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只是笑着,一句话也不说,那女子在布巾后的眼睛,转到白非身上,笑笑道:“喂,你是谁呀?你几时认得我女儿的?”
白非又是一惊,暗忖道:“原来这就是二十年前,令江湖中人闻而色变的无影人。”仔细看了她两眼,又忖道:“可是谁也不会相信这瘦怯怯的女子,竟是武林中的魔头。”
石慧在她母亲怀中嗯了一声,撒娇道:“妈问他干什么?”
丁伶笑道:“我连问都不许问一下呀。”语气轻柔,哪里是一个江湖上以毒着称的人说话的口吻?
“晚辈白非。”白非不敢不恭敬地回答着,但说到这里,他却再也接不下去,丁伶哦了一声,目光又在他身上转了几转,笑道:“果然是个英俊少年。”白非玉面微红,垂下头去。
丁伶又笑了两声,突然拉着石慧走到一旁,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白非见她两人轻声说了半天,她们说话的声音极小,白非也没有听清楚,心中忐忑不定,以为在说着自己。
突然,他仿佛听到丁伶重重哼了一声,他心里也不禁一跳,哪知丁伶身形一动,竟跃了下去,一条白色的人影,宛如一只纯白的鸽子,在黑暗中晃眼便消失了,石慧愕愕走了过来,他忙着急问道:“你的母亲怎么突然生气了?”
“瞧你急成这副样子。”石慧笑道,“我妈又不是在生你的气。”
白非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说道:“我们再坐一会儿吧。”
石慧暗笑道:“我不要,我累死了,要睡觉。”
白非失望地看着她,她一笑又道:“以后日子长得很,你要看我,我就天天让你看个够。”白非心中又是一甜,不再说话了。
这土墙上去虽难,下来却不难,但毕竟太高,他两人接到地面时,仍不免发出一些声音来,他们身形却并未停留,向那矮墙内掠去。
黑暗中立着那为他们开门的聋哑老人,颇为注意地看着白非的身形,脸上带着一脸迷茫之色,仿佛心中有着什么难解的问题似的。
他绝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是以白非和石慧根本没有看到,这聋哑老人在阴影中站了许久,缓步走了开去,其实不但白非和石慧不会注意到他,这世上又有谁会注意到这既聋且哑的老人呢?
白非回到房里的时候,是安详而愉快的,他关好窗子,但是一颗心,却远远飞到窗户外面去了。
虽然他很累,但却丝毫没有一点儿睡意,这也许是心情太兴奋的缘故,他坐到椅上,将壶中的冷茶,倒了半杯,但却并不喝,只是注视着那杯面尚未平复水的涟漪发愕。
突然,窗外有人在轻轻敲着窗子,他的心情又一阵紧张,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高兴地暗忖:“难道她又来找我了?”连话都来不及说,右手一支窗户,身躯像游鱼般滑了出去。
“慧妹!”他低声唤道,但俊目四扫,院中哪有石慧的影子?他方自一愕,却见矮墙的墙头有人向他微一招手。
他脚微顿,身形如箭,蹿了上去,却见那人影,飘然又到了那土墙下,他一提气,天龙门下的轻功岂比等闲,瞬眼掠到墙下,哪知那人影却像是长了翅膀似的,竟飘飘地掠到那五丈高的土墙上。
白非心一凛,忖道:“这人好俊的轻功。”现在他可知道这人影绝不会是石慧了,但是却又是谁呢?他抬头一望,那人影竟在土墙上向他招手,他气往上撞,决心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次他不再有任何顾虑,身形猛地一拔,竟往上拔了三丈,双臂翅张,两条腿在空中猛一伸曲,像苍鹰般地又往上拔了丈余。
他一伸手,搭住土墙的墙头,身躯借势往上一翻,便站到土墙上,扫目四望,那人影却又在土墙下向他招手了。
白非心里越发疑惑,这人影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将自己引开?难道是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企图吗?
这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他暗忖:“这人影一定是要对我不利,否则他将我引出去干什么,这人影武功极高!我万万还不是他的对手。”他有些气馁,但那人影仍在下面向他频频招手,他少年的热血直往上涌,再也顾不得利害,纵身向下跃去。
那人影始终在他前面不远,但饶是他使尽身法,还是追他不上。
白非心里越来越急躁,但在这种情形下,急躁又有什么用,他根本猜不透人家对他到底是何用心,这人的轻功,远远在他之上,他追不到,自然也无法询问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片似乎看不到边际的土原,那人影奇怪的是并不一直往前跑,却在这片土原上绕圈子,渐渐,白非的真气有点接不上来。
但此刻情形势如骑虎,叫他放手一走,他却有些不甘心。
那人身法异常快,是以虽然绕了许多个圈子,时间却不长,白非心里正考虑着应付这件事的方法,哪知那人影却倏然停了下来。
那人影这一停下来,倒真把白非给怔住了,身形也缓缓停了下来,脑中转着念头,忖道:“方才我追了那么久,他都在前面逗引,现在怎的却停下来了,这人到底是谁?有何用意呢?”
他极力前望,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但是夜色太浓,饶是他目力佳于常人,也只能看到那人隐绰绰一个人影,面貌根本无法看出来。
这样两人虽是隔着一段距离,但却是面对面地站了许久,那人影动也不动,也不再向他招手,他心里有些不耐,终于移动了脚步,向前走去。
随着夜色渐浓,风也越来越大,白非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来,因为他怕那被风吹起来的尘土,吹到他眼睛里去。
这么样的距离,他如施展轻功来,何消一个起落就到了,但此时他一步步地走着,却仿佛很远,同时,他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因为这人影的行动太过诡异,是友是敌,现在也不知道,白非心中有数,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若这人对自己怀着恶意,那自己今日可绝讨不了好去,而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人影对自己却是怀着恶意的成分居多。
因此他每跨一步,心情也就随着紧张一分,脚下似乎带着千钧之物,说不出的那么沉重,等他看清那人影,他却禁不住惊唤了起来。
练武的人多半早起,第二日清晨,石慧一脚跨出房门,已经看见司马之站在院中了。
她悄悄走了过去,却见司马之垂着双手,静立不动,像是一段枯木似的,她猜想他也许在练着什么功夫,因此也不敢打扰,也静静站在一旁,呼吸着清晨清冷的空气。
片刻,司马之张开眼来,朝她缓缓一笑,她也笑道:“前辈起来得真早。”
司马之微笑说道:“老头子多半起得早,也许是自己知道自己是活不长了,是以特别珍惜时日的缘故吧。”
他话中的辛酸与感慨,很明显就可以听得出来,石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忽然对这老人起了很大的好感,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马之又微微一笑,道:“昨晚你和白非到哪里去了?”
石慧倏然飞红了脸,羞得低下头去,暗忖:“这老人果真厉害,我和他出去的时候,敢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他怎么会知道的?”
司马之敞声而笑,罗刹仙女刚好走出来,问道:“爹爹,什么事你老人家这么高兴?”
石慧的头垂得越发低,生怕这老人会说出来。
“没什么。”司马之笑着回答,“小霞这小妞子怎的还没有起来?最近她好像越来越懒,连早课都懒得做了。”
罗刹仙女哟了一声,娇笑道:“这你老人家倒不要错怪了好人,她一早就起来忙着去煮早饭给大家吃了。”
石慧赶紧道:“我去帮她忙去。”乘此机会,居然溜之大吉了。
早点端上来,是清粥,还有四色小菜,蒸火腿、炒蛋、风鸡和皮蛋,虽然都是些现成的,而且可以久放的东西,然而在此地能吃到这些东西,倒真是口福不浅,司马之笑道:“他们想得倒真周到。”
石慧心里想着白非,暗忖:“他怎么还没有起来?”眼睛瞟了司马之一眼,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司马小霞却道:“白哥哥怎么还没有起来?”她比石慧还天真,不但先问了出来,而且还叫起白哥哥来了,这就是江湖男女,异于常人的地方。
司马之眉头微皱,道:“少年人贪睡,最是要不得,你去把他叫起来吧。”他少年时游侠各地,因此口音也杂,说得话来,南腔北调都有,这样也有好处,因为每个地方的人都能听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