,在冬日这冷冽的寒风中,穿越了整条街道,从街头直直传到了街尾,在二人刚刚疾驰过香客来酒楼之时,那嘹亮的嚎叫之声惊得酒楼二楼临窗的一间窗子突然打开,跟着窗口探出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急切焦灼的目光从那双狭长的桃花眸中喷涌而出,四顾探寻着。
那声音如此熟悉,是她吗?消失了整整三年,甚至于以邪门那般庞大的关系网都没能查处她的消息,而今天的声音,真的是她发出的吗?
云山……这个她曾经用过的名字,真的是她吗?
“闭嘴,别给我装了,你以为我看不穿你那把戏吗?”风烈一手紧按着怀中极力乱扭想要挣脱的云山,一边纵马疾驰,专捡宽敞僻静的道路而行,低头愤怒的盯着那一双不安分的黑亮眼眸,凶狠的骂道:“不就是不想下跪嘛,至于搞出这么大动静,还害得自己受伤,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就不怕皇上知道了砍你的头?”
“只要他能对楚国百姓有个交代,随便他砍去!”云山挣脱不得,狠狠的啐了一口,也不再挣扎,旋即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他的怀中,抬眸看着风烈那刚毅的下巴,一双晶亮的黑眸不断闪烁着,伸出了带着连指手套只露出指尖的手,快速而轻佻的在那微微泛出胡茬的下巴上摸了一把,眯眼不怀好意的笑道:“要不我跟皇上说一声,把你娶过来算了,总算对你有个交代。”
“滚!”被那冰冷而柔软的指尖抚过,风烈身上快速窜起了一道莫名却兴奋异常的电流,但在听到这般调戏的话中,俊脸猛地一僵,显出几分黑气,想也不想,抬臂将她直直的震了出去,这臭小子反了,刚封了侯,竟敢连他也调戏了?
得到自由的云山不慌不忙在半空中华丽的一个反身,正要落在地上,却抬眼看到十步之外一所豪宅门前围满了许多人,整整齐齐的站成几排,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大人物似的。
该死的风烈,在这么多人前竟然敢把她扔下去,云山慌忙收住了身形,让自己呈自由落体般摔在了众人面前,跌了个狗啃泥,心中狠狠的骂着,吭哧了一下,云山正要从地上爬起,却见到风烈翻身下面快速来到她的面前,伸手一捞,又将他抱了起来,对着一干莫名其妙的众人训斥道:“没看到你们的云侯爷重伤在身,还不快快让路,让本将军带他进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忙不迭的纷纷往两旁退开,不解的看着风烈将军大步流星往内走去,像是抱孩子一般将他们的主子风侯爷给抱进了还没来得及挂牌的侯爷府。
“风烈……”云山满脸黑线,咬牙切齿的低喊一声,双眼愤怒的盯着头顶上那张极力忍笑的脸孔,恨不得立刻出拳将那一脸潜伏的坏笑给打到天之涯海之角,好啊,你个疯子,这梁子我们结大了,竟然故意在我一干下人面前让我如此难堪,若不是今日“有伤在身”,怕落个欺君之罪,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
在下人的指引下,风烈抱着她一路穿堂过桥,终于来到寝居,一进门就反脚踹上了门,将下人隔在门外,然后隔空快速的将她远远的抛在了对面的大床上,抱胸而立,低低笑道:“好了,想发疯就发吧,这会没外人,随便你怎么闹腾都成。”
“你……”云山翻身坐起,听到这话,憋了满腹的怒火却突然消弭无踪,在人多的地方她可以和他闹,和他疯,但如今单独和他独处一室的时候,她却觉得这原本宽阔空荡的房间怎么突然变得拥挤起来,特别是对上这疯子眸中那细微的幽暗的却有些危险的火苗,她有些别扭起来,怎么这家伙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像是有一丝丝宠溺的味道,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不说话,哑了吗?”见她眼神四处飘渺躲闪着,风烈一步步向她走近,声音柔了几分。
“你……”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挺拔身姿,云山的心突然有些慌张,跳了起来,顺手抄起桌面上那昂贵的花瓶,砰的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后发疯般将四周可砸的能摔的一切东西都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一时之间,只听房内不断传来砰里咣当的清脆碎裂声响,夹杂着我们新上任的云侯爷那尖锐的怒骂之声,“风烈,你这个疯子,看我升了侯爷,官职比你高,心里不服气,专门欺负我不是?”
“疯子,有本事你别逃,和侯爷我公公平平打一架!”
下人们闻声赶来,战战兢兢的推开门,却见年轻的云侯爷许是打骂累了,正坐在一旁的红木硬椅上粗粗喘气,而风烈将军则站在满地碎屑之上,黑着脸不发一言。
“来人啊,送客!”云芳菲一见下人齐齐来到,两眼顿时一亮,忙挥了挥手,风烈闻言脸色更沉,一拂袖子,转身又快又急的向外走去,转瞬间便已离去。
“侯爷,这……”一个下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新主子好厉害啊,竟然不给将军面子,直接赶人。
“这什么这,找人把这里给我打扫干净!”云山瞪了他一眼,起身本想走出这间惹人心烦的屋子,但一见这一干下人,只得叹了口气,双手在椅上一撑,酷酷的飞身出了门,在廊前又用手按了一下柱子,砰的撞开了隔壁房门,隔着门板对外叫道:“该干啥干啥去,没我吩咐,不许打扰本侯爷!”
看着下人们纷纷退去各司其职,云山直直躺在床上,盯着头顶那窗幔上刺绣着精致的图案,晶亮的黑眸慢慢变得幽深起来,飞出难懂的光芒,许久许久之后,她自言自语的低喃说道:“疯子,对不起,但我却是故意的……”
既然迟早都要站到对立的一面,那就早些划清界限为好,省得到时你我都是两难!
是的,此刻楚京被封为侯爷的云山,正是三年前大难不死另有奇遇的云芳菲,三年前,她遭人暗算,痛失爱子,自己也差点失去生命,而三年后,她云芳菲却是正大光明的,在万民的拥护爱戴之下,在皇上的亲自迎接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楚京城。
荣华富贵,权利之巅,对她来说,都是过眼云烟,入不了眼,进不了心,她此番归来唯一的心愿就是,为子报仇!
三年多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深深的揪疼着,为她那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却福薄的孩儿!
每每想到那天的情景,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浓浓的永远都无法消散的仇恨,她恨了无大师见死不救枉为佛门一代圣僧,她恨楚钰道貌岸然却心狠手辣,竟然连如此小的婴儿都不放过,她不恨白飞羽言而无信另娶她人,但却恨白飞羽身为父亲不但不能保护自己的骨肉,甚至还给了她致命一拳让她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儿……
恨,滔天的恨,一日日,一夜夜,燃成了悬在她心头这片永不熄灭的仇恨之火,每次只要一想起过去,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仅仅只是儿子一个有些模糊的小脸,哪怕仅仅只是听到别人家一声婴啼,她的脸就会腾地一下瞬间烧了起来,内心深处那些压抑不住的疼痛就会翻江倒海般汹涌而来,将她一次次的撕裂开来。
其实,说到底,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为什么要心软,明明不爱白飞羽,一颗原本坚硬的心,却挡不住在得知有了身孕那一刻柔软起来?
如果那时她的心够硬,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虽然会很辛苦,但至少孩子却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长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和她阴阳永隔?
为什么要不信?明明在费城已经听说了白飞羽的喜讯,为何她宁愿选择不信下人的话,而非要固执的不顾怀胎七月而独自驾马赶回楚京,为什么非要亲眼看到事实,亲耳听到事实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