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语,他又轻轻地补了一句,“艾玲,你知道,我是不能没有你的。”
她双目一动,然后便别开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车窗升了上去,温白凉的心猛一沉,但随即车门便被推开了,暖气从车里涌出来,与寒冷的空气混合在一起,让他突地打了一个冷战。
而她在车里轻声对他说,“进来吧,外面冷。”
车子在保安们的肃立注目下慢慢地驶进了大门,车里安静得如同水底,司机将车停到地下车库,走出来为他们拉门,目光一直都没有过多地落在温白凉的身上,显示出一个司机能够达到的最专业的标准。
车库里有电梯直达住户楼层,司机当然是不上去的,戴艾玲按指纹,温白凉与她一同走了进去。
电梯上行的时没有人开口,窄小的空间里静得能够听到钢索运行的声音,温白凉站在戴艾玲的身边,他比她高许多,垂眼就能看到她的侧面,戴艾玲一头利落的短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在她的耳际接近头发的地方有一条窄窄的黄色,与她脸上的雪白色差明显。
戴艾玲一直是很注重自己的容貌的,在自己的这张脸上花过重金,平时又擅长修饰,走出去一般人绝对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但毕竟是四十多的女人了,常年化妆,每当卸妆之后,露出的都是浮着黄气的一张脸,又因为注射过太多次肉毒杆菌,肌肉僵硬就像是蜡像,有时他半夜醒来,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都会让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但他是不能没有她的。
电梯仍在上升,戴艾玲住在顶层,平日里直达电梯的速度也不慢,但今晚的时间却像是凝住了,怎么都到不了头。
戴艾玲突然开口,“为什么追到这里来?你不是想回头了吗?我给你自由,你看,我是不会强留你的。”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电梯内温暖宜人,但大门外的寒风仍旧没有从他身上散去,他想开口,但是喉咙发紧,声音都变了调。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不能没有你的。”
她突然转过头来看他,脸上不再有他熟悉的似笑非笑,而是一个带着些遗憾与无奈的表情。
而他浑身僵硬,被巨大的恐惧一把攥紧。
电梯终于到达顶层,金属门无声地向两边划开,她在他惊恐的目光中叹了口气,两只手伸上来捧住了他的脸,轻轻地说了声。
“傻子,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语意缠绵,让他已经落到胸腔外的一颗心被猛地拉了回去,他惊魂未定的模样更加取悦了她,她开始微笑,而他也没有再浪费一秒时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她小声的惊呼中直接将她抱进了房。
这天晚上温白凉在戴艾玲的身上,花尽了自己剩余的每一滴精力,她在他身下娇喘连连,并且在高潮来临的时候尖叫,一切结束之后她把汗津津的身子紧紧地与他贴在一起,低声道,“你去找过她。”
都不是一个问句。
他低下头去,回答的时候把脸埋在她的双乳之间,声音闷闷的,“不这样,你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我去找她,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乎我,我爱你,艾玲,我爱你。”
两年来,温白凉从未说过这三个字。他们俩的关系是建立在一种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基础上的,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这句话。
戴艾玲怔住了,身上残留的快感还未散尽,年轻男人埋头在自己的胸前,他的鼻息是热的,粗重的,透过她的皮与肉,一直透进她的胸膛里,让她整颗心都为之软了下来。
其实从她看到他立在大门外寒风中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开始发软,她被他打动了,她像所有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那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他的回答将她最后一点怀疑打散,她甚至开始觉得对不起他,原来他是这么爱她。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爱她呢?她给了他这么多,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会被感动的,两年来他们有着最好的性生活,男人不是会为了性的快感而沉溺的吗?而无法自拔的吗?很多年轻的男人为了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女人疯狂,杜拉斯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的年轻的情人最后还成了她的丈夫,陪在她身边一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天。
温白凉说得对,如果不是这一次她怀疑他仍旧对董知微余情未了,她不会发现自己居然是如此在意他,在意到有了对自己这种心态的畏惧之心,她惩罚他,但同时也给了他和她自己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他走了,她会拿走自己给他的一切,但他回来了。
他有机会自由,但他回来了,说离不开她,说爱她!
戴艾玲情不自禁地用双手将身上的男人紧紧抱住,用力之大,像是要将他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接近窒息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另类的亢奋,他第一次发现身下的女人原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懈可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在她用尽全力抱住他的那一秒,他突然觉得他是可以凌驾于她之上,甚至是可以将她取而代之的。拥抱仍在继续,而温白凉也仍旧维持着埋首在女人胸前的姿势,眼前全是黑暗,但他却从黑暗中看到无限的光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一切不同了。
董知微在路演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意外地与陈雯雯有了一次邂逅,地点是在袁景瑞母亲家的门口。
董知微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她接到了袁景瑞母亲的电话,电话是中午拨到她的手机上的,她当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听市场部总监打来的电话,对方把话说得很不客气,意思是行政部今年削减了市场部提出的行政预算,他感到无法接受。
董知微用一种最大限度的婉转姿态表达自己的坚定立场,她在行政部主管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将近两个月了,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从容面对一切,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学会了恩威并施。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已经不再是袁景瑞的贴身秘书,但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有些东西是不需要教的,潜移默化就够她受益终身的了。
而袁景瑞,在这段日子里一直都与她保持着距离,他再没有与她单独相处过,除了那个冬夜里的花园,但那一幕短暂得如同一个水泡,她甚至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是以当她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袁母的电话的时候,董知微的第一反应是无比的惊讶,她以为老太太早就忘记有她这么一个人了,毕竟袁景瑞已经有了新的对象,并且这个对象还是他的初恋情人,就算她再如何回避,都能够听到无数关于这对神仙眷侣的八卦:袁景瑞与陈雯雯一同出席了某个酒会,袁景瑞与陈雯雯一同出现在新天地的酒吧里,袁景瑞去了陈雯雯的公寓,清晨才离开……
董知微都不知道,公司里居然有这么多狗仔队的人才,话一出口还被梅丽笑了。
那是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公司旁的小餐厅里吃面,董知微升任行政部主管之前梅丽就已经被调到了地产部,是以她并没有成为自己朋友的直接上司。梅丽是那种天生有些没心没肺的女孩子,事情落石之后还抱怨,“早知你要到行政部,我就不会答应被调去地产部了,有你来做我的顶头上司,那该多好?我在行政部里也有个靠山。”
也不想想,公司里那么多原先是朋友后来成了上下级关系的,哪一对不是悲剧。
不过也幸好是这样,董知微仍能与梅丽保持过去的关系,偶尔一起午间吃个饭,让她觉得自己不是永远都一个人。
其实在袁景瑞身边的时候她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但现在回想起来,她还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孤独感,或许是袁景瑞的存在感太强烈了,有他在旁边,所有的空间都像是满的。
梅丽举着筷子说她,“你不知道我们老板常上杂志的啊?娱乐版的报道比财经版还多,对了,还有粉丝团专门给他搞了贴吧呢,什么小道消息都有。”
董知微心一惊,低头说,“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
梅丽恨铁不成钢地咬了牙,又那手指去点董知微的脑袋,“你怕什么?你倒是跟老板搞出点事情让大家都激动一下啊,别什么好处都让别人占去了,给咱们劳苦大众争口气。”
董知微再怎么心事重重都被逗笑了,反问她,“上回你还质问我来着,怎么才隔了没几天就变了一个调。”
梅丽叹气,“我那时是一下子懵了,后来想想,有什么不好啊?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你要是真的跟了老板,公司里还有谁不仰着脸看你?我也跟着沾光啊。”
“不可能。”董知微断然回答她,“我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不是吧?跟这种男人,谁会有结果啊?当然是有得享受就享受,有得好处拿就先拿着,这年头谁还把结果放在眼里,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嘛。”
“你说的不对!”董知微低叫起来,并且涨红了脸。
旁边桌上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梅丽见她这么激动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好吧好吧,就算我说得不对,知微,我知道你的,我懂你的,你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喜欢,根本不在乎他多有钱多厉害对吧,可我觉得老板真是挺喜欢你的啊,你别说大家在背后风言风语,就连我都想不通,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么会对你这么好?一下子把你给提到总监位置上来?”
“我……”董知微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很意外,可能是这个职位正好缺人吧。”
“我知道你能干,换了别人,让她做也做不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得老板让你做啊,他对你可是真不错,要我看,男人追求女人的时候才肯这么花心思。”
“我已经说了,这是不可能的。”董知微用一种刻意平淡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并不像先前那么激动,但却把头低了下去,白色的脖子弯折出的弧度,让人感觉她已是不堪重荷。
梅丽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弹了一下手指,“对了,何伟文辞职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话题的转移让董知微吃惊地抬起头。
梅丽叹了口气,“还有为什么?业绩太差,销售部考核没通过,他也呆不下去了,就辞职了呗。”
“可他辞职了能去哪里?”
“回老家吧,他那个性格在上海没前途,还不如回家踏实找份工作,找个女人结婚算了。”梅丽摊摊手,“其实他倒是真的很喜欢你,可你看,现在你已经是主管级别了,他……唉,男人还是要争气一点的,否则都没脸站在女人旁边,更别提追求你了。”
董知微摇头,“不是这样的,何伟文是个好人,他的心意我也知道,我只是不能接受,不是他的问题。”
梅丽挤挤眼睛,“如果他有老板的条件,你还能不接受?”
“梅丽,人只有和自己平等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就算是一个女人,如果她不能和一个男人站在同一级台阶上,也没资格与他在一起。”
梅丽露出一个稀奇的表情来,“嗟”了一声才回答她,“胡说,女人最要紧就是小鸟依人了,等着男人来疼爱,女人要跟男人一样厉害了,那还要男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