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独行留下岳入云在灵蛇堡里照顾群雄,自己却和司马之等一行五人,出了灵蛇堡,向他那座在荒原中建造的别墅中去,探寻一些他们心里都非常渴望知道的秘密,白非的下落,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他们再也没有想到,白非根本就在灵蛇堡里,这就是人们的错觉,而这种错觉是常会发生的。
黄昏快要来了,九爪龙覃星坐在门前,望着天上的云霞,他手上的旱烟袋的烟已经灭了他也不在意,仍然不时放在口中啜着,晚霞绚丽,夕阳虽是无限好,只是已经近黄昏了。
他已经活了太长的一段岁月,剩下的日子,他虽然珍惜,却也非常淡漠,因为他已了却了一件最大的心事,世上已没有什么再使得他留恋的了。
蓦然,人影动处,他面前多了五个人,这五人身手俱极佳,然而这些倏然而来的人,却并没有使得他惊吓起来,这也许是因为他的感觉已麻木,也或许是认为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使他惊吓的事。
“老前辈,”邱独行走上一步,深深一揖,说道,“小可有一事请教--”覃星站了起来,连忙也回着礼,然而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惘然的笑容,表示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邱独行眼珠一转,蓦然高喝道:“老前辈!”这三个字他一运气喊出,足可穿云裂石,乐咏沙、司马小霞和石慧,吓得一打哆嗦,连忙掩着耳朵,司马之也是全身一震,然而覃星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邱独行道:“他果然是聋子。”
司马之暗忖:“原来他是在试这老人是否是个聋子,只是他这样,也未免太促狭了吧,也太不相信别人了。”他暗叹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老脾气,还是改不掉。”
邱独行证实他果然是聋子后,立刻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写道:“老前辈见着白非没有?”
那么坚硬的地,他手指划上去,却像是划在豆腐上似的,覃星面色稍微动了一下,摇了摇头,心中却暗忖:“非儿又跑到哪里去了?这些人为什么来找我,难道非儿已将我的身份说出来了吗?”
石慧抢过来,也在地上写道:“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带我们到那地穴去,也许白非又跑到那里去了。”她写在地上的字,可远不如邱独行的清晰,再加上她心里急,写得又快,覃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故意在地上划了几划,却只有几道浅浅的印子,然而,谁都知道他这是在装蒜。
乐咏沙秀眉一皱,暗道:“好,你装蒜,我让你装不成。”掠过去刷的一掌,劈向覃星的咽喉。须知咽喉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若被人用内家掌力一切,哪里还有命在?
乐咏沙的意思是:“你会武功,我不怕你不接我此招,那时你的原形就毕露了。”一掌切去,竟用了十成真力。
那老人家根本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乐咏沙认定了他有武功,而且武功一定极高,这一掌仍然照直切去,力量一点也未减。
掌去如风,眼光瞬处,乐咏沙的一掌竟着着实实切在覃星的咽喉,只见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乐咏沙花容失色,走过去一看,人家竟气绝了,再一摸胸口,连胸口都凉了。
她虽有罗刹仙女之号,行事当然狠辣,然而此刻,她却不禁变色,司马之怒叱一声:“你疯了吗?”顺手一耳光,打在她脸上,乐咏沙几时挨过打?哇地哭了起来,一顿脚,竟走了。
司马小霞连喊道:“姐姐,你别走呀!”也跟了出去,众人一起赶出两步,石慧也在后面喊着,司马之老泪纵横,显见得心里难受已极,邱独行在旁边见了也是恻然。
过了一会,石慧和司马小霞回来了,两人脸都流下了泪,因罗刹仙女乐咏沙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黯然转过身,不禁又都“呀”的惊唤了出来,原来聋哑老人的尸身,此时也失了踪。
他们各个觉得有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直透头顶,掌心也微微沁出冷汗。司马之长叹一声,掉头就走,众人跟着出去--回到灵蛇堡,已是深夜,灵蛇堡却又出了一件大事。
白非身躯一落水,就暗叫糟了,真气方散,此刻再也无法提起,扑通掉入水里,竟沉了下去,他手足乱动,挣扎了一会,非但无补于事,还喝了几口水,鼻子里也进了不少水。
这滋味可真难受,他头脑里也是晕晕乎乎的,有些六神无主,死亡的阴影,模模糊糊地向他袭来,蓦然,他乱动着的手摸到池边的泥土,他手上是何等功力?竟硬生生插了进去。
一个不会水的人,落入水后,无论碰着什么东西,都会紧抓着不放,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此刻白非一手插入池畔,心里稍微定了定,屏住了气息,左右手交替着插在土里,不一刻,他竟爬出了水底,头已经露在水面之外了。
第一件事,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觉得那是这么舒服而美好,世上所有的东西对他说来,都无法和这口呼吸相比。
他略为喘息了几口,一离开水面,上面就是山石,他手上功夫虽佳,可是却也无法插进山石里,扶着山石的凸出之处,他让自己在水面上待了一会,耳腔水声如鸣,瀑布溅着水珠,从他身侧倒泻而下,碰到池水又溅起一片水珠。
他让自己的头脑稍微平静了一下,这种从死亡边缘逃回来的感觉,他当是第一次尝试到,他低着头,喘息了片刻,抬起头来,目光瞬处看到一件东西,心头不禁又猛然一阵剧跳。
那是一个洞穴,在假山的下端,是以方才白非没有见到,他在心里哈了一声,暗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在湖畔寻着那块放在假山裂隙中的油布,那显然是有人故意收藏在里面的,再看到漂浮在池水上的枯枝,和那片倒挂而下的瀑布,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他幼时所看的西游记里花果山,水帘洞,那一段神奇而荒谬的故事。
他在心里立刻编织起一个并不荒谬的想法,他想邱独行极可能手里拿着那块油布,借着那一段枯枝,以绝顶轻功飞渡过那长达十丈的湖面,穿入瀑布,而瀑布后面的假山里,也有着一个和花果山,水帘洞一样的洞穴,这洞穴里便藏着千蛇剑客的秘密。
此刻他果然发现了一个洞穴,不禁暗地高兴自己的猜测果然对了,毫不考虑地朝那洞穴缓缓移动了过去,手一摸到洞穴的边缘,微一用力,湿淋淋的身子便像鱼一样地翻了上去。
那洞穴方圆不过五尺,他爬了进去,根本直不起腰来,里面是一条像是极长的地道,高、阔也和入口时差不多。
于是他双臂一错,全身骨节一连串轻响,使用缩骨术将自己的身躯缩成幼童般高矮,极谨慎地向洞中走去,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因为他知道这洞穴里定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条秘道蜿蜒而入,他愈往里面走,仿佛越狭小,到后来竟连他那幼童般大小的身躯,都不能再站立着往前走,他只好伏了下来,在里面蛇行着。
又走了一段,前面竟是一个宽只有一尺,高也只有一尺的洞穴,他探首一看,里面黑黝黝的,仿佛没有什么,但是他此刻却怎会甘心就此一走?幸好他有着缩骨术,竟从那一尺大小的小洞里钻了进去,一面却暗忖道:“难道邱独行也会缩骨之法?不然他怎么能够钻进来?”
哪知他身子一进洞,突然风声飕然,向他颈部袭来,他大惊之下,反手去挡,此时他的下半身还在洞内,身手当然极不灵便。
袭向他颈部的,是一条长而枯瘦的手臂,一招未成,手臂像条灵蛇般地微一内缩,动作竟快到极点,而出手的部位,也是妙到毫巅。
白非下半身不能动弹,上半身又是悬吊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他颈部一麻,竟被那手臂夹颈抓住了,他更骇然,不知道在这个洞穴里抓着他颈子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竟似懂得武功,手一抓住他的颈子,食指微伸,在他耳畔的玄珠穴上一拂,白非全身一软,穴道被点,真气受阻,缩骨术自然也失去效力,浑身骨头像是全散了似的。
接着,他的腰下又是一紧,原来他此刻缩骨法一破,身子又恢复了原来大小,在这么小的洞穴里,当然会觉得紧。
他惊骇交集,极力地斜着眼,想看看抓着他颈子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此时他颈的部位不对,又不能转动,使尽吃奶的力气,什么也没有看到,他长叹了口气,什么办法都没有。
抓着白非颈子的那条手臂,此刻一松手,却抓着了白非的头发,向里面猛拉,白非痛得眼泪直流,他下身已大,洞穴又小,那手臂用了极大力气,白非却只能一寸一寸地向内移动,不但头上奇痛彻骨,下面也是痛得非同小可。
终于,他被拉了进来,“叭”地,被人家抛在地上,全身骨节剧烈地发着痛,他的脸,贴着地,鼻子也整个压在地上,几乎透不过气来,但是他穴道被点,却一丝也动弹不得。
他听到一个极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在他旁边响了起来,身上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冷汗虚虚地往外直冒。
“我等了几十年,总算有个会缩骨法的人爬进来了。”那声音桀桀怪笑着,笑声使得白非全身悚栗,久久都无法消散。
这里面竟然有个人,还被关在这里面几十年啦。白非吃惊地暗暗忖道:“可是这人是谁呢?他和邱独行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人关在这里呢?邱独行每天来,难道就是为了看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说不出的着急,鼻子被压得扁扁的,一阵阵极难闻的气息,直往他鼻子里冲了进去。
这人在这里关了几十年,吃饭排泄,必是都在此处。闻着地上的恶臭,心中想到这问题,他几乎将心肝五脏都呕了出来。
那人得意地怪笑着,笑声震得白非的耳膜都快破了,白非又一惊,这人的内力之强,亦是骇人听闻,这从他的笑声中就可以听出来。
那怪人笑了一阵,以一个怪异的尾声结束了笑,突然道:“小子你是谁?和邱独行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他一连是三个问答,却也正是白非要问他的,那人又喝道:“快说!”用手指在白非肩上敲了一下,白非痛得又是一皱眉。
“你点住了我的穴道,叫我怎么开口?你简直是个混蛋!”白非在肚中暗骂着,突然一阵风声,腰部被人重重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