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叶盈盈悲伤得无以复加。
一方面为自己的猜测被证实而开心——那个人自己亲口承认是GM：若非为不被敏感字符限制的GM，玩家何以能打出GM一词而不被河蟹；然而这个开心更及不上被GM嫌弃来得哀怨——
她妨碍了他调试……
她妨碍了他调试……
她如果此刻没被禁言，一定会滔滔不绝地表达对GM的感激涕零之心外带讨好申请清零罪恶值——
然而正因为此时有了限制，便语速不能——开店的店名是受限制滴……开店的动作是有冷却时滴……
种种限制之下，她只能言简意骇地询问加表达感激。
然而换来的却是——
你妨碍我了……
……
…………
泪奔。她的真心在被践踏……
那厢GM倒是淡定得很，浑然不觉叶盈盈风中凌乱的悲摧心情——现了个身，又不见了。
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顶着屎黄禁言标志的殊小沐站在原地泪如雨下。
英雄救她是要她快走，表在原地干扰他数据……
虽然这张图还是新图，但据说不久就要在这里更新一个副本任务——无怪乎GM会在此出没……
挥泪，叶盈盈操控着殊小沐凄凉地对着真空摆了个地摊——“我不打扰了……”
正欲撤摊走人，忽又见白光一闪——
头一次看到开店状态的ORZ——叶盈盈含泪无语——开店顶着的小旗帜被放倒在一边，地上零乱地掉着一些模拟商品……人物角色ORZ……
旋即屏幕上出现一个刺客——
[小心我在你背后]：哈哈，果然被我赶上了~
杀完人打完字，便转身回城。
叶盈盈惊疑不定地僵止，不知道应该选啥选项——
直觉上无语地打了一串“……”却在上了屏幕的时候才发现是回复给了那个GM的马甲“渔夫丘比特”——但，叶盈盈的SOS没能成功传达给那位不知何时遁到何处的GM大人——因为她ORZ虽ORZ了，但头上的禁言标志仍然亮闪闪地盘踞在头顶。
——死也不让她发言。
她思及此，悲从中来，不可抑止。
倒地无言，泪流满面。
叶盈盈匍匐良久，
直在反省今天是否真的应该迷信一回查下黄历再上线，为毛连续被人推倒被人嫌。
她心里还在默默地祈祷着，抱着一线希望希望GM在线，也许他还在这里调试，也许他还会路过顺手救他的——
啊啊，不要让她心里的人性幻灭！
“……哟，她还在呐。”啃着苹果的青年悠悠地走到搭档的电脑前，靠着搭档的肩膀，笑嘻嘻地看着他游戏窗口上显示倒地不起的白衣召唤，颇为惊讶，“该是有一个多小时了吧。”
被他靠着的青年表情则严肃得多，防辐射的无度数眼镜片上映着一串串的代码，饶是被好友这样压着肩膀，手底还是迅速地敲着键盘，“阿迟，你刚才救了她一次，怎么又不救了。”
被唤作阿迟的青年轻声笑道，“我救了她两次了，再多救几次，她要是觉得这里会有GM救，常常过来死，很无趣的。”
“这些调试，明明在你机器里的测试服务器就可以完成，你偏要多事联到运营服务器里去闹。”他出声提醒，要不是杜迟自己不按常理出牌，也不会让他们这两个程序员跑到游戏里客串一回GM。
“哎，卓非凡先生，你太严肃了。”杜迟低头，顺手在他键盘里又敲进几个字符，改掉了某个语句里的BUG，“我们开发的游戏，不身临其境，怎么知道有多好玩。”
每次他叫他全名，都是在仿照着他的严肃口吻调侃他，他对此也很无奈，但长久同学兼搭档的默契——加上私心里对于好友才能的崇拜，让他只能付以一笑，“那，好玩么？”
杜迟垂眸，被挑染过的一丝浅栗色头发混杂着遮住前额，他的笑容漫不经心，“啊，一般般。”
屏幕上的白衣召唤还是ORZ僵止状，卓非凡敲着键盘，自然不会多关注那里还有什么动态。
但在旁边看他输入的杜迟过了好一会，又开口了，“——这个人，是离开了么？”留了自己的尸体在这里这么久不动。
卓非凡调了一个程序出来查看，比对了好一会，抬头，“…………她基本上每几分钟都会试图发言……”
“……呵……”听者笑出声来，“真有耐心。”
评论完毕，把只剩了核的苹果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他抽了桌上的纸巾擦擦手回自己的办公桌——
“阿迟？”他以为他问到她是要有什么动作呢；他指指屏幕，作了个询问的表情。
杜迟已经坐下，戴上眼镜了以后，他脸上的嬉笑与不羁便被深深地勒在了眼底深处；抬头看向卓非凡，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随便，你愿意就救。”
卓非凡知道他已经要开始工作，不接受玩笑调侃，便也敛了心神专心对付窗口里的一串串代码。
——救？
阿迟的见解已经能说明太多立场。他虽闲时嬉笑无状，但任何时候心里都有分寸。
身为游戏的GM便不宜与玩家有太多的交集，更何况他们是这游戏的主要程序员，所拥有的职责和权力更比GM要来得多——如果跟这个红名召唤有了羁绊，这款他们苦心维护的游戏之平衡也许就……
看一眼仍倒在地上的玩家，卓非凡面无表情地继续埋首工作里。
……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叶盈盈不心疼点卡钱，但心里的那点期望在越来越小。
身边也走过不少玩家。见她一个罪恶榜NO.2的红名倒在地上，也不是没想过要守尸再给一记必杀倒地；但都熬不过她的耐心纷纷走人。
甚至看到世界频道里有人刷屏奔走相告——
[世界][兵哥哥的小仓库]：在魇雾平原那张图上的玩家们注意了，罪恶榜榜眼红名召唤师殊小沐已经躺了两个多小时了，大家路过请路过，就不要浪费点卡在那守尸了！老子守了半个多小时，CAO！真的是死人！话都不说一句的！
显见着那个愤青是无视了她头上亮闪闪的禁言标志……
叶盈盈无力地撑着下巴死盯屏幕——
她卯上了！
她偏不起来！死也不起来！
——好吧，殊小沐本就是死的……
而众多路过玩家在多人多个名人大号刷喇叭称殊小沐为死尸一具玩家本人不在的情况下，也在她身边平淡来去，并不多看一眼多留一秒。
人来人往。
就是没有救她的。
没有好友关系的人，救不得陌生的红名——这是系统里默认规则：为的是让红名玩家在非红名的眼里与怪物等同……
她的挫败感排山倒海而来，忧愁与倒在地上的时间一起不断增加。
“……”还在呐。
杜迟料理完今天的小任务，切回画面还是看到殊小沐伴着散落一地的商品倒在地上。
估计是个犟骨头。
他不禁觉得好笑。
这种一根筋，他不救她，她在这里死耗着是浪费着自己的点卡，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他一向不待见这种死心眼；于他来说，一路不通便另择捷径，浪费时间即是最大的罪过。所以一直无法理解传说中“愚公移山”的精神——啧，再如何是个经典，也是个“愚”字打头不是。
隐着身形在她的尸体边转了好几圈，他还是觉得好笑。
但仍然帮她原地满血全状态复活——摊手，他这辈子，最见不得这种死心眼。跟这种思维的人僵持，他从来不坚持：因为他拿这种人没办法，除了趁早退一步好让对方离开自己视线，他实在不愿意勉强自己长期面对这种倔劲。
可是他那一刻忘了——
他可以选择下线无视。
便更是因为这一刻他忘了，便正如之前所料，引来后患无穷——
耶？
活了又？！
在电脑前枯坐几欲坐化的叶盈盈登时被屏幕上白光笼罩重新站立的殊小沐震得神志清明，挺尸四个多小时，禁言早已经消除。
她立马把握这个有限的时间，“**GG~谢谢你啊……”
谢谢你挽救了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否则我保不准就成为李莫愁，明天起和郝连春水抢那罪恶榜上NO.1的位子去了。
却不见有人回答，但她相信GM还是在的！
她在这里躺了这么久，GM还能来救她，她就相信GM一定不会在隔了这么久才救她的这个时间走开！
于是还是很诚恳地道谢，“谢谢你救我三次了。”
杜迟捧着茶杯，看着屏幕上明明看不到自己却还在那里自顾自说的小召唤。
没来由地解脱一般地微勾嘴角。
嘁，这真的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不聪明的女孩子。
他看着满屏的感谢字样，和终于不负所望再度光临殊小沐头顶的禁言标志，一贯的微笑更扯出开怀的弧度。
她想叫他出来。
还是用了这么笨的办法。
明明知道会被禁言的。
真是……傻瓜。
叶盈盈一时不察，再次顶上了那个灿烂的禁言标志，这回索性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摆摊，头顶摊位名字——“谢谢你救我。”
她够诚恳了，够温柔了，够有礼貌了吧。
同时，他应该感受到她的诚意了吧。
她的，在刚才的三四个小时里已经深深意识到的。
GM何其强大，能玩家所不能，若能抱得他的大腿，她红名洗白重新作人也不过是转眼之间！
所以她并不是真的笨到要坚持到有人来救，而是一定要GM救了她，再借此套近乎！
她要勾搭GM！
勾搭这种在游戏里虽然常被问候全家——然而确实凌驾于玩家之上的神样存在！
然而杜迟却不会让她开店静坐太久。
这地图上的副本任务刚才已经测试通过，基本可以投入游戏更新。
卓非凡那里已经发出系统通告，说明十分钟内服务器维护重启；而那个坚持死在原地又在原地起伏不断的小召唤，则会跟着维护的掉线浪潮一齐消失。
“阿迟？”卓非凡着手于将代码重新整理汇编输入，抬眸看见杜迟似乎心情甚佳。
“我刚才把那个人救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顺手救了一个不认识的路人甲——又仿佛他也不是GM而是玩家。
“……”卓非凡想起杜迟刚才自己说的那套理论，不由地沉吟，“你不怕她缠着你么。”
“这有什么。”他笑了笑，摘去眼镜以后便又是百无聊赖心无所系的痞气青年，“她不过以为满血全状态复活是GM特有，过几天运营部那里提出的新商城游戏道具里，我们再添一个类似作用的道具，就能蒙混她了。——在哪个游戏里，都不乏假装GM的骗子吧。”
“……”
他说得全然轻松，却不知卓非凡听得哑口无言。
他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到，实在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方面为这游戏的平衡尽心尽力，一方面又在想着法子打消玩家的妄想——不惜自贬身家，甘沦为别人所不齿的“骗子”——但，恃才傲物如杜迟，也确实当得起这样的想法：他要那些虚名作什么，他有远远比虚名能带来的多得多。
他从来不会有绕不过的弯，越不过的坎。
他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没什么值得在乎。
成功，名誉，财富，才智，于他而言，信手拈来。便也不存了敬畏之心，随意玩弄于股掌——所以才会那么轻描淡写地弃了家长们的意见，屈身于这样一个小小的游戏公司，只为了来寻些乐趣，而非现在所有的财富和中流砥柱之位。
这次的解决，当也如往昔一般一帆风顺。
啥？！
掉线了？
叶盈盈瞪着画面上“与服务器连接断开”，不敢相信自己头一次如此巴巴地狗腿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可是她大姑娘赔上了从来没有倒追别人从来被别人追的纪录破天荒头一遭的英勇尝试！
跟她耍大牌？！
掀桌子！
她叶盈盈的头一次哪能就这样被漠视无视加鄙视？！
她决定了，一定要勾搭到这只GM！
让他以后唯她马首是瞻！以雪此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