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BR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男朋友刚好要离开北京去别的城市工作,本来我答应跟他一起走的,就连去应聘BR,也是瞒着他偷偷投的简历,我以为希望不大,毕竟我读的大学和后来的工作背景都不过硬,没想到我却被录取了,麻烦也就接着来了。男朋友很明确地向我表示,他绝对不会继续留在北京,他让我自己选,是去BR还是跟他走。”
不知不觉中,陶洁被爱丽丝自述似的故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爱丽丝缓慢而沉重地给出了陶洁一目了然的答案,“最终,我选择了BR,放弃了我的男朋友。”
“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陶洁无语。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然后,爱丽丝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这是一个令我后悔至今的选择。也许当时没有意识到,我选择BR其实含有极大的赌气成份,因为他那样郑重地让我在两者之间选择,好像他没有一点主动性,他并不在乎我。我以为跟他分手后,我会遇到别的人,事实上也是如此,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象他一样给我恋爱的感觉……你还在听吗,陶洁?”
“在。”陶洁忙答道。
“会不会觉得我很罗嗦?”
“不,一点儿也不。”陶洁真心实意地说,“那你,后来还跟你男朋友联系吗?”
“很少。”爱丽丝道,“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顿了一下,爱丽丝又缓缓道:“不过上个月我去G市做培训还跟他见过一面。”
陶洁想起来爱丽丝的确有一个培训是在G市做的,她讶然,“原来他后来去了G市?”
“是的,他原来就是G市人,回去是因为考取了那儿的公务员,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岁女孩的爸爸了。”
爱丽丝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陶洁感到揪心和不忍。
“觉得我可笑吗?我好像做不对每一件事情,所有的事都跟我拧着来,我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反而越少。可是你呢,陶洁,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BR,没做多少事就让贝蒂对你信任有加,看看,你的机会有多好,贝蒂母亲离世那会儿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她更加觉得你好,她甚至都不用你开口,就主动给你来三亚的机会。你知道我跟着贝蒂的第一年,她是怎么对我的么?她象防贼一样防着我,没有出差的机会,但是所有的后勤工作都要我远程操控,最忙碌的时候,我曾经连续四个小时坐在电话机前,到了下班时间也不敢离开。陶洁,你比我幸运多了。”
“不,爱丽丝!”陶洁脱口道,“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没注意过你说的这些事,每个人都有烦恼,我的一点儿也不比你少。”
她在心里对爱丽丝说,“虽然贝蒂没有多为难我,可是你却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爱丽丝笑道:“好吧,我看我们就别为这个争执了。我就是觉得,能跟你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说,心里舒服多了。有些话,其实我已经憋了很久了。”
那天晚上,陶洁在爱丽丝房里呆了很久才离开,她们的话题也由最初的敏感尖锐渐渐转向柔软,象所有爱八卦的女孩一样谈论她们喜好的服饰、明星、还有时尚元素。
撇开外表的锋芒,爱丽丝其实是个挺可爱挺干脆的女孩,尽管这个形象对陶洁而言太过崭新——她始终无法把眼前的爱丽丝跟平时对自己颐指气使的那一个联系在一起。
时间太晚了,陶洁必须告辞回去休息。
在她离开之前,爱丽丝又叫住了她。
“今晚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她迟疑地、缓慢地请求,声音很低。
陶洁望着她,很郑重地回答,“当然。”
两个人在幽暗中短暂地静默了几秒,之后爱丽丝的脸上绽开一个比较清晰的笑容,“谢谢你。”
“不必客气。”陶洁也笑着道。
直到走出爱丽丝的房间,陶洁都没搞明白,爱丽丝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第二天一早,陶洁没有看见爱丽丝下楼跟他们一起坐上去机场的大巴,听其他同事说她临时有事耽搁了,打算改坐晚上的航班。
陶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怎么说爱丽丝跟她都是一个部门的,要改迁机票却不告诉自己一声多少有点儿说不过去,她想给打个电话过去询问一下,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也许昨天晚上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梦幻而已。
下午三点左右,陶洁终于抵达了她在北京的小窝。
这一次,她是自己打车回来的,李耀明事先就告诉她,公司有重要的事走不开。
陶洁并非敏感之人,但她还是察觉出李耀明最近有许多奇怪的举止,比如他比过去更加忙碌了,但并没听说他最近手头有什么十万火急的项目;又比如他在接到某些电话时,明明前一分钟还说得好好的,笑声朗朗,后一分钟忽然声音就低了下去,鬼鬼祟祟,语含苦恼,仿佛被人追债似的;还有某些时候,陶洁会在不经意间转头时,捕捉到李耀明含着思量和犹豫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视线一经与她的碰触,就立刻转开了。
“你有事?”陶洁憋了几次,终于没忍住,主动问他。
“没什么。”李耀明永远用这样单调枯燥的答案来回答自己。
若是按照寻常的推理,陶洁可以顺理成章得出李耀明有外遇的结论。她闭上眼睛,想像着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自己将会是什么心情?
她是不是就可以由此解脱了?
这个想法让她既惊讶又惭愧,同时还有几分心酸。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视两人的感情为负担。
当然,这一切不过都出自她的胡思乱想而已,从内心深处,她相信李耀明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尽管他固执,有时候甚至有那么一点自以为是,但他对陶洁的感情始终是牢不可破的,这一点,陶洁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也不想对李耀明的异常刨根问底,陶洁是个明事理的女孩,谁都有不如意之处,对李耀明而言,房子、婚姻、来自陶洁父母的压力,还有他那个如梦魇般缠绕心间久久不肯消弥的关于创业的梦想,这些烦恼都不是陶洁能够替他解决的,问了也只能加深烦恼的印迹。正如她自己,也不希望李耀明反复盘问自己类似的苦恼。
星期天睡了个懒觉,陶洁感觉精神好多了。
天阴沉沉的,一场暴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吹到脸上的风也带着湿漉漉的气息。陶洁喜欢这样的雨天。
小时候,她常常把天下雨想像成天在哭,南方闷热的夏季就象一个满含委屈的怨妇,想哭却哭不出来,连累了她覆盖着的这一大群子民,跟着在她阴郁的心情中煎熬。
陶洁喜欢下暴雨,刮风打雷都不怕,如果下雨真的是天在哭的话,那么嚎啕大哭对于减压绝对更加有好处,雨过天晴的舒爽就是最好的证明。
午饭前后,果然下了一场暴雨,陶洁心情愉快地下了点儿面条,就着在超市里买的牛肉和黄瓜填饱了肚子。
吃过饭,雨渐行渐止,陶洁不愿在家里闷着,她想出去透透气,先去逛商场,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衣服了,女人要想心情好,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添置新衣。
买完衣服,她还打算去看场电影,在海南宾馆里看的《钢琴师》重新燃起了她对电影的兴趣。
在新光天地正逛得兴致勃勃,有人给她打来电话,号码很陌生,陶洁迟疑着接了。
电话里的声音跟号码一样陌生,但对方却叫得出她的名字,“是陶洁吗?”
“是我,请问你哪位?”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是顾佳,张健的女朋友啊!”
陶洁花了四五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张健就是老狼。
“啊!你好,顾佳,没想到是你。”陶洁呵呵笑着,“找我有事吗?”
顾佳对她“贵人多忘事”的架势没多在意,“嗯,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谈谈。”
两人约好在新光天地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见面,那里的冰激凌很好吃。
陶洁也没心思继续逛了,她对顾佳找自己的目的很好奇。
几乎是在一踏进甜品店门的瞬间,陶洁就认出了顾佳,她的妆永远化得那么浓,那么一丝不苟,即使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天。
顾佳也很快发现了陶洁,扬起手臂跟她打招呼,一双眼睛极其锐利地打量着她。
“这地方不错。”顾佳环顾四周,她还是第一次来。
“嗯,我经常来。”陶洁笑着应道,“它跟我老家小区门口的一家冰激凌店很相似,有时候坐在这里我都有种错觉,好像还在原先家里似的。”
顾佳听了,不禁扫了她一眼,但是她的关注点却不在陶洁的情绪上,“真羡慕你,吃这种甜食也不会发胖,我就不敢多吃。”
“我也不瘦。”陶洁下意识地拿手捏了捏自己圆润的胳膊,替自己辩解,眼睛一下瞟到桌案上的点单,她的兴致又高了起来,“你想来点儿什么?”
陶洁点了一大客香草冰激凌,顾佳只要了一杯冰鲜橙果汁。
“你皮肤真好。”顾佳盯着她不打粉底却几乎没有瑕疵的肌肤又开始由衷倾羡,“你是怎么保养的?”
“也没怎么保养。”陶洁挺谦虚,“每天就搽些护肤品,夏天顶多再加点儿防晒油。”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肤品?”
陶洁说了一个护肤品的名称,那是她妈妈医院里的皮肤科医生一致推荐的,国外带回来的,很小众,顾佳也没听明白,迷惑地点了点头,“有空我回去查查。”
“你如果想要的话,等下次我回家给你带一瓶过来好了。”陶洁大方地说,“这个牌子恐怕国内市面上还没有。”
她说得挺热心,顾佳却没刚才那么高的兴致了,“行啊,那先谢谢啦。”
“别客气!”陶洁心情依旧很好,完全没察觉出来顾佳眼里闪过的一丝隐含的妒嫉,她就是那样一种人,如果对方信任自己,她可以掏心掏肺。
“对了,顾佳,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她边问边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口冰激凌,冰凉甜美的滋味沿着喉咙口一路延伸下去,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嗯。”顾佳盯着她怡然的表情,很直接地道:“张健跟你们家李耀明一起合伙开公司的事你知道吧?”
陶洁微微一愣,“知道,不过……李耀明跟我说还只是个想法而已,还没考虑成熟……”她斟酌着语句,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俩曾经还为此吵过架。
顾佳的眼睛睁得略微大了一些,有点好奇,“想法而已?这么说,李耀明没告诉你公司其实已经开张了?他两周前就辞职了,现在正跟张健一起在公司忙呢!”
陶洁感觉脑子里嗡嗡嗡地响,嘴里的冰激凌忽然都沸腾起来,一下子成了火药,灼得她口腔里又辣又痛,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