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呀,天地父母夫,一个都靠不住,还好,老天给了她一个好儿子。
就在大厅众人各怀心思之际,云芳菲在两名丫头的带领下,身穿一袭月白长裙,上缀了几朵浅红花瓣,袅袅而至,在接到白飞羽递过来的眼色后,略一扫视,便冲着高位上那看上去貌似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浅笑着施了一礼,脆声说道:“老夫人好。”
“菲儿,是吧?”老夫人微笑着打量一番,慈祥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抹浅淡的威严,淡淡说道:“恩,眉清目秀,如兰似梅,怪不得飞羽一心要纳你为妾。”
老夫人何等精明,早在之前那番闲言碎语中就对云芳菲的来历摸了个大概,众人对她的来历出身一概不回应,那么便是她出身不好,或者是个孤女,又住在静园那等偏僻的园子,自然是没有得到重视,既然事实情形如此,而飞羽又喜欢,那么就让她做个妾吧。
此言一出,满厅皆惊,只除了柳玉红站在老夫人身后,悄然掩嘴而笑。
白飞羽更是惊的一身冷汗,腾的起身,焦急的说道:“祖母,孙儿……”
老夫人利眸一瞪,见白飞羽脸色煞白,目露惊慌,额头上更是渗出了点点汗珠,不禁心下微怒,厉声喝道:“你坐下,我没问你!”
白飞羽迟疑了一下,诺诺垂头,片刻之后,又抬眸坚定的看着白老夫人,张口欲说,却听到云芳菲清冷的声音响彻在大厅,“昨日我只记得白夫人提亲,没听到什么妾不妾之类的话,若是老夫人耳背,不妨先问清楚之后再来和芳菲说吧。”
一句话,就将白老夫人针对她的刺尖,推到了白府婆媳之间,端得是干脆利落。只是,白夫人,对不起了,虽然我答应了你,但若妻妾的问题不解决,别怪我云芳菲反悔不认这么亲事。
如果说老夫人刚刚的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了层层浪涛,那么此刻云芳菲的话更是如一道霹雷,直接将众人给劈得满目焦黑,摇摇欲坠!
白老夫人是什么人?
那可是白家几十年来的顶梁柱啊!
昔年,白老爷子英年早逝,白老夫人一边带着三个年幼孩子,一边以弱女之力艰难的周旋在家族争权刮利之中,一边提防着外界那些虎狼环肆的吞噬之目,先是雷厉风行的征服了家族不服之人,坐稳了族长之位,又以铁血手腕的震慑了外面一批有着不轨之心的势力,带领着白家再次站在了世家之首。
白老夫人的经历,可谓是这个时空女子中的传奇,她的威信,早已达到了让众人崇敬的地步,即便外界那些位高权重之人,见了她也会稍加收敛,恭称一声老夫人,而在白府,平时更是无人敢拂逆于她。
而今天,这个被飞羽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黄毛丫头,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当众挑衅白老夫人的威严,那简直是在找死!
白老夫人挑了挑眉,那半阖的眼终于完全睁开,灼灼的盯着下方那个挺身傲立的瘦弱女子,清秀绝伦的脸上混不在意的浅笑着,粉嫩的唇瓣也微微勾着浅浅的弧度,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更是流光溢彩,但却透过一股似抗拒,似嘲讽,又似孤傲,凛然的视线隔空和自己对视着。
此刻,日已偏西,金色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斜射进来,丝丝缕缕的打在她那身月白长裙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花纹,衬得她脸色如玉,青丝如墨,映着背后院中那林立的雅致景色,愈发显得俏丽脱俗,飘逸若仙。
有意思,有意思,许久不曾见过如此有意思的姑娘了,棋逢对手啊!
白老夫人轻抚下颌,微微点头,眯眼沉思,却被白飞羽急急的声音打断,“祖母,菲儿不知祖母昔年英雄旧事,还望祖母不要怪罪。”
“你这臭小子,这还没娶进门的,就可着劲的偏心,将来进了门,有你受的!”老夫人笑骂一句,伸手向云芳菲招了招,笑的满面春风,“丫头,过来,坐我老太婆身边,咱祖孙俩唠唠嗑。”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而云芳菲则是一阵无语,这白家的女人怎么都一个调调,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先是下马威,再笑脸相迎,暗中试探,累不累啊。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扔给老太婆捶背的柳玉红,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柳妾的位置上,气得手酸的柳妾双眼冒火,只得继续捶揉下去。
虽然是妾位,但好歹是长辈,不算辱没自己吧。
云芳菲如是想着,感觉手掌一热,小手便被那老太婆给握住了,当下也不多言,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白老夫人就近打量那淡然从容的脸庞,拇指却触到了云芳菲掌心间的薄茧,泛白的眉头轻轻蹙起,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问道:“菲儿今年几岁了?”
“十六。”
“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孤儿,四海为家。”
老夫人顿了顿,轻掀白眉,脸上显出怜惜之情,眸中却快速闪过一丝精光,又问:“苦了你了,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活的?”
往事不堪回首,云芳菲脸色黯了一黯,慢慢吐出一句:“怎么能活,就怎么活。”
闻言,白老夫人凝眉阖眼,沉默了下来,似乎在细细品味,又似在摇头叹息,片刻之后,倏地睁开眼眸,光华毕露,抬手指着院中一株老树,又问:“菲儿啊,你看那棵老树如何?”
云芳菲闻声瞧去,心头微诧,怎么忽然扯到树上去了?抬头看了看白老夫人那平静面容之下潜藏的期待,云芳菲忽然明白了,这老太婆原来是要以树喻人,不,她喻的是整个白家!
但见院中正中一个巨大的花池,里面种满了各色奇珍异草,花草的中心,团团围绕着一棵不知历经多少年的无名古树,树干粗壮笔直,高耸入云,树顶横生许多枝条,犹如一顶硕大的华盖,向下披散下来,层层叠叠的枝叶,沐浴在阳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泽,苍翠欲滴,荣光焕发。
云芳菲悄然起身,缓步走到古树前,绕着花池走了一周,重归大厅,坐在老夫人身边,垂眸不语,但脸上却微微露可惜之色。
“如何?”老夫人催问。
“外强中干,渐入末路。”迟疑了一下,云芳菲还是如实说了出来,心底无声叹息着,这白家,只怕也到了强弩之末了吧,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上下一心,团结起来,很快就能走出逆境。更何况,目前的白府貌似也还没有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这世上,没有永恒的强势,也没有永远的低谷,盛衰更替,乃自然规律。
老夫人脸色一沉,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倏地紧了紧,面色渐渐凝重,连带的大厅的气氛也稍稍压抑起来,“不错,你也看出来了。可有办法,让这古树继续生存下去?”
“术业有专攻,老夫人怎不问问那些擅长此道之人?”云芳菲摇头苦笑,她又不是养花养树之人,怎会懂得?
“我只问你。”老夫人双目炯炯,一瞬不眨的盯着她,那双历经沧桑的眸子中闪烁着难懂的暗芒,似乎别有深意。
“老夫人执意要问,菲儿也只有信口开河了。”云芳菲垂首细想片刻,随后抬眸慢慢说道,“这棵古树,怕是至少也经过数百年的风霜,如菲儿所料不差,想来那些专门负责料理这树的人,所用的手法还是沿照着前人保留下来的习惯所照料的吧。”
“不错,可有不妥?”白夫人闻言点头,急忙问道。
“世事变幻,却是不断前行,与之相应的人或物或事,都应一起进步,固步自封,只能是自取灭亡。人如是,这树,也自然如此。”云芳菲淡笑着,望向了白老夫人,“前人的经验,固然不错,但请恕芳菲直言,这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白老夫人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喃喃说道:“固步自封……原来是固步自封……”
在场众人被这一老一少搞的一阵茫然,面面相觑,这老少俩打的什么机锋啊,怎么从亲事上扯到了树上,却又不像是树?
白夫人见状,心中有些迷糊,询问的看向了正望过来的白震天,却见白震天神情之间似乎想通了什么,目露赞许,对着她笑了笑,无声的摇了摇头。
白夫人当即会意,笑看着同样一脸迷雾的儿子,安抚着拍拍他的肩。
云芳菲看着白老夫人表情甚是奇怪,忍不住开口说道,“芳菲才疏学浅,倘若说的不对,还望老夫人别见怪。”
白老夫人被她一说,顿时惊醒,笑眯眯的看着她,褪下手腕上正带着的那翠玉镯子,就往她的手上中套去,“好丫头,你说的很对。今天初次见面,我老婆子也没啥好东西送你,就给你一个手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