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热爱痕迹的人,热爱所有的痕迹。我觉得痕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迷人的东西。
我侄儿4岁的时候在我新房的白墙上留下的脏手印,几年了我都没有擦掉。我让它留在那里。孩子一点点长高。等有一天他已经长成一个小伙子的时候,我再把墙角的那个手印指给他看。刚高过他膝盖的手印,他要蹲下来才会看到。那个痕迹还在那里,是他小时候留下的,清晰得就像刚刚留下。那么,他的童年就会穿越时间来到他自己面前。
但我现在心里想着的这个人,她什么痕迹也没有给我留下。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从床上醒来,打开一瓶红酒,决定开始写这个故事:
先写那天晚上我和文雯在办公室做爱。
两年来,我们在我办公室做爱的次数肯定比在床上的次数多,多很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我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过面了。
我永远都在加班。
“我们都很久没有在白天见面了。”有时候文雯会这样抱怨一句。
那天晚上,又是凌晨两点,我们在办公室做完爱,躺在墙角的沙发上,看着窗户外面的夜上海,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文雯说:“你还要加班多久啊?”
“最多一个小时。”我说。
“我是问你还要这样加班多少年啊?”
“三年。”我看着窗外说。
“六年前你就是这样说的。”
“那最多还有六年吧。”我转过头来,开始抚摸她的头发。按我的经验,不管文雯有多生气或者低落,或者发一些我不能理解的脾气,只要我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在她头发上摸一把,她就会安静下来,嘴角就会往上翘,甜甜地笑起来。我把这个绝活称为“摸一把头发秘诀。”
但这次居然不灵。她把头轻轻转向一边,躲开我的手,一缕发丝像鳗鱼一样从我指缝间滑走。她站起来,赤裸着身体,走到玻璃幕墙边上。
“我不会等你多久的。”她说。
那一瞬间我沉默了两秒。
我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紧紧地贴着她,把她压在玻璃幕墙上,将她的乳房压平在玻璃上。
“玻璃好冰啊!”文雯说。说完推着玻璃直起身来。
我双手绕到她胸前,在那两个小家伙掉下来之前一把把它们接住,手指轻轻挑逗。文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喘息起来——办公室里弥漫起文雯低低的呻吟之声。
我的人生没有理想,只有计划。
我的计划只有两个:一个是挣足够多的钱;另一个是和文雯结婚,生两个小孩。
但这两个计划现在看来有些冲突:要挣钱就顾不了文雯,要顾文雯就挣不了足够的钱。关键是,我还没想好多少钱才算足够。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目标是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的最后一个数字,我以为我在飞速地接近它,其实它在无限遥远的地方。其实它根本不存在。
做完爱之后,文雯开始弯腰收拾刚才她被我脱下来,散乱在地上的衣服。
丁字裤,是她专为今天晚上见我而买的。一个多小时以前在我替她脱下这条裤子以前,她还站在我的办公桌上跳艳舞。现在她把它穿上了。
胸罩,是我买给她的。春节的时候我去欧洲出差,为了弥补不能跟她一起过新年的歉疚,我买了一套香奈儿的内衣送给她。她现在把它穿上了。她先把罩杯托在乳房下面,然后双手捋着吊带,伸到后背,开始系带扣;扣好之后又伸手进去将那对可爱的小兔子样活泼泼的乳房往中间托了一托。
那对小可爱被她收起来了,过会儿她还会把它们带走。
牛仔裤,是我们一年多以前一起在恒隆广场买的。那天她抱怨说已经很久没有跟我一起逛街了,当时她正在办公室里陪我一起吃盒饭。我说:“现在就去逛吧。二十分钟,我们去逛二十分钟。”然后我们就匆匆买了这条范思哲的牛仔裤。二十分钟后我就回来了,一大堆事情还等着我。
T恤,我从来没见过,是一件新的白色T恤。很别致的一件T恤,衣服兜里冒出一条叼着骨头的小狗。为了能够马上开始处理明天一早要发到欧洲和南非的几个传真,我开始谨小慎微地调整气氛,以便她穿好衣服亲吻一下就走人。
“T恤不错。”
“哦。”
她穿好衣服后,情绪不是太好,看我的眼神有点伤感。
“我该走了吗?”她问。
我没说话,凑上去亲了她一下,其实是默认她该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接着处理。
文雯低下头,呜呜地说:“我不想这样了。你给电话我就送上门来,深更半夜还要一个人回去。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