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太平天国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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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金田竖大旗,塑造一座太平理想国的浮雕(3)

太平军获得胜利。但因为清军麇集堵住陆路,并以张钊、田芳等部封锁了浔江,堵死了沿水路北上桂平的通道,就此,洪秀全等于3月10日撤出江口圩,由新圩、金田入紫荆山,经东乡,西赴武宣。

1851年3月11日,太平军扎大营于武宣东乡。

清王朝任命的广西巡抚周天爵前往浔州督师,会同李星沅对付太平军。周天爵仅有亲兵二百护卫,在路经武宣县城,发现城里空空如也,很多官员和士兵几乎都跑光了,只有知县刘作肃一个坐堂,周天爵问他如何作防御,刘作肃愁眉苦脸地说:“卑职只有一根绳子”。意思是说只能是上吊自杀。说完抱头大哭。周天爵也无可奈何。当时唯一能机动的一支有战斗力的向荣部队,也因广东拜上帝会凌十八部进至广西陆川,前来会合之故,被安排在大洋圩严防,控制浔江石嘴渡口,以防两支造反部队的会师。而在武宣、象州一带腹地,都无清军驻屯。兵贵神速。如果此时太平军重视情报,知己知彼,采取急行军,很可能是拿下柳州、桂林的。

可是洪秀全等的意图是在东乡地区休整,整补喘息。太平军挖断紫荆山隘口,重兵扼阻向荣军西进;在东乡附近东岭、三里圩和莫村等地构筑纵深防御阵地。

真是坐失良机。太平军对敌竟采取了守势。

原来这时洪秀全正忙于筹备登极。他选择了《圣经》所记基督诞生日,即1851年3月23日,这一天就是洪秀全称天王万岁,也是后来太平天国历史上厘定为重大纪念节日之一的“登极节”。

洪秀全之所以称“天王”,而不呼为帝,乃是鉴于他认为称帝亵渎上帝天父。他说:“天父上主皇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往,样样上。又无一个非其所生所养,才是上,才是帝。天父上主皇上帝而外,皆不得僭称上,僭称帝也。”(《天命诏旨书》)

因为避讳,以至如叫了百年千年的地名“上海”、“上虞”,也得遵制改为“尚海”、“尚虞”的。

中华五千年,也多有帝王特权所限定的避讳字,却没有将“上”字作避讳字的。

太平天国将很多常用字列为避讳字。它还几次下诏,要让全军全民都知道,不得写错字,写错字是要严加惩罚的。

大概就在这个时期前后,太平天国就重视文字避讳。他们制订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文字避讳条例,本来文字,尤其是单字,只能充作符号、标记,没有任何阶级烙印;将它说成特殊,作自圆其说,目的乃是拔高自己的高贵身份。在太平天国封闭世界里,也是谁权大,就是谁拥有最高解释权的权威。

这些避讳字,最显眼的是凡涉及到所谓天父上帝、天兄耶稣以及所谓天父诸子婿洪秀全等人的名讳都得采用代字,要避讳。

它的涉及面是非常之广的,仅洪秀全等六人,就有十一个字要回避,不能泛用,而这十一个字都是常人取名时常采用的。此外还有不少其它常用字,如“王”、“德”、“龙”。

“王”字,《钦定敬避字样》说,“不能单称王字,王乃天日也”。因而普天之下凡是姓王的,都得改姓黄或汪。洪秀全的表兄,亦是拜上帝会元老级成员的王盛均、王盛爵,此时也更姓为黄盛均、黄盛爵了。就此挂上连下。以至古书中有涉及“王”字者,也得改,如《孟子》中“孟子见梁惠王,王日”,亦作“孟某见梁惠侯,侯日”,等等。“王”乃大姓,但见诸于太平天国自诸王到士卒花名册里,却没有一个姓“王”的,都因回避,改了姓。这个中华超级大姓在太平天国圈子里就那么干净彻底消失了。

洪秀全的姓也要回避。只有从广东花县出来的洪氏家庭可以继续用,其他各处姓洪的,须改姓。安徽无为州洪容海和本家兄弟洪龙海、洪虎海等参加太平天国,遵制改姓童,至降清后才恢复本姓;

洪秀全儿子的名字也要回避。他的次子洪天曾、因而曾天养、曾水源的姓都因避讳改姓为“永”,不过为时甚短,大概就在金田起义后不久,洪天曾一命呜呼,于是永天养、永水源才恢复本姓“曾”。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太平天国避讳字的任意性。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它也向封建王朝靠拢了。

七名小卒摸上了岭,突入敌营,一千多名清军有如惊弓之乌,争先恐后地逃命。

洪秀全称天王的第二天,清廷为扭转兵败如山倒的格局,起用广州副都统乌兰泰帮办广西军务。乌兰泰的火器营,当时被视为八旗兵的精锐,装备有小炮百尊,铳枪二百支。此时,清廷已知悉前方诸人李星沅、周天爵和向荣间相互拆台、相互倾轧,于是派出首席大学士赛尚阿出京到湖南,名义上以专任防堵事宜,而密令他为钦差大臣,持有节制广西全省文武官吏特权,并从各省征调精兵一万五千人听其指挥,还分别自内库、户部、江南盐库和粤海关筹集三百六十万两白银为军费听从他取用。赛尚阿临行时,咸丰帝奕詝特赐遏必隆刀以壮行色、予以对违反军令官员可以先斩后奏。

遏必隆刀,相当于所谓尚方宝剑。遏必隆,清初功臣,后辅康熙大帝,封公爵。自制宝刀,柄与鞘纯银含宝石混合铸成,光彩夺目,刀钢百炼,斩铁如泥。长二尺五寸,后收藏内府。乾隆年间,遏必隆孙大学士纳清,督兵金川丧师,在捉拿回京途中以遏必隆刀斩首,敕曰:以乃祖遏必隆刀,斩彼不肖之孙。全军震慑。

乌兰泰接到圣旨,即由广州日夜兼程,到5月3日才到达武宣前线。而在此前,清军在周天爵指挥下在东乡附近三里圩又打了一个大败仗。

4月3日这天,六千清兵分四路出动,周天爵乘坐大轿在后亲临督战。浔州知府刘继祖部为了争功,首先向东岭发起进攻,太平军以小部队牵制对手,另从两翼突出奇兵,三面夹攻,进攻台村的张敬修部见势不妙,赶来救援,又为早已埋伏在侧的太平军,切为三段,首尾不能接应。向荣见势不妙,催赶大队人马前来,也因地形不利陷入了重围;在三里圩北面的秦定三部,在没有靠近三里圩时,就遭到了伏击,溃不成军。各支清军又以失败告终。

乌兰泰到达武宣的第十天,钦差大臣李星沅就在军营中病死,也有说是吞金畏罪自尽。两天后,太平军乘李星沅死,军心动摇,突然撤离东乡,进入象州中坪、百丈等地。清军乌兰泰、向荣等部也随后赶到,驻扎中坪附近独鳌岭、大樟一带。

6月8日,太平军学《三国演义》写的关羽樊城白河淹曹军法,在独鳌岭南梁河上游筑坝壅流,在乌兰泰军冲入伏击圈时,壅流将士开坝放水,溪河猛涨,顿时淹死敌人三百余人。余众逃上独鳌岭。翌日,太平军猛攻独鳌岭,在回军时,有七名小卒后退时,迷失了归路,即乘夜摸上了岭,突入敌营,齐声呼喊,挥刀冲杀,清军虽然有一千多人,却如惊弓之鸟,以为大队太平军开到,纷纷弃枪丢戈,争先恐后向岭下逃命。大队太平军战士趁机猛攻对山的乌兰泰大营,乌军不知所措,四散溃逃,在黑暗中慌不择路,从山顶跌进深潭毙命的,就有一百多人,乌兰泰也仅以身免。

这七个太平军普通战士首创奇功,可是他们的姓名却没有能留下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相似的故事,在太平天国前期那是很多的。

独鳌岭一仗,太平军以少胜多,打乱了敌人的战略部署,被迫转入守势,但太平军也因孤军作战,粮食弹药都困难日增,由于铅弹缺乏,只好将铜钱打成碎片,当作铅弹发射。这时赛尚阿督师的大部队已陆续进入广西境,消息传来,洪秀全等当机立断,立即撤离象州中坪圩。三天后,乌兰泰等方才察觉,太平军已经翻山越岭,挥师东归,回到了桂平新圩、紫荆山了。

洪秀全为鼓励将士奋勇杀敌,写了一首诗,内称:岳飞五百破十万,何况妖魔灭绝该。

洪秀全率太平军回到紫荆山地区,就在茶地村驻扎,并在西面的双髻岭、风门坳等处设防。

这时赛尚阿已到达桂林,所部都统达洪阿、巴清德等奉命增援乌兰泰、向荣等部,向双髻岭猛攻。

双髻岭海拔一千二百米,双峰插立云霄,当中仅一线羊肠通道。太平军于各要口,挖断路径,垒石架木,设棚堵守。双方经过半个月的战斗,双髻岭阵地仍岿然不动,向荣于是派出熟悉地理的武宣团总刘季三,乘着清晨漫天大雾,沿着一条崎岖山道,绕到双髻岭背后,以重炮猛攻太平军阵地,而主力仍在正面猛攻。太平军虽腹背受敌,却英勇无畏,不料却因火药库被炮击中爆炸,才被迫放弃双髻岭。

双髻岭失守后四天,洪秀全在茶地下令移营,命令特别提出,各营在移营时要“间匀连络,首尾相应,努力护持老幼男女病伤”,“兄弟姐妹一个不保齐,辱及天父王兄也”。命令还公布由中军主将杨秀清负责全军指挥,其他主将都得听他的将令。从此太平军指挥划一,但杨秀清的地位又有了提高。

杨秀清很有组织才能,军令严整,赏罚分明。他主持全军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黄以镇事。黄以镇是拜上帝会老干部,但却在战场上偷偷地抽鸦片烟,也有说他身为小头目,却临阵脱逃,对此,他为了严肃军纪,予以处决,且以天父传言全军:

黄以镇逆令双重,云中雪下罪难容。

胆敢瞒天无信德,阵中两草退英雄。

真神能造山河海,不信认爷为何功。

尔们众小遵天诫,逆同以镇罪无穷。

洪秀全在移营莫村后,向全军下诏也要众兵将放胆欢喜踊跃,同心同力同向前,和杨秀清借天父传言相呼应,他也写了一首鼓励士气的诗:

真神能造山河海,任那妖魔一面来。

天罗地网重围住,尔们兵将把心开。

日夜巡逻严预备,运筹设策夜街枚。

岳飞五百破十万,何况妖魔灭绝该。

就在洪秀全下诏昨夕,风门坳失守了。

风门坳是双髻岭失陷后的第二道要塞。由右军主将韦昌辉部镇守,在长达十七天战斗中,太平军依靠坳口坚垒土炮,阻击来犯之帮,战争极为激烈,韦昌辉弟韦志先、韦十一均战死,风门坳失守。

向荣军在过了风门坳后,直指古林社;乌兰泰因妒忌向荣抢先占领金田等地,屯兵于新圩附近,袖手旁观,按兵不动。

八月下旬到九月初,太平军坚守莫村、新圩、金田等处,击退敌军多次进攻。但盘踞一角,终非长计,长此以往,就会因军需粮食断绝而遭失败。洪秀全、杨秀清等在危急中,断然决定了由内线到外线作战的策略,决定突围。

在突围前几天,太平军战士从附近山林里砍竹伐木,运到罗宜水和蔡村江边,扎成木排竹筏,装出一副要从水路突围的姿势。乌兰泰、向荣都产生了错觉,以为太平军将出浔江东走,即从北路抽调兵马,强化南边浔江沿线防务。

新月当空的一个夜晚,太平军乘着清军北路空虚之际,由新圩等地东北走,进入平南鹏化里地区。乌兰泰、向荣两军,只听见包围圈里阵阵鞭炮声和猪叫,仍以为太平军在快乐地宰猪呢!第二天耳听寂寥无声,方才清楚太平军早已远走,在烧杀掳掠后,乌兰泰和向荣分军两路前来追赶。

向荣要争头功,冒着滂沱大雨,踏着泥泞小路,绕道从江口圩过江进入平南境。他想赶在前头,堵住太平军去路。

三天后的子夜,向荣追师一万人马到达官村,扎营安寨,埋锅造饭,因为昼夜兼程,疲惫不堪,很快全军都进入了睡乡。突然金鼓齐鸣,喊声震地,几百名赤膊的披发战士,手持大刀分队杀进营寨,他们摸到着衣服的,凭着感觉就砍,向荣大军措手不及,乱成一团。天刚拂晓,又有大队太平军战士从四面八方杀进营寨,向荣军的火药枪弹多已在途中淋湿,难以施放,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所有粮饷器械,全部成为太平军的战利品。

原来冯云山和萧朝贵奉命伏击,他们早已估计到向荣军争功心切,疏于防备,就采用了这场伏击战,果然出奇制胜地击溃了追敌。

向荣收拾残部逃进平南城,他悲愤地说:“我自出师以来,从来也没有打过像这样惨的败仗。”自此他称病请假一月,羞恼之至,不敢露面。

官村之战,是太平天国金田起义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次胜仗,也是最大的一次战斗,战后,太平天国将部队分为水陆两路,北上永安州(广西蒙山)。

一个新的格局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