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汉先生,我来是想说关于雷克斯的事,”她终于说话了,“实际上,我现在感到非常混乱,不知道该不该上这儿来;或许我这样做是一种背叛……”她缓缓地抬起头,用十分无助的眼神看着他,“你能否告诉我,先生,如果一个人得知自己非常亲近并且珍爱的人的某件事情,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那他应该告诉别人吗?”
“这就视实际的情况而定了,”马克汉一脸严肃地回答,“就你的情况来说,倘若你知道任何有关谋杀你哥哥和姐姐的事情,你就有义务说出来。”
“那如果是别人当做秘密,私下里告诉我的呢?”
“即便是这样,你也应该讲出来。”马克汉说话的语气简直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不管那个人是谁,他所犯下的罪恶都是不可饶恕的;但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东西还不足以将他绳之以法。”
艾达又低下了她的头,一脸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使她确定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好的,先生,现在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曾经问过雷克斯,是否听到了我房间里的枪声,当时他否定听到了枪声。实际上,马克汉先生,他告诉了我真实的情况:他的确听到了枪声,但他不敢承认,害怕你会追究他没有起床报警的责任。”
“那你觉得,为什么他要静静地躺在床上,让每个人都误以为他确实睡着了?”或许艾达提供的情况已经让马克汉感到欣喜若狂了,但他的脸还是像先前那样严肃。
“这件事我也无法理解,他也没有告诉我。但是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个让他感到非常害怕的理由。我曾央求他告诉我,但他只是说他听到的并不仅仅是枪声……”
“还有别的声音!”马克汉再也忍不住,兴奋地说道,“他听到了别的什么;一件让他感到非常害怕的事——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但他为何不肯告诉我们呢?”
“这就是非常古怪的地方了。我一问他这个问题,他就会显得非常生气。但是我想,他一定知道什么可怕的秘密,对此我可以肯定……嗯,我不应该说到这事儿,雷克斯很可能因此惹祸上身的。可我又觉得,应该告诉你们——这么恐怖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想,或许你能让雷克斯说出他心中的秘密。”
她再一次用充满恳切的眼神望着马克汉,隐约透出一丝恐惧。
“我希望你能去问问他,这样一定会得出答案来的,”她继续恳求马克汉,“我也不会整天提心吊胆的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马克汉终于点了点头,轻拍着她的手。
“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但是请不要在那幢房子里问他,”她非常急切地说,“里面的人——甚至是东西,雷克斯都会感到非常恐惧。请你把他约到这儿来,让他远远地躲开那儿。只有到这儿来,他才有安全感,不会害怕有人偷听。他现在就在家里,让他到这儿来吧,告诉他我也在,也许我能够帮助你们……马克汉先生,求你了!”
马克汉看了看时钟,又翻看了一下当天的安排记录。和艾达一样,恨不得即刻就让雷克斯上这儿来,我对此确信无疑;他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拿起了听筒,吩咐秘书史怀克接通了格林豪宅的电话。但从接下来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一定碰上了很大的麻烦。虽然他最终成功说服了雷克斯,但他之前曾在电话里不惜以法律作为武器来“威胁”对方。
“显而易见,雷克斯非常害怕这会是个陷阱,”马克汉谨慎地评论了一句,才慢慢放下了听筒,“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答应会即刻赶过来的。”
此时,女孩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宽慰的神情。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她急忙说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多疑了。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在楼下大厅的楼梯边上拾到了一张纸条,像是从哪儿撕下来的一页笔记。上面竟然画了楼上卧室的平面图,并且分别在朱丽亚的、契斯特的,还有雷克斯的和我的房间位置上用墨水笔画了叉子。下边还画了许多古怪的符号:有一个图案是一颗心上钉了三颗钉子,另一个很像鹦鹉的形状,还有一个是三颗石子吊了一根线……”
希兹突然身子往前倾,差点儿被雪茄烫到了自己的手。
“一只鹦鹉和三颗石子!呃,格林小姐,是不是还有标着数字的箭?”
“没错!”她热切地回答,“是有一支。”
希兹带着他那邪恶的满足感紧咬着雪茄烟,看上去快要将它咬成两半了。
“这太有意思了,马克汉先生,”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那都是欧洲窃贼们的把戏儿,通常用作他们接头的暗号——如果不是德国的,那就是奥地利小偷的暗号。”
“关于石子的含义,我倒是也略有耳闻,”万斯终于开口了,“根据史蒂瑞的农民历上的故事,那是圣史蒂芬的象征。隐含的是圣史蒂芬被乱石砸死的殉教概念。”
“先生,对此我可是一无所知,”希兹回嘴道,“但我只知道,那些是欧洲的窃贼们惯用的暗号。”
“当然,我曾查看过吉卜赛人的象形文字,也看到了类似的符号。是挺有趣的。”
万斯好像对女孩的发现并不怎么在意。
“这张纸你带来了吗,格林小姐?”马克汉柔声问道。
艾达小姐摇了摇头,有点儿不好意思。
“非常对不起,”她感到十分抱歉,“我不知道这张纸会这么重要。我应该带来的,对吗?”
“你不会丢掉了吧?”希兹有些激动。
“不,我好好收起来了,就放在……”
“马克汉先生,现在我们必须拿到那张纸。”警官打断了女孩的话,径直走向检察官的办公桌,“那可能正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线索。”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艾达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叫雷克斯带过来。只要我打电话告诉他一声,他就会明白东西在哪儿。”
“太好了!省得我再跑一趟。”希兹兴奋地说,同时转向马克汉,“长官,看看我们是否还来得及告诉他。”
马克汉再次拿起听筒,不一会儿就联系上了雷克斯。他把听筒递给了艾达。
“是雷克斯吗?”她说,“噢,亲爱的,别这么凶,这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来的时候帮我带件东西——就在我们的秘密信箱里,我用那种蓝色信封封好的。请你帮我把它带到马克汉先生这儿来。对了,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好了,就这样吧,雷克斯。动作快点,等会儿可以一起在市区吃顿饭。”
“至少得要半个小时,格林先生才能到这儿。”马克汉随即说道,“万斯,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这段时间,你何不带着格林小姐到证券交易所见识见识,让她看看那些疯狂的经纪人是怎么工作的。你觉得怎么样,格林小姐?”
“好主意!”艾达赞成道。
“希兹警官,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希兹耸耸肩,“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够我受得了。我打算去拜访一下上校,和他好好聊聊。”当时的班哲明·汉伦上校是地检警务部的负责人,也是引渡罪犯方面的权威。他的办公室也在刑事法庭大楼里。
我们开车穿过几条马路,来到十八号大街。然后搭乘电梯上楼,就到了参观区。在这儿能够俯瞰整个证券交易所的情况。和平时一样,当天的证券交易状况非常热闹,简直是沸反盈天;而争相买卖股票的股民们也和一群暴民差不多。我太熟悉这种情景了,甚至觉得有点无聊;万斯一向不喜欢嘈杂和混乱的气氛,自始至终挂着一脸的不耐烦;而艾达则显得非常兴奋,目光炯炯,双颊绯红,趴在栏杆上望得出神,完全融入了楼下的氛围当中。
“看到了吧,格林小姐,这些愚蠢的行为都是人们自愿的。”万斯不屑地说。
“啊,但是每个人都很努力呀!”她说道,“个个都充满活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样离自己的目标更近。”
“那么说你喜欢这种东西罗?”万斯笑了笑。
“嗯,感觉不错。我一直都在渴望着能够做一些刺激的事情——就像——他们……”艾达伸出了一根手指,点了点下面那些忙得团团转的人群。
只要想一想,这样一位年轻的姑娘一天到晚都被关在那所恐怖的阴宅里,服侍一个尖酸的病人,抱有这样的想法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百无聊赖地向外张望,没想到却看见挤在门口的希兹,他的眼睛不断扫视着拥挤的人群,显然是在找我们,但他的脸色非常阴沉。我向他招手,已引起他的注意,很快他就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万斯先生,长官要你们立即过去。”他说,低沉的嗓音中有种不祥的感觉,“是他派我来找你们的。”
艾达张大了眼睛,恐惧地看着他,脸色渐渐发白。
“知道了,知道了!”万斯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好不容易上来的兴致又被打断了。但是我们必须服从,那可是长官的命令——对不对,格林小姐?”
虽然万斯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但艾达小姐没有搭腔。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保持着沉默,僵直着身子坐在后座上,呆呆地望着正前方,一脸的茫然。
一路上都在堵车。当我们到达刑事法庭大楼时,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连电梯都变得老态龙钟。
万斯似乎很平静。而艾达紧咬着嘴唇,我们能够听到她那沉重的呼吸声,感到她正在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一走进检察官办公室,马克汉就站了起来,径直走向艾达,目光柔和。
“你一定要坚强,格林小姐。”马克汉的语调中充满了同情,“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但你迟早会知道……”
“是雷克斯!”她大声叫道,颓然陷入椅子里。
“是的,”马克汉轻声承认道,“你们出去以后没过几分钟,史普特就打来电话……”
“他是被枪打死的——就像朱丽亚和契斯特一样?”她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但低沉的哀叹增添了办公室里的恐怖气氛。
马克汉很无奈地点头。
“你和他通话之后还不到五分钟,就有人开枪打死了他。”
艾达痛苦地抽泣着,把脸埋进双臂中。
马克汉来回踱着步子,不时伸出手,温柔地拍拍她的肩头。
“我们必须正视这一切,孩子。”语气中满含着鼓励,“现在,我们必须立刻到你家去看看;而你,最好和我们待在一起。”
“不,我不想回去,”她嗫嚅道,浑身颤抖,“我感到害怕——非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