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不管说什么,口气都那么公式化,绝对称得上是专业且一流的管家了。
“谢谢,让你们操心了。”
“雨澄小姐哪儿的话,孙少爷关心小姐那也是当然的,小姐也对我们孙少爷很好啊。不是老刘我多嘴,孙少爷在陆上那会儿还真花了不少心思挑合适小姐的礼物呢,他可是一直都很惦记你送的生日礼物啊。”
又是那根棒棒糖!我笑得尴尬,硬生生扯开话题:“再过段时间说不定他关心的就是陈小雅了。”瞧我这话题扯得,扯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这不摆明了在吃醋嘛。
老刘含蓄地呵呵笑,说话一样客套:“孙少爷的心思向来藏得紧,但老刘我倒是真没感觉出来孙少爷对那个女孩子有特殊感情。”
我舔舔嘴唇,整个人从后座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三八兮兮地问:“老刘,你知道她给你家孙少爷送了什么礼物吗?”
“这个你就得亲自问孙少爷了。”
就知道,主仆一心,小主人不肯坦白的事情,这老管家哪有可能多嘴。我只好放弃,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雨澄小姐还是不要跟那个叫陈小雅的女孩子走太近比较好,就像孙少爷说的,人心隔肚皮,现在没找到凶手,谁都有可能。至于那个刘俊的人,我们还会查的。总之雨澄小姐就按平时那样上学就好。”
“谢谢。”
就是说嘛,被整的人是我,可我却在这儿纠结那大少爷和别的女生的问题,有病呢我。
回到家的时候爸妈还在熟睡,我悄悄溜回房间,坐在书桌前是半点睡意都没。拿起一旁的镜子左瞧右看,果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此刻我实在很难抑制满腔的优越感,跟加了温的玉米一样,炸了一心窝的爆米花。
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班上那些女孩子为什么总在讨论流行服饰了,我们这偏僻的海岛上自是不会有什么精品店,所以她们常常结伴搭船去陆上逛街,恨不得天天都能穿不同的衣服来一段走秀。回头看看我衣橱里那些个布衬衫布长裤,真是和人家工作服没两样,唯一的一条裙子还是妈妈用多余的窗帘布给我做的,我就还真没穿过,总觉着是身上裹着窗帘往外跑一样。
哎,我看这发箍上的水晶花算是插在我这坨牛粪上,暴殄天物了,再贵重的东西看起来也像塑料珠子。虽然这东西跟我不合称,但一想到老刘说那个难伺候的少爷花心思给我挑礼物,还是忍不住地偷乐,被人重视果然是件开心的事情。
曾经在学校我也是时常受人照顾,那个时候又怎么可能料想到自己会被排挤欺负。上帝也未免对我公平过头了,那么多委屈换一个昂贵的发饰,还是那种我不知道该怎么戴出去发饰。
不过那对主仆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岛上发生的一切明明都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他们回来才不过几天就把事件的大半整理清楚了?如果他们不是吸血鬼,那就是神探了!“某笔记”里的L?
但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我在很多年后才知道的。
等我再回学校上课的时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薛城羽离开之前,没有人提起之后发生的一切,同学们对我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与其说他们忽略了我的存在,不如说他们是在避开我,他们的冷淡里参杂了一些些的恐惧。当然他们害怕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同桌薛大少爷。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问薛城羽,但转头看看一旁打瞌睡的他,还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吧。他还是跟以往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爱理不理,那天晚上来我家送东西的关切早飞到西天陪唐僧取经去了。很庆幸我今天是戴了那个发箍来上学,至少他在看到我的那一秒钟,似乎还挺高兴,要是我又绑着麻花来上课不知道他要给我摆什么臭脸了,说不定会当即命令我回家戴了再来上学。
我一边叹气一边冲了抽水马桶,午休时刻我却只想呆在厕所里度过,难道我得了人群恐惧症了?哗哗的冲水声里忽然就参进了两个女生的对话,而那对话偏偏好像和我有关,害得我这个从来不参与女生八卦的人也竖起了耳朵。
“你看看她头上戴的东西,我在杂志上看过,今年的新款。真恶心,这么名贵的东西带在她头上就是浪费。”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有后台呀。那个人一回来马上就被扶正了,你看学校里谁敢再对她动手?”
“就是啊,不知道那个泼油漆的是谁?真是伸张正义了!这种女人,平时装傻姑卖可怜,一遇到有钱有势的主还不是死不要脸往上贴。”
“真不知道那人看上这女人什么了,奇怪。”
“这你当然不懂,人家吸血鬼来的。那女人肯让他吸血,你肯吗?”
“哎哟你别恶心了,好恐怖,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了别说了,隔墙有耳,要是被那个人知道了我们都吃不完兜着走。”
两个女孩子出去了,剩下马桶水箱里蓄水的声音,我看着马桶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死死咬着嘴唇,想借着这种疼痛来忘记怎么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世界彻底变了?遇到那样的事情不但没有人同情或者打抱不平,他们竟然还在期待同样的事情能继续发生?如果薛城羽他没有来,如果我没有去管他不上学的闲事,如果之后他没有对我好过,那一切都还会跟从前一样吧?
伸手摘下发箍,不适合我的东西还是不要勉强戴着比较好。
下午我没有回教室,借着身体没有复原的借口请了假,一个人跑到海边散步。这还是上学后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来海边,不会遇到别的同学,只会是我一个人。
今天的风景很好,很适合画画。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好多天没碰画笔了,棒棒糖也是很久没吃过了。生活的节奏被打乱了,一直遇到一些从未想像过的事情。或许改变不见得一定是坏事,但现在的我连怎么适应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让一切变得更理想呢?我不是一个善于处理人情世故的人,一点点小问题就可以打乱我的生活,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连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以前我总是把一切看得太理所当然,每天平淡的生活就是我一辈子的命运,虽然没有特别喜欢,却也没觉得不好。
现在不同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种或许这个岛并不适合我的想法,我总会想着如果离开这座岛,我会找到更好的人生目标。而现在这座岛上发生的一切,无非让我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大的期盼。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为什么我不自己去寻找一个属于我的地方呢?
脱了鞋走在沙滩上,偶尔一个大些的浪过来就会冲到我的脚。海水很凉,但是沙滩很暖,我这才发现,气温正在逐渐上升,很快就是雨季了,接下来就是台风。看今年这个趋势,或许又会是个翻天覆地的景象。
低头看到沙滩上有块小石头,想起电影里的某个情节,忍不住捡了起来,脑子里还努力想着该吼些什么来抒发内心的不愉快。
“讨厌的油漆字!讨厌的被人同情的生活!讨厌的闲言闲语!还有讨厌的薛城羽!统统从我的生命里滚开!”
吼完我就使了搏小命的劲把手上的石头甩进了大海里,扑通一声,丢得不是很远,但我还是很舒坦。哈!烦恼统统丢掉!
“喂喂,你干嘛把我和那些个其它的什么相提并论啊?”
我还在高兴自己终于解脱了一些些,岂料想要丢掉的其中一样“东西”就上门问候了。我像是在打他的小人被他抓了一样,别说那恐惧了,连心虚也是一阵阵地,搞得我满头冒冷汗。
“你……你在这里干……干嘛……”我结巴着质问,该有的气势全被胆怯给掩埋了。
薛城羽双手插在裤袋里,海风把他头发吹得好乱好乱,下午的太阳很烈,照在他身上反而让他看起来更阳光。
“你有资格问我吗?你自己不上课跑来这种地方又吼又叫,还连带我一起骂了,怎么?你还怕被我听见不成?”
切,我紧张得有这么明显吗?
“谁……谁怕了!你在我一样说!讨厌鬼!讨厌的薛城羽!离我远远的!”
他倒没生气,反而笑了,说:“你就那么讨厌我,想跟我划清界限啊?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追着我跑的啊。”
“谁追着你跑了,你少臭美!我那时候是出于同学的关心!”
他笑着转头看我,刚想说什么,忽然脸色就变了,跟脱了皮的青面獠牙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我说:“头上的东西为什么不戴了?”
我闻言下意识摸了摸散乱的头发,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有绑麻花,而且那个昂贵的头箍正躺在我书包里睡觉。
见我不回答,他眯着眼睛靠近我,我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往后退。
“我……我是觉得太贵了……怕在海边弄丢了……”哎,撒谎不是我的专长,连我自己都不信,他怎么可能信。
他不搭话,还是用那个眼神看着我。
“好啦,我戴上就是了。”说着我从包里挖出那个发箍乖乖套在了头上,感觉自己在套紧箍咒。
大概是我不情愿的表情太明显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问:“你真那么讨厌?”
我愣愣地看着他,逞强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的表情太认真了。
“没……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