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句句在理,可成茵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释然的答案。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难道真的还在被杨帆的阴影影响着?
她的心里又起了一股煎熬的烈火,如同高二成绩下滑那会儿所感受到的一样,她被再次架上了锅,不想被糊里糊涂地煮了,可是又下不来,真是欲罢不能。只不过那时候是为学习,现在则是为了终身大事。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答应去相亲,她的个人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但照此看来,这竟是条磨人的坎坷路,而这条路且有得走呢。
很晚了,成茵下班回家,在厨房里给自己搜罗点儿夜宵。
妈妈鬼鬼祟祟蹩摸进来,打开冰箱,拎出一袋小汤圆,“豆沙馅儿的,你最爱吃,今天下午我特意上超市给你买的。”
平时厨房的工作都由老爹一手打理,妈妈自从撂开手之后,厨房门等闲不踏进来。
无端献殷勤,必有猫腻。
果然,汤圆才下锅,妈妈的问题就一个一个抛过来了。
“茵茵,这个星期六有空吧?”
成茵不露声色地接招,“星期六啊,要赶一个活儿,得加班。”
“那晚上呢?”
“会加到很晚,时间现在也说不准。”
“哦——”妈妈略作沉吟,一反常态没有咒骂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保持和颜悦色继续问:“那星期天呢?”
“星期天休息啊!”
妈妈脸色一喜,“正好,秦阿姨给介绍了两个小伙子,我见过照片了,都不错,打算这个周末约日子让你过去看看。”
这秦阿姨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俩!老妈真是越来越见多识广了。
“不去。”成茵淡定地把汤圆从锅里捞出来,“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不耽误休息,就是去喝个茶,打个照面而已,累不着你!”
妈妈一边说,还一边细心地给她拿来调羹。
“妈,实话跟您说吧,我觉得相亲比上班还累——心累!”
妈妈的脸这下终于拉长了。
成茵就等着她赌气走人撒手不管,她也好松口气。这两天她也想明白了,与其脑子里像拉着一根皮筋那样紧绷绷地,她还不如学谢湄,多过几天潇洒日子呢,反正缘分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
妈妈没有转身离开,却跟她卯上了。
“你今年25岁了,还有俩月就过生日,过完生日你就26啦!你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不是26,是25,周岁。”成茵纠正她。
“那是外国人的算法!咱中国人就讲虚岁!妈妈在你这个年纪,娃都三岁了!”
“现在大城市普遍的结婚年龄,女性都在三十岁左右,结婚早您知道意味着什么?”
妈妈冷眼看她,“什么?”
“意味着读书少!没文化!”成茵咬下一口汤圆,香糯滑软的豆沙馅缓缓流淌进调羹,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你少跟我打花腔!”妈妈陡然抬高嗓门,“你中学同学的结婚喜帖还接得少吗?还有我原来单位里那些年纪差不多的阿姨,也都个个等着抱第三代了。”
成茵急中生智,把谢湄搬出来当救兵,“谢湄不是也单着呢!”
妈妈更来气了,“亏你还说!我都怀疑,你这懒懒散散不肯上进的毛病就是被她带出来的!”
“哎,妈你怎么这样!这关谢湄什么事!不带你这样的啊,自己闺女的事赖别人头上!”成茵也急了。
“谁让你提她的?”
“再说了,我怎么懒散了,怎么不肯上进了!我不上进我能跳槽去AST吗?”
“我没说你工作的事,说你找对象的事呢!”
成茵跟妈妈掰扯了半天,隐约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她的后援团不见了。
“我爸呢?”她伸长了脖子往客厅里走。
“不在家,去找老同事玩了,他在也不会帮你的。”妈妈的语气里透着得意,“你爸最近迷上了古玩字画,我前两天给了他一笔钱去投资,他答应不来掺合你的事。”
“爸怎么这样啊!”成茵郁闷至极,那么贴心的老爸,居然如此这般就给收买了。
“这是为你好!你以为跟着你爸顶我两句自己的问题就全解决了?你遇到我这样的妈算你命好,被你们怎么挤兑也不会不管你!退一步说,你要能自己解决,我还操这份心干嘛,吃力不讨好!”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将了成茵一军。
她沉默地吃着汤圆,把眼下自己面临的形势好好琢磨了一遍,最后决定妥协,出去见个面也没有跟她妈在家里辩论这么累的。
反正如果看不上,她拿枪指着自己也没用。
成茵抽抽鼻子,喝完最后一口汤,才不情不愿地问:“那是个什么人呀?”
周妈妈见她忽然回心转意,顿时喜不自胜,赶紧给她细述资料,“这人是真不错,刚从国外回来,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很流行的那种,叫N什么A……”
“MBA?”
“对对,就这名儿,现在在一家外资公司当经理,听说是那家公司直接从美国聘请过来的,薪水跟咱们国内的不一样,要多出好几倍呢!”
“他在美国哪个学校读的书?”
“这个我就说不清了,秦阿姨说那学校名字读起来很长,不过我记得她说学校是在费城。”
成茵听得心念一动,倒不是她对海归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他的背景和某人太相似了。
妈妈还在用一堆褒义词形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牛人,成茵打断她问:“你刚才不是说有两个人吗?另一个是干什么的?”
“哦,那个跟这个是中学同学,后来都跑美国去读书了,不过不在同一所学校,条件也挺不错的。”
“啊?他们俩认识呀!”成茵瞪起眼睛,“那这亲要怎么相?是合在一起看还是我坐那儿等他们一个个来面试?”
“是这样的。”周妈妈兴致勃勃地在她对面坐定,“后面那个呢,是陪前面这个来的,所以以前面这个为主。不过秦阿姨说了,后面那个陪的也没着落呢,你要是看上了,也可以商量。”
成茵被这一连串“前面”、“后面”搞得脑子彻底发晕,反正汤圆也吃完了,她丢下汤勺站起来,“行行,妈,我听你的,你看着安排吧!”
“哎——”周妈妈嗓音清脆地唱了个喏。
成茵现在一遇到选择题就会心发慌,想来想去,她决定找个人陪自己去相这趟亲,她妈自然会莅临现场,但指望她妈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既然能见得了面,说明硬件还是过关的,在此基础上,只要对方不傻不残不变态,当然嘴巴还得适当甜一点,妈妈都会鼓励她跟对方交往下试试的。
她在谢湄和唐晔之间摇摆不定,这两个应该都能帮得上自己,因为他们从来都跟自己说真话。
但考虑到谢湄自己找男朋友眼光也老把握不准,而唐晔那天说的一席话虽然让成茵半宿睡不着觉,却也算一击中的,道理明晰,她最终还是决定找唐晔。
此二人在情感经历方面均堪称丰富,不分伯仲,倘若论起理性分析来,唐晔自是要略胜一筹。
唐晔一听妹妹重操旧业,又开始为相亲大业奔波起来,自然鼎力支持。
“祝你这次能够马到成功!”他笑哈哈地在电话里送出祝福。
周五傍晚,杨帆完成手上最后一份报告,习惯性地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提示,六点还没到,他满意地阖上笔记本,起身去调制咖啡。
香浓滑软的褐色液体从咖啡机里迅速流入杯子,熟悉的味道萦绕四周,他蓦地想起在酒店房间和成茵相对喝酸奶的情景来。
“别喝太多咖啡,喝酸奶吧,不伤胃!”成茵脆生生的嘱咐在耳边响起,像唱歌一样。
她只要心里不存什么事,便总是那样一副欢乐无比的神情,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地步的。
杨帆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啜一口咖啡,心想,什么时候得去买些酸奶放冰箱里,那滋味似乎不比咖啡差。
站在窗边喝着咖啡,全身都很放松,他取出手机给唐晔拨了个电话,想约他星期天一起去俱乐部打羽毛球。
不论平时有多忙,杨帆每周必定会抽出半天时间去俱乐部松松筋骨,办公室坐太久,若再不运动运动容易滋生各种病端。
唐晔经常调侃他,“你真是比我这个闲人都积极!杨兄,你体内是不是装了个超精准的生物钟,一到哪个点就毕毕作响?”
他约唐晔,十次有五次那家伙都有借口不去,但杨帆每次还是会和他确认下,谁叫他们一开始就约好的呢,对于和别人的约定,他往往很难忘记。
这一次,唐晔果然又有借口,而且颇具新意。
“星期天?不行,咱得去相亲呢!”
杨帆失笑,“你还需要相亲?”
“不是我,是我妹妹要相亲,我去作陪。”
杨帆继续笑,“你妹妹?你妹妹那么多,究竟哪一个啊?”
“成茵呗!我不就这一个妹妹嘛!其他那些都是假的!”
杨帆一愣。
成茵,要去相亲?
电话里,唐晔正在向他解释,“那丫头终于想通,愿意找男朋友了。所以我就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初咱们走的那招果真管用。”
杨帆心里忽然乱乱的,勉强笑了笑,“你没告诉她那是你的主意?”
“怎么可能!她会恨我一辈子的!你不知道这丫头有多单纯,大学四年,追她的人也不少,她愣是一个没看上。唉,她就那么点念想,如果那时候我不给她点破,指不定她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斩草要除根,用到感情上也是一个道理,就是有点委屈你了。”
“没关系。”杨帆苦笑了下,“她不也是……我妹妹么。”
唐晔呵呵地笑,轻松不已,“你看着吧,女孩子心头的死结一打开,恋爱结婚都是很快的事情。等她养了小孩,再想起以前的事就得明白自己当时有多幼稚了,哈哈!”
口中的咖啡陡然间渗出浓重的苦涩,杨帆慢慢放下杯子,有点失神地望向窗外。
天色正一点一点暗下来,隔不多久,就会成为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在城市上方。
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连神经都有点木木的,像每次用脑过度以后陷入极度松弛时那样,浑身都透出迟钝与麻木,此外,还掺杂了一丝他所陌生的怪异。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稍顷,舒妍走进来。
“没打扰你吧,安迪?”
“没。”杨帆转过身来,眼里的迷惘忽地被收拾干净,“什么事?”
“齐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要看我们上一季度的费用明细,”舒妍的口气里透出不满,“我前两天刚给过他一份,这回又来要了,还说要把最新发生的费用都加进去。”
杨帆低头陷入沉思。
舒妍见他不语,语气更加愤愤,“他对其他人都没有追这么紧的,真搞不懂为什么总是咬住我们不放?”
“算了,给他吧。”杨帆淡淡地道,“怎么说,他也是英锐的总经理,有权了解运营细节。再者,我们也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不必担心什么。”
舒妍怏怏地答应了。
“临江的最终方案给他们快递过去了吧?”
“嗯,今天一早就发了。”
杨帆沉吟着,“我可能下周还得再去一趟。”
舒妍盯住他,“是不是很难搞?”
“不是,其实也差不多了,我想尽快把它了结了。我担心,AST方面最近恐怕会有变故。”说到这里,杨帆的眉心才微微拧起。
舒妍既紧张又好奇,“是不是高登说过什么?”
“也没什么。”杨帆尽力舒展眉头,“但愿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