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说法是:有天,曾国藩忽然接到次日进宫召见的谕旨,当晚先在穆彰阿府中安歇。第二天应召到了皇宫某殿,却发现该处并非往日等候召见之地,结果等了很久,部无召见之事,只好悻悻回到穆府,准备翌日再去应召。晚上,曾国藩谈及此事时,穆彰阿问道:“你有否见到壁上所悬的字幅吗?”曾国藩无以回答。穆彰阿为他懊悔,连声说道:“坐失良机,坐失良机,可惜!可惜。”他反复思想了很久,就唤心腹家丁过来,偷偷地关照:“你拿四百两银子去找内监某某,请他速去某殿,就是点着蜡烛也要将壁上所写的字幅抄录下来,这四百两就是给他的劳务费。”第二天清晨,曾国藩觐见皇帝,皇帝所问及的就都是壁间所悬挂的先代皇帝语录。曾国藩对答如流,奏对得体。皇帝极为高兴,对穆彰阿说:“你曾经说过曾国藩此人遇事留心,诚然。”
所以做官升官是要抱好大腿。曾国藩总算找准了门路。
当然,曾国藩更是有才学。十年京官,他交结了不少朋友,人以群分,这些人也多是有才学的,如邵懿辰、郭嵩焘、何桂珍。他们讲究实际,经常商及国家政治大计、经济得失,有时还联系实际进行考察,如曾国藩在工部侍郎任上,就研究舆地学,对各地地理设置非常注意。
曾国藩以读书为本,居官操守廉洁,生活俭朴,为此并以“求缺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为勉,自书自居为“求阙斋”。
鉴于长期的与各界人士交往,使曾国藩具备有善于识人、知人善任之才干。
有如江苏忠源不拘小节,“任侠自喜,不事绳检”。曾国藩和他作了几次闲谈,认为他颇有才干,说“是人必立功名于天下,然当以节义死”。塔齐布是绿营游击,曾国藩发现他每次训练士卒,必自执旗指挥,虽然暴风骤雨。亦如同平时,就认为他出类拔萃,大加信用。此外如湘军名将鲍超、杨载福出身行伍,彭玉麟是一个穷秀才,曾国藩在他们穷途潦倒时,就发现他们都是将才,加以提拔、选任。相传,李鸿章组建淮军时,带着刘铭传、潘鼎新等四个部属去叩见曾国藩。曾国藩躲在屏风后观察,故意迟迟不见,等了多时,他人只得耐心,而刘铭传就不耐烦了,即离开座位走来走去,大骂山门。曾国藩看在眼中,后来他对李鸿章说:四个都是将才,而此人(刘铭传)更是帅才,切不可等闲视之。后果应验。
曾国藩确有他的人才鉴定,讲实学,多以诚朴为准,比如他所定的湘军带兵之人,须具备所谓的四条标准:(一)才堪治民;(二)不怕死;(三)不急名利;(四)耐辛苦。所以湘军统兵的营官,多数是读儒书的知识分子和绿营偏裨。他们是湘军的骨干。
因而在他任两江总督期间,幕府人才之盛,湘军将帅之精,据统计后来得以成名的就有182人,其中做到一二品官的,即总督有十四人,巡抚十三人,提督、总兵各有二十人。
这是一个集人才的群体,因而湘军前期在与太平军作战时虽然是屡战屡败,却能屡败屡战,败而仍能凝聚不散。
1852年7月,太平天国进军湖南时,曾国藩被派为江西正考官出京,中途得悉母丧回到湘乡老家。翌年初,咸丰皇帝因武昌失陷,采纳周天爵意见,命湖南和山东、江苏等九省在籍官绅、曾任二三品文武官举办团练。曾国藩是最早从湖南巡抚张亮基处接到谕旨的,开始他推卸,但经好友郭嵩焘和兄弟曾国荃等劝说,终于应邀到长沙筹办团练。
曾国藩到了长沙,就提出要设一大团,把周边各县农民,择其壮健而又头脑单纯的招募来省城编队训练;他还成立了所谓的“审案局”,拿到造反农民;即使有造反嫌疑的,也不作审讯,就借巡抚令旗,重则斩首,轻则亦立毙杖下。他主张对付任何造反的民众,只有用杀才能干净利落。所谓是官府杀人不必据守常例,乡绅捕人不必一一报官,无限止地扩大杀人权限。其中多遍及无辜。据说曾国藩办团的第一天,带领团丁外巡到某村,见有买桃人和卖桃人争吵,问讯原因,买桃人说,我已付了钱,他说没有付。卖桃人说,他没有付钱,想赖我桃子。经审明后。乃是卖桃人说谎。曾国藩命团丁将他捆缚立即杀头。
非杀何以立威,曾国藩就奉行了这样的信条,也为其他官衙和团练做出榜样。
杀人如草不闻声。因而他被称为“曾剃头”、“曾屠胡子”,意思是杀人如剃头发、剃胡子。
曾国藩的作为,咸丰皇帝却极为赞赏,说是“办理土匪,必须从严,务期根株净尽”。
曾国藩的两重性人格,诚朴和残忍兼而有之,王道和霸道交替使用,他的手段高明、认识睿远,这是太平天国远远不能及的。洪秀全、杨秀清等人从此遇到了最强大的对手。
曾国藩写了《爱民歌》和《水师得胜歌》、《陆军得胜歌》,要士兵天天背诵,能说能唱。
曾国藩久历官场,明察时弊。
当时像他那样有经历有识见的高级官员是不多的。
他深知大清王朝的军事支柱绿营已经腐败,所谓是将与将不和,卒与卒不习,胜则相忌,败不相救,各怀携贰,离心离德,因而在与太平天国作战两年有余,所消耗军饷不可说不多,调集将士不可不众,而往往未战先遁,从后尾追,而从来没有与之拦头一战的。所以他要建立一支新的武装部队。
它就是后来人称的“湘军”。
曾国藩的湘军,纯属私人军队性质。湘军只听命于曾国藩。他亲自选拔、擢用与己有关的血缘、亲缘、乡缘和业缘等关系的亲戚故旧、同乡好友、师生门徒出任各军统领、营官。如罗泽南、胡林翼、左宗棠是学友;彭玉麟、李鸿章是门生;湘军高级将领,仅鲍超是四川奉节人。鲍超出身行伍,因在重围中拼死救出胡林翼,由此受到青睐。他所率领的霆军,也被曾国藩视为湘军正宗部队。
湘军基层也很讲究地域观念。曾氏兄弟的直属部队,尤讲究籍贯。曾国荃的吉字中营,不仅是选用湘乡人,且尽用以曾家大院周边十里内的人丁,同乡风俗习惯语言相近,不易隔膜,而更大因素是便于指挥、调拨。曾国藩还规定凡当兵的,都须取具保结,造具府、县、里居、父母、兄弟、妻子、名姓、箕斗清册,各结附册,以便清查,便于控制。所以湘军作战,即使面临困境,也从未出现有临阵叛变的。
曾国藩也很懂得政治宣传传媒的功能。
1854年,湘军出省作战,曾国藩写了《讨粤匪檄》,向太平天国宣战。
《讨粤匪檄》是很有煽动性的。它以“名教”、“人伦”为名,号召全国地主士绅和其他民众群起为“卫道”而战。说太平天国所过之地贫富都受洗劫,被掳者银钱满五两不献出即斩首,妇女不肯放足者即斩其足;又说太平天国崇洋教,弃孔子,将中国几千年礼义、诗书扫地荡尽,还说太平天国到处破神像,毁庙宇,甚至孔庙学宫、关帝岳王,都要焚毁,所谓“无庙不焚,无像不灭”。以此挑动人们对太平天国的仇视。
太平天国领袖们讲究天父上帝,神化自己,如醉如痴,真是走火入魔,他们企图用自己织编的基督教文化替代中华固有的本土文化,这种愚昧、无知,致使当时的人们,只要稍有些文化常识,也会认为是幼稚得可笑。这就为曾国藩代表的卫道者钻了空子。
《讨粤匪檄》也是湘军的政治总纲。它用维护封建伦常组织湘军,也用它攻击、否定太平天国的制度和政策。
为了战胜太平军,曾国藩也很注意湘军基层士兵的伦理教育,他要士兵知道自己是在卫护封建秩序而战。由此,作为一代大儒的曾国藩,竞为士兵需要,编写了《爱民歌》。在湘军建立水师、陆师后,他在南昌又写了通俗易懂易记的《水师得胜歌》、《陆师得胜歌》,要士兵天天背诵,能说能唱,以此宣扬湘军的优势,鼓动他们勇敢作战。赖汉英因主持围攻南昌九十三天,师劳无功,耽误了西征战略部署,被调回天京革职。
1853年,太平天国在派军北伐同时,又派军西征。
西征的目的是为巩固天京安全,夺取安庆、南昌、庐州(合肥)和武昌等长江上游重镇。
本年5月,由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夏官副丞相赖汉英和检点曾天养、林启容、陈宗胜等首批西征军,乘船千艘,溯江而上,先后占领安徽和州、芜湖、安庆等地。当时太平军水师有绝对优势,所谓是往来如飞、飘忽莫须,江面上几乎看不到清军的一舟一筏。
6月,西征军由胡以晃、陈宗胜等留守安庆;赖汉英等万余人继续乘船向江西省会南昌挺进,先后攻占江西彭泽、湖口,横渡鄱阳湖。所到之处,当地民众箪食壶浆,送来钱米,前来犒师,使西征军不须运输,不事野掠,足可保证行进。西征军纪律严明,受到沿途民众拥护,南康府民众还将知府恭安、知县罗云锦捆绑了,押送前来。
6月24日,西征军直扑南昌城下。南昌守兵仅千人,江西巡抚张芾见战火逼近,飞檄请求正在九江、拟赴援安徽庐州的已升任湖北按察使江忠源前来解救。江忠源来不及向北京请示,即率军三昼夜疾走四百里,先于太平军前两天到达南昌,与张芾和办理团练的在籍刑部尚书陈孚恩合力防守,全城兵力有五千人,由江忠源统一指挥。
江忠源进入南昌后,对全城作了严密布防,将自己的军队布防在首当其冲的德胜门和章江门,他白日巡城,夜间宿在谯楼,且为整顿军纪,将怯战缒城逃跑的兵勇格杀不论,还将附城民房尽数焚毁,以至将壮丽的滕王阁也夷为平地了。
西征军抵达南昌城下时,方知江忠源部队已抢先一步,立即组织攻城战斗。江忠源在城头督战,强烈的炮火把他的随从都打死了,仍督军不退。几天后,江忠源还分军出城反扑。西征军多日攻城不下,便下船于德胜门、章江门外立栅筑营,开挖地道,深埋地雷。7月9日,德胜门月城地雷爆发,炸塌城墙六丈余,攻军蜂拥而上,江忠源弟江忠济督军几百奋力堵住缺口,破城未遂。
在此期间,西征军多次深挖地道,但又多次为江忠源指挥守军灌水破坏。
7月底,西征军又用地雷炸毁德胜门、章江门城墙二十丈,仍为江忠源率军堵住缺口。
杨秀清闻悉南昌久围不下,由天京派出第二批西征大军,由国宗石祥桢、韦志俊、石镇仑等率领溯江而上,沿途多有民众参加部队。太平天国后期的名将陈炳文、汪海洋都是在此时分别参军的。
陈炳文当时是芜湖茶馆的一个跑堂,他气力过人,可以用一只手抡起满装二三十斤的开水壶,对准碗口浇茶,远距一二尺,了无一失;汪海洋小名二虎,家贫,浪迹江湖,在安徽定远山中为盗。这时来到和州,与兄弟、同伴投奔太平军,隶国宗石镇吉部。
8月4日,第二批西征军二万余人来到南昌城下,与赖汉英合力攻城,仍未得手。于是西征军分出一军,由曾天养带领在南昌周边地区,攻城掠地,堵截敌援。
曾天养勇敢善战,先后攻占丰城、瑞州(高安)、饶州(波阳)、景德镇等州县,各地会党团体,农民造反队伍纷起响应。曾天养军从占领区获得几万石糟粮和军需物质,大力支持了南昌西征军,还源源不断运往天京。曾天养因为作战神速,由此获得了“飞将军”绰号。同年10月,他在安庆被晋升为秋官又正丞相。
南昌久攻未下,而清方援军陆续到达南昌,再要夺取更是困难了。杨秀清便下令撤围南昌。
9月24日夜,西征军扬帆北去,占领九江,由林启容镇守,石祥桢、韦俊等率军进军湖北,开辟新战场,赖汉英就因主持围攻南昌九十三天师劳无功,耽误了整个西征战略部署,被调回天京,革职,命入删书衙删改六经。
因为将杀“吕妖”误听为杀“女妖”,很多妇女就被莫名其妙地惨遭杀戮。
南昌城下,太平军鏖战正急时,石达开已由天京来到安庆,主持安徽战事。
石达开很有战略思想,他认识到安庆地居天京上游,位置极为重要,就努力经营,把城墙加高五尺,周边普筑炮台、望楼,分兵把守,安庆就此成为天京上游第一重镇。
为了巩固安徽地区,石达开还在占领州县推行乡官制度,所谓乡官就是在乡镇也按军队编制,五家为伍,二十五家设一两司马,百家设卒长,以上设旅帅、师帅和军帅,对民众作军事化管理,亦农亦兵,兵农合一。各级乡官直接包办了所属民众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太平军每到一地,就设立乡官制度,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制作门牌,这份门牌对每家的人口、姓氏、性别和户主关系都分别作有详细记录,它其实就是贴在门上的“户口簿”。乡官和门牌,在中国过去是没有的,它正是太平天国农民的创造思维结晶。
一要巩固,二要发展。当西征军由南昌回撤后,分军两路,东路由胡以晃为主帅,向庐州(安徽合肥)进发。
庐州是清王朝在安庆失陷后所设的临时省会。
胡以晃凯歌行进,由集贤关、练潭攻取庐州南面的桐城,击溃侍郎吕贤基所办的团练;胡以晃愤于吕贤基的顽抗,当夜进城时就传令搜杀“吕妖”。传令官一层层地传令下去,“吕妖”竞被误听为“女妖”了。
于是,第二天拂晓,居民还多在睡梦里,很多妇女就被搜获,莫名其妙地惨遭搜捕杀戮,到正午发现差错下令封刀时,无辜妇女已有三千五百多人死于刀下。战争的残酷,倒霉的仍是民众。
太平军乘胜攻打庐州。
新任巡抚江忠源闻讯抱病自六安州星夜赶到庐州。两天后,胡以晃大军才赶到,分兵围攻庐州七门。江忠源亲临城楼督战,晚间也睡在水西门上,他还特制了一面“迅扫妖气”的红底黑边大旗,号令全军,稳定人心。
胡以晃下定决心要攻下庐州,在围城外遍筑木城土垒,向城里发射炮弹。庐州守军主要是江忠源带进城的一千多名湘军和临时招募的乡勇。江忠源向各处求援,各处清军纷纷前来,其中有江南大营的总兵和春和江忠源的兄弟江忠溶。太平军士气旺盛,他们都无法接近庐州城墙。
江忠源严加防守,但庐州知府胡元炜却动摇了。
胡元炜和太平军谈判,打算开门投降。
对于胡元炜的投降,转变立场,有几种说法:一说是因为受到江忠源讥讽;江忠源是听了胡元炜说庐州兵饷已办齐始敢进城的,但却发现并非如此,很不高兴,就假胡元炜身胖,揶揄他说,“你既如此多虑,何以仍长此一身的肉?”也有说江忠源点卯,发现胡所部练勇应有五百,实数却只有一百五十,由此延及;另说是胡元炜捐官的银子,原是太平军给他的,他是因此而献城的。但无论如何,像胡元炜那样的四品知府打出白旗,主动投降,这在太平天国时期是罕有的。
经过三十四天激战,太平军终于夺取了庐州城。
江忠源由亲兵护卫出奔,途中拔剑自杀未成,至金斗门抽隙跳池自杀。
几天后,胡以晃得意洋洋举行了隆重的人城仪式:
开道的是四五十个骑马的军官,一式黄巾黑衫青裤,每人前张黄伞,紧跟的是仪仗队,有杏黄绸蜈蚣旗十对,白心红边,中嵌黑白相间太极图的方旗五对,丈高阔大黄布旗十对,上有胡以晃的官衔,接着是大锣四面,打二十四锤,吹手两班,锣鼓四班,黄绣龙旗一把,在无数刀枪簇拥下,胡以晃乘着八人抬的大红绸绣花玻璃大轿。胡以晃白面有须,戴似财神用的帽式,穿无领大袖红绣花袍,足登缎靴。轿后所跟四五十名军官,亦是一式黄巾,着黄马褂红绸裤,每人持蓝绸旗;胡以晃后,是曾天养,也是坐轿,旗帜仪仗。
太平天国的各级官员非常讲究自己的身份,为了要达到让大家都知道他持有的身份显赫、特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突出表现在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