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帝都的第二日算是颠沛半个多月来最轻松惬意的一日。我软磨硬泡向大哥慕容景夔要来这入宫前的最后一日闲暇作为半月辛劳奔波的犒赏。
瓦蓝的天,明媚的阳光,热闹的街巷,还有据说两年一度的帝都花魁大赛。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拉着磬儿满街乱跑。不是没有逛过古代的大街,只是没有逛过这么繁华热闹的街,琳琅满目的物品令人目不暇接,说书唱曲的把戏让人百听不厌。我像一只穿梭花丛的蜜蜂,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朵未曾采撷的花,因为懒,所以绝对要一次赚个够本。
好不容易吃饱了沿街的新奇小吃,这才转到帝都久负盛名的酒楼——飘香楼,坐在大哥、二哥、墨阳世子(哥)和品严的身边,看一楼大堂上正在上演的花魁大战,说是已到了最后一日的角逐。
帝都的花魁大赛历史悠久素来有名,算件不大不小的雅事。不同于一般青楼妓院娱人娱己的节目,似一场面向大众,别开生面的选美大赛,评审也多为洛朝闻名的官绅贵胄或文人骚客,因而举办的地点才会定在“好酒飘香”的帝都第一酒楼。
一路从江东行到帝都,浪荡的二哥早与风流的哥结成了莫逆,这会儿正饶有兴致地对台上表演画技的女子品头论足。一时间整个豪华包厢内就只听闻“腰不够细”,“肤色不够白”……的流气评语。
大哥正身而坐,无奈的看了看激烈讨论着的两人,沉稳的淡笑并不制止。而品严的整副心思似乎都在那块方圆的表演台上,眼一瞬也未眨过。我凑近他耳边调笑,“呆子,你要是看上了人家姑娘,改明儿买下不就是了,用不着这么狠命的盯着人家瞧,也瞧不下来一块肉。”
品严一愣,耳根霎时泛红,支吾回道,“弟子……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那你干嘛瞧得那么起劲儿?”我佯装不解的反驳。
“弟子……是看她左侧的那位姑娘,”品严一本正经,“她好似中毒了。”左侧?中毒?我顺着品严的目光看去,比试台左侧的确站了一位十七八岁光景的窈窕女子,该是正等着要上台表演的选手。
端看上去,除了样貌清丽娇美,气质也显得不俗,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尘埃的待开清莲。她只上了点淡妆,额头有标准的美人间,明眸皓齿,柳眉绢唇,脸色确有些苍白,但看不出中毒的迹象。
我敲了敲品严的头,“呆子,不要瞎说,那姑娘脸色虽白了些,未见得是中毒。你连‘药考’都未通过,就操心起‘症考’的事了?”品严摸了摸头,眉头拧到了一处,一张平凡的脸更不耐看,嗫嚅道,“小师叔祖,弟子没有看错,她真的中毒了。”我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往椅背上一靠,不耐烦地摆手,“行了,就算她中毒了,也没你什么事,你穷紧张什么?”
“可是,为医者不是该有……仁心吗?”品严小声反问,“您是神医,不该……”
“该什么该?”我弹起身子又敲了品严一记,“你不知道我是柔弱女子吗?什么事都管,还不累死我?到时候看还有谁能救你?”要我出手救人,不是不可以,但要看心情,心情不对,我绝对懒伸医手。
“好了,堂堂一个郡主没点儿郡主样子,让外人见了成何体统?”大哥见不得我欺负品严,肃着脸声讨。我噘了噘嘴,吊住大哥的手,知道他一贯疼我,有恃无恐道,“那你做一个郡主的千娇百媚让我瞧瞧,不然我哪里学得来郡主的样子?”
话刚落地,大哥还未责骂,就见他身后的贴身侍卫阎三忍不住哧了一笑,我兴起逗弄的兴趣,冷起脸道,“阎三,本郡主有说笑话吗?你要是胆敢再笑,我就把磬儿许配给别人。”
磬儿是阎三的死穴,打蛇就打七寸。阎三立刻恢复骇人的阎王脸,低声道,“小人就是有一千个胆也不敢笑话郡主。”
“好了,语儿,”大哥板正我的脸,“你少逗阎三,明儿都要进宫了,还这么没正没经。”正经?“我哪里不正经了?”我拉住大哥的衣襟,一副怨妇状,“难道非得像个小老太婆一样才叫正经?那你看,二哥不也没正经吗?”二哥的目光已经胶着到那名清莲似的女子身上了。
“哎,我说语儿,”二哥急于撇清的转头看我,“你和大哥那儿可没我什么事儿,别有事没事把我扯进去。”我这厢正要回话,就听“啊”一声惊叫,老鸨失礼的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方圆的花魁比试台上那名清莲般的女子,訇然倒在冲上台的老鸨身上。然后,两道身影一闪而过。顷刻,二哥与哥已经踏上了比试台,二哥亟亟抱起那名女子冲入幕后的休息间。这场景似乎正验证了多情的男人很会疼惜女人的混话。
场面一时失控,一众观战的看客喧闹起来,纵使八面玲珑的酒楼老板和剩余几个老鸨也全然没了办法。我身边的大哥与阎三倒是镇定的紧,一点儿没把骚乱看在眼底,仍坐在桌前喝酒吃菜,美其名曰,静观其变。果然是在沙场上用血水浇铸出的人,沉稳老练,处变不惊的火候已臻完善。
这会儿品严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而磬儿则谨守着丫鬟的本分,不多舌。
一会儿,似乎对面包厢内有人出面调控了,场内安静了许多,花魁比赛意欲继续进行。大哥了然的看着对面,脸上闪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想来他一定知道里面人物的来历。我正好奇要问,又听那个满脸脂粉的老鸨走出幕后高呼,“可有大夫在?”一声落下,场内应声之人有三四个,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笑了笑仍静坐着嗑瓜子,大哥蓦地转头,沉声对我道,“到了宫里,也要有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明白吗?”
“明白。”我无聊的回答,哥继续道,“酉初静嫔娘娘会遣人来教你规矩,你仔细学着,我今夜要宴请贵客,就不过去看了,可别没大没小的得罪了静嫔娘娘底下的人。”得罪了又能怎样?我头一偏,眉一挑,嘴上乖巧说好,心里却满是不屑,若非目前形势不允,我还真想得罪得罪这位娘娘。
静嫔不过一个过气的嫔妃,没为皇上留下一男半女,料想在宫中并没什么地位。如不是挂着我父王表妹的头衔,月月受江东王府的供奉,花银子讨好了得势的各宫娘娘,皇宫里哪里还会有人记得她是谁?可她倒好,在江东王府人的面前总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姿态,见了就令人作呕。
我正暗损着静嫔,二哥突然跳到眼前,吓了我一跳。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把拉起我就往幕后的休息间走,还一口一个,“都是些庸医”。我就这样搞不清状况的被拉到了古色古香的房内。
哥看戏似的闲闲的笑看着我和二哥,一脸焦急的老鸨则不置信的睁大眼,“这位姑娘是大夫?那几位大夫都没瞧出是什么病症,这小姑娘行吗?”嗯?怀疑我的专业素养?我眼一眯,掉头就要走,二哥拉住我道,“好歹你过去看看。”
一听这话,再见二哥神情中的一丝紧张,我立刻得出结论:这姑娘对了二哥的口味。我含糊一声,“二哥,记着,这可是你欠我的一个人情。”走到床前,我捋袖搭上女子的素手,静默了一会儿,又察看了该看的地方,起身笃定道,“是中毒了。
中了一种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毒,叫‘醉人散’,不过可以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也无须解药,睡上一觉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醒。”想来这女子夺魁的风头很盛,这次该是着了有心之人的暗算。对了,回头还得拷问拷问品严那呆子,这姑娘中毒的事,竟让他蒙对了。
“一两个时辰?”老鸨听了乱挥着艳红手帕哭叫起来,“出尘,我的姑奶奶哟,我的命根子呐,你可不能就这么睡呀,我砸了全身家当在你身上,你若夺不了花魁,可不叫我去跳漯河?”我笑呵呵的看着老鸨作秀似的哭喊,全当看场不花钱的戏。哥这时一脸狐笑的倚近我,耳语道,“你肯定有办法让她醒吧?”
我别过脸,忍笑假装嘟囔,“我又没说不能让她快点醒来,是老鸨的反应太快了,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急着表演了。”二哥一听笑起来,“语儿,那赶紧让人家姑娘醒过来吧,别耽误了她的大事。”
哈,我等的就是这句,急忙补充道,“二哥,这可又是你欠我的一个人情,别忘了”。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手起针落,精准的扎入女子的几处大穴,她痛呼一声旋即转醒,老鸨见了喜得冲过来把我当活菩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