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帝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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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我的心猛烈的跳动,心间如同悬了一把剑,系剑的,似一根细细的蚕丝。

谦益邪狂的模样,让我害怕,不为我自己。有种感觉,我毫无理由的坚信他不会对我怎样,可我怕他接下来会对潜光痛下杀手。

眼诉心,谦益读出了我心里的害怕,纤长的手指流连于我的眉眼,最后停留在我的唇上。邪魅一笑,语气变得慵懒,“丫头,不要害怕,谁怕我都行,唯独你不可以,明白吗?我不要你怕我。你是要跟我一辈子的女人,不能怕我……”

“竹谦益!”一声厉呼,撞门而入的潜光转瞬迫近床前。

帐幔微掀,谦益轻巧起身,脸上已什么痕迹也无。

“你又想作何?”潜光圆瞪双目,怒不可遏。见我僵硬不动,神情悲痛,错身近前,替我解了穴道。“雨儿,没事了,有我在,没事的。”他安慰着,轻柔的将我扶来。谦益没有阻止潜光的举动,淡漠的、静静的看着。我眼中回旋的泪,如倾斜的满杯茶水,顺势流了下来。

阴霾爬上潜光隽朗无比的脸,一痛闪过,他回身揪住谦益的领口,怒吼,“你伤害她还不够么?!你又对她做了什么?你到底还想怎样?”谦益没有说话,任潜光揪着他质问。

然,无穷无尽的冷冽之气却从四面八方涌来,凝聚在他周围,萦绕不散。这一感觉唤醒了记忆中一抹熟悉,一个激灵,我意识到,这股冰寒之气叫杀气。

谦益脸上云淡风轻,然心里早已杀意浓烈。而他要杀的人,正是此刻拽紧了他领口的男人。潜光显然也察觉了杀气的存在,可他的骄傲,他对我的疼爱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退却。事实上,他更勇敢无畏的瞪视谦益,眉横两道霸气,目透一抹凌厉。周身散发独特的光彩,神比青莲,面皎如月。

他说过,谦益若再伤害我,他不会放过他。

他不畏惧谦益,可我怕。

“潜光别这样,我没事,快放手,谦益只是误会了,其实没什么……”我揩干眼泪,一手用力拉扯潜光,神色慌张。他如今旧疾复发,绝不是谦益的对手。谦益的脾性极端,一旦起了杀心,定不会手下留情。两人一旦动手,潜光焉有命在?

“雨儿,什么都别说了,这一战避无可避。”潜光暖笑打断了我。

他没有放手,谦益也没有动手。

两人已进入对峙。

一个怒颜,一个冷目。

屋内很静,静如天地初开,万物未生之时。

亦如一场风雨雷电与暴风雪来临之前。

静得可怕,静得妖异。

我试图打破这种诡异的静谧,低唤痴立潜光身后的磬儿。磬儿一怔,醒过神来,脸上再明显不过的害怕仍未消散。我本是要磬儿伺候我上药更衣,以转移潜光与谦益的注意力,缓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扼喉气氛。

不想我绢唇刚启,潜光与谦益突破了忍耐极限,双双动手了。谦益先,潜光后。一股气流从两人身上卷出,吹得我散发乱飞,更觉冷风飕飕,寒意缠身。磬儿受惊之下,抱在怀中的药箱“哐当”坠地,内里的药瓶器具哗啦啦碎了一地,碎在床前。

药粉撒出,飞起小小的烟雾;药液洒出,汇成浅浅的水洼。

破败的景象映衬着破败的心境。我支起身体,长手一拉,大力将愣住的磬儿拽到床上。明知无用,口中仍不懈的呼喊,“不要打了。”

潜光与谦益心无旁骛的对打。身影在小小的内室翻飞,“心有灵犀”般小心的避免掌风拳势扫到床上。片刻之后,桌翻,凳倒,杯碎茶凉。一片狼藉远不足形容眼前的破败。我慌乱的呼喊,丝毫传不进两人耳中。

潜光行若晚风,神骏蹁跹。

谦益走如游龙,优雅狂狷。每一招式似乎都让我清晰的看到了一种“你死我亡”的绝杀心念。

几十招后,潜光明显落了下风,由攻转守,无论是闪避,旋转,翻飞,还是出掌打拳……速度和力度渐渐已比不上谦益,肩头也已挨了几掌。

我心急如焚,竟比搁在油锅中煎炸还要难受。他们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美,每一个动作又都那么危险。我想冲下去阻止他们,正强撑着身体下床,谦益抓住潜光一个破绽,一掌拍中了他的右胸。踉跄后退几步,潜光未及站稳,谦益纵身上前,竟又在原处重重连补了三拳。

潜光飞出丈余,摔倒在地,爬起来却没站住,捂胸又跌了几步,喉头一滚,呕出一口血来。

显然,潜光受了重伤,谦益却未有收手之心,顺势又欲打出一掌。

我惊恐大叫,“竹谦益,你住手!”喊出这一声,不知哪儿来得力气,我飞身向前挡在了倒地的潜光身前,眼睁得极大。

“姐姐!”磬儿没拉住我,一只手兀自留在半空,声音早已因惊惧而变调。

凌厉的掌风刮在我的脸上,谦益的掌骤然停在了我眼前一寸的地方,有些颤抖。他脸上的阴狠之色中出现一道伤痛,收手退开丈许,狠狠地质问我道:“你就是死也要护着他?!”

我倔犟的昂首道:“是,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再让你伤他!你没发现么?他病了,就算你杀了他,根本也是胜之不武!”

“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胜之不武!只有死与活。”谦益冷笑连连,那样子却比哭还难看,“丫头,你当真爱他如斯?可是……”他语气陡转,“你以为自己能为他挡几次?”

我没回答,转身蹲下来,与潜光对视。他伤得很重,恐怕连谦益七层功力打出的一掌也受不住了。他一时气血阻塞说不出话来,只能疼惜的瞅着我,用澄明清澈的眼神要我让开,他不要我为他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我明白他的意思,对他淡淡一笑,趁谦益与潜光都未及阻止前,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抽出。

那是我前日割腕取血为潜光解毒时所用的利器,之后便留在了药箱之中。

我猛得起身让到屋中一角,后背抵靠着三相衣柜,冷睨谦益,心头有些凄苦,神情坚决道:“我不会再为他挡你的拳头,我清楚自己挡不了几次。但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活。”我的声音,轻飘飘,软绵绵,却别有一种柔弱的决绝。

潜光大骇,谦益冷笑,笑得眸中泪光闪闪,“丫头,别逼我。纵使是你,也不能逼我!”

“我逼你了。”我冷然而笑,一字字说道。

“姐姐你疯了?”磬儿想冲过来,可刚跳下床就已被谦益点了穴,不能动弹。

我知道自己在赌什么,赌谦益几乎不可能有的真心,真爱之心。我什么也无法依仗,唯一拥有的筹码只是谦益对我的爱。

谦益深吸一口气,逼退了泪,“丫头,你不该用我对你的爱来威胁我。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这世上也没人能威胁我,就算是你也不行。”

“是吗?那你就杀了我,因为我已经威胁你了。”我握紧了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谦益的话,让我心有戚戚,是失落还是悲伤?紧张还是沮丧?对他而言,没有人能威胁到他,宁毓儿不行,宜凌不行,我,真的也不行么?

我想知道,我行不行。

原来,我也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只是一场误会,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原本只需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为何也会走到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谦益的偏执,潜光的任性,我的倔犟,纠缠在一起,演变成这样。究竟我们谁对谁错?抑或,我们都错了?

“丫头,要杀,我会先杀了竹潜光。”谦益恢复了冷狠的神情。

我凄然笑道:“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正如你也阻止不了我杀了自己一样。”

谦益不以为然的冷嗤,“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一个欺骗了我,又一心要为别的男人而死的女人?丫头,你太天真了,你高估了自己,我不会受你威胁。”

“你在不在乎,无所谓。”心中一痛,我违心道:“我也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是你自己将它看成了威胁。”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谦益双拳紧握,越握越紧,青筋尤显清晰。他死死盯着潜光,忽然一动。

原来,我,也不行。

亦如宁毓儿与宜凌,我也改变不了不可能改变的谦益。

悲哀流窜全身,我闭了眼,不敢看也不想看接下来的血腥。如果潜光死了,我随他而去,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为何会这样收尾?明明是一场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一个根本不值得我们任何人动怒,更不值得我们丧命的误会。

我高举手中匕首,猛往心口刺去——最后的豪赌。

“姐姐,不要!”

“雨儿别傻——”

耳边是磬儿的疾呼,潜光的痛叫。一瞬之后,我怔住,我用了力,匕首却没有刺进我的心口,我闻到了血腥味,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一道更强势的力量阻止了我手中匕首的前进,哪怕是再靠近我心口一毫米也无法办到。

我睁开眼,看到殷红的血,一滴滴顺着匕首尖滴落。眼前仿佛开出了成片的彼岸花,红如血,血般妖冶,却是魔界唯一的花,牵引离了红尘的人进入黄泉。

谦益左手死紧的握着锋利的匕首,恨恨的看着我,眸中的脆弱一览无余,咬牙切齿对我说道:“丫头,我认栽了。你可满意?”

我不敢置信的睇着谦益,满眼惊诧,心中万分混乱,不知所措的松开了紧握匕首的手。谦益随手将匕首丢掉,看向潜光,宣战一般说道:“对于丫头,我是不会放手的。对于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最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离开。”

说罢,他毫不顾及左手仍在滴血的伤口,将我横抱入怀,不容我挣扎的森然对我道:“丫头,除非我死,否则此生你休想离开我。”

“你说过,不逼我……”

“我说过的,我有权收回。要怪,便只能怪你成了我唯一的弱点,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机会来伤害我。”谦益带我大步往外走。

我偏头看向潜光,他一手支撑着身体,猛烈的咳嗽,眼中尽是悲痛与懊恼,我逃不开谦益的钳制,难过的掉下眼泪,叫道:“潜光,你答应过我的,你要记住你答应过我,一定要活下去。我只要你活着……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值得你爱,我……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