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的事叫我不能安心,可一时却又束手无策。晚上月光依旧,我装作无聊,拉上紫雪去望月轩。紫雪很不高兴,一路上嘀咕个没停,我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紫云穿了件淡绿的家常衫子,随意挽了挽头发,点炉香坐在院中弹琴。难怪人都说要月下看美人,紫云实在美得动人心魄,我和紫雪都看呆了。我不禁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这里的紫云另有其人,脸虽然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完全不同,而人的气质是肯定不会因为死了一次就发生这样翻天覆地变化的。
阴儿站在廊下看着我笑,虽隔得很远,却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明白了她笑中的含义:这个紫云没有问题,是我多心了。
事实果真如此?我更加狐疑了。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阴儿不认识之前的紫云所以判断错了?但这也不可能啊,肉体与灵魂的差异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阴儿为何视而不见?
一曲弹罢,我与紫雪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紫云仿佛刚看到我们:“是你们这两个丫头,更深露重,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紫雪拍着马屁:“今儿月色多好,睡不着,想姐姐了,就来看看。”这是我刚刚和她说的话,为此她还取笑了我一番,现如今倒毫不客气地自己用上了。
对这样厚脸皮的人是不用留情面的,我决定揭穿她:“何时这样对姐姐好了?你刚才……”
她用力地扯我的手,不让我说出后面的话来,然后幽幽地叹口气,用富有感情的声音道:“向来就是这样好啊。原来与姐姐天天在一起不觉得,可一想到姐姐还有十几天就要出嫁,心中就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恨不得时时刻刻地与姐姐在一起呢。”
我的天呐,这丫头每次表演都如此过火,令人不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要笑破肚皮。我不由自主地揉了一下肚子,低声道:“太做作啦!”
紫雪耳朵很灵,居然听见了我这低到耳语的话,忙中偷闲地白了我一眼,而这一眼居然也没有打断她的节奏,她的表演依旧有板有眼。
紫云微笑不语,直到确信紫雪所有肉麻的话都讲完了才捂着嘴笑道:“说得真令人感动,到底是我妹妹。有你们两个相伴,也不枉我活了一回。”她向阴儿点了点手。
阴儿根本用不着她的吩咐,早已倒好茶端出来放在路边的小石桌上,还自作主张地拿出一些果子。
我拿起一粒枣递给紫云,趁机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指,自然又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暗自叹气,明知结果,还有必要再试吗?
紫云笑道:“谢谢。”她甚至非常亲昵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整个手掌都覆到我的手心,可我除了柔软与温暖什么也没感觉到。
三个人说着闲话喝着茶水,不知不觉天就很晚了。紫雪原形毕露地打起了呵欠,三番四次给我使眼色要告辞,我当看不见,依旧与紫云没话找话地聊着。我有一点幻想,如果坐的时间久一点,紫云支持不住总会露出马脚来的吧?
可惜我高估了紫雪这丫头的耐性和修养,她居然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站起来直截了当地道:“困了,四姐我们回去了。”我还没有转过神来已然被她拉了起来,自然她心底的埋怨也适时进了我的耳朵:“真不明白小蕾呆在这里干嘛,早点回去睡不好吗?又不是没看过月亮。”我回脸看她,她又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大呵欠,我真气得什么也不想说了,还有比她更没素质的小姐吗?
紫云笑道:“五妹就是爱犯困,我倒还好,要不小蕾留下来,我们再谈谈?”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想通过我对她的考验还是想要考验我?那好吧,我们就比试一下分个高低,都是走了一回阴间回来的,谁怕谁啊。
可我还没来得及顺水推舟,紫雪已然开了口:“算啦四姐,小蕾比我还能睡呢,再说我一个人回去路上怪怕的。”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是我认识的紫雪吗?她除了怕何太太,就只有人怕她了。我撇嘴道:“你还能有怕的东西?什么不怕你啊。多的是婆子丫头陪你,月光下头亮堂堂的,你怕个鬼啊。”
“我还就是怕鬼了。”紫雪笑嘻嘻的,一幅我不跟她一起走死不罢休的样子。我还真不知道她有如此粘我呢,什么时候与我如此情深意重了?
紫雪得意的看着我笑,那意思你还不走?
我偷偷看紫云,她亦笑得十分坦然:“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她叫阴儿,“拿两个亮亮的灯笼来,多派些人跟着。”
阴儿甜甜地应了,路过我身边笑了一下。
我只能无奈的摇头,回到房中狠狠地责备了紫雪一番。她还委屈:“你不觉得现在你与四姐越来越好了吗?到底谁是你的好姐妹!”
我呸,她还有理了,脑子里一天到晚考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眼光一点都不长远,自然是不会想到这次紫云的事儿不弄清楚,何府就会有大难了!鉴于对她的了解,知道越哄越难办,所以决定不理她,明儿又是个大晴天,本姑娘我也回房睡觉去了。
“就这么困么?”
我刚闭上眼睛,忽然一个声音笑道。我叹了口气,这家伙可真会挑时候,难道他不知道男女有别?我腾地一下坐起来,面红耳赤。
龙三谑笑地坐在对面看我:“可是你让我晚上没人的时候来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暧昧得都要滴下水来了。
我无言以对,没人的时候难道只有我睡了的时候么?不过想到我注定是说不过他的,所以也不打算与他辩论了。不得不承认他的这次到来我的喜悦大于恼怒,毕竟太多的疑团除了他没人能够替我解答。更不好意思承认的是,近日我想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一个长得帅又有能力的少年关心自己,心里总会有异样的吧?这样一想,我心中倒也坦然了,人都是虚荣的嘛,倒未必就是我对他有了想法。
“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儿想问你。”我故作镇定,装作无意瞅瞅自己身上,衣裳穿得严严实实,倒不用担心被他看到什么去,难道我没有脱衣裳睡?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清了一下嗓子:“你先到外面去等我。”
“干嘛?”他故作不解。
我瞪他一眼:“难道你要让一个小姐坐在床上与你聊天?”
“这有什么关系,”他坏坏地笑道,“我不在意啊。”
“可我在意。”我加重了语气。
“咱俩这个关系有必要那样讲究么?”他笑得十分暧昧,让我的火气没来由地往上涌。这小子就不能正经点?
我顺手从床上拿个枕头向他扔了出去:“滚,外面等去。”
他手疾眼快地接住枕头,又轻轻放下:“好好好,我去。你可快着点,不要梳头换衣裳的臭美半天,虽然我知道你在乎我,不收拾一下是不行的,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中都是美的,所以就算你蓬头垢面我也不会嫌弃你。咱们时间如此宝贵,你就不要在细节上浪费时间了。”
我恨得只有捶床。谁臭美啦?看他每次来上上下下收拾得那么利整,不也是臭美了半天的结果吗?还真以为自己天生丽质啊!
他笑着摇手:“淡定淡定,将人招来我可不负责。”
“还不快滚!”我实在没法保持风度,抓起手边一切可以扔的东西没头没脸地向他打去,他脚不沾地地溜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只能叹气。不得不承认,我娘那个周道人也有失策的时候,当年她教育我时可没说世上还有如此无赖,自然也没有教给我对付这个无赖的办法,害我在他跟前屡屡受挫。看来本小姐只得自学成才了,面对无赖除了比他更无赖从来就没有其他方法。
跳下床穿上鞋子往外走之前我还是忍不住照了一下镜子,拢了一拢有些凌乱的鬓发,本来准备戴上一两件首饰的,想想也就算了,免得一会儿被那小子取笑,以为我真的很在意他似的。
“这个紫云有问题。”一见他我就直入正题。
他气定神闲:“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我惊讶地看着他,虽然一直以来想要得到别人的赞同,但忽然这样轻易地被人相信我反而迟疑了。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傻丫头,否则我为何这样急急地赶过来看你?还不是担心你大大咧咧地又给自己惹了祸。”我正在发愣,居然没能躲过他的轻薄,心中懊恼至极,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紫云的身体中另有其人,中秋节那天我都看到了,可是……”
他做个手势,意在安抚我激动的心情:“你忘记那天我告诉你说紫云已经死了么?她的身体中当然不是她。”
“你那天才说了一句就跑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撅起嘴。
“那能怪我吗?是你妈妈来了我迫不得已才走的,而且走了也一直在为你的事忙碌着,半刻都没敢闲着……”
“骗子,这么多天……”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啊小姐,我速度已经够快的了。”龙三十分委屈,“真的分身乏味术。”
我一愣,莫非又错怪了他?他虽走了可留下了阴儿给我,似乎也不能就说他不管我了。而且我是他的什么人,为何一定要他操心?怎么潜意识里觉得他不管我就不行了呢?难道我对他……我不禁面红耳赤,暗暗掐了一下自己,我这是干嘛,还没被人损够是不是。
龙三笑道:“女大十八变,你终于懂事了。”
难得一次的夸奖令我心中一喜,却忽然感到他话中没怀好意,分明是在取笑,又不禁恼怒:“打住。闲话休说,直奔主题。”我实在担心想问的事还没问明白,这家伙又跑得无影无踪,我可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能捉住他。
“随意打断别人是很没有礼貌的,丫头。”他顺手给我吃了个榧子。我又没躲过去,只能无奈,这小子不轻薄人会死啊?好在这里除了我俩鬼也没有一个,否则我如何向别人解释去?
他找个地方舒适地坐下:“我早就想讲正事了,是你牵牵拉拉……”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他笑道:“好啦,不要总是这样瞪眼,眼睛这么小,再瞪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我简直愤怒了:“你小子不损人就不会说话了是不是?我眼睛再小也比你大多了,看到你那死鱼眼就生气。”
“你没事就爱看我,是不是?”他笑道,忽然一本正经起来,语重心长,“这个习惯很不好,小蕾,你要改改。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也就算啦,你看我多久都没关系。人多时可别这样,我脸皮很薄,会不好意思的。再说也不合礼制,你好歹也算是位小姐,不能这样看男人的。”
我气得嘴唇直打哆嗦,这说的是人话吗?一个男人连最起码的风度都没有,这样恶意中伤一个大姑娘,什么德性!无论他心中还有什么大秘密我都不想听了,立马回房,让这东西有多远死多远去,以后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本姑娘还想多活两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