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最相信的人本该是母亲,当到了连自己的母亲也不相信的时候,这个皇宫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了怎么样一种悲哀的地步?箭皇子的母妃是个懦弱不过的人,自然无法给箭皇子以有力的支持和鼓励,于是褒若的出现便成了箭皇子的救星,箭皇子对褒若几乎有了一种如母如姊的感情,不顾一切安危也要让明厚载带他见到褒若!
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箭皇子,褒若在房中等侯明厚载,明厚载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潜入了皇宫,还把人也给带了出来!一时怕明厚载遇上巡逻的宫庭侍卫,一时怕箭皇子被人看穿行藏,直在房中走来走去,听着屋外北风呼啸,像怪物发出的嚎笑,心揪得几乎想尖叫,直到明厚载再次叩响她的门,她猛地扑了上去哗地一声打开门,看见明厚载站在门外,带着一身的冰霜对她微微地笑:“安全送达!”
“明大哥……”褒若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明厚载的头发上犹有一些冰碴,忙把他拉了进来坐下,从屋里的坐的暖炉上提了水热热地倒了一杯生姜水给他去寒气,然后用一块块毛巾开始给他擦头发,那冰碴子接触到屋里的暖空气,开始化作水滴往下滴,褒若把毛巾覆在他的头上,眼里一阵阵地发热,在这样冰天雪地里,箭皇子与他,两个男子一心为了凌府的安全往来穿梭,不惮辛苦,她不由从后面抱住明厚载的脖子,把头贴近他的脖子,缓缓地用嘴唇轻触他的静脉跳动处的青筋,用唇摩擦着他,半晌才道:“明大哥,幸亏有你……”
这句话比任何感谢的话都来得真实动心,明厚载反手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腿上,褒若躺在他的怀里,静静地看着他脸,明厚载用手轻抚过她的唇,道:“我永远在你身边的。”
她开始主动接近他了,这是个好现象,不要说是在寒冬里半夜穿梭了大半个京城,就是让他光着身子跳进冰河他也乐意,他做的一切,她终于有了一些回应,看着灯下的美人如玉,欲念蠢蠢欲动,他用力压下那种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一天,他要她,他要她心甘情愿,心无旁骛地投进他的怀抱,而不是出于感恩!
轻轻吻了她柔软的唇,把她放起来:“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是,过两天才有力气听审!”
褒若惊讶地道:“你到时要带我去听审?”
三司会审,是多么严肃的场合,再加上是逆谋大罪,根本不可能公开审理此案,甚至无声无息地就传来凌王的死讯也有可能!
明厚载淡淡一笑:“我会安排的,就为了你的信任,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失望不是?”
男人为了女人的爱,总是愿意奉上一切的。
褒若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拿来一双高腰毛鞋要给他换上,明厚载摇头道:“来自己来吧。”
褒若浅浅地笑道:“就让我为你做一次吧!这是我的心!”
在她重病昏迷时,没有丫头的情况下,他是如何处处理她的便溺的?当初没想到,可是事后却不断地想起,他与她早就冲破了亲密的范畴,为他换一双鞋子又如何?
屋里没有冷水,褒若把壶里的滚水倒在一块毛巾上,待稍凉了才拧得略干,半蹲着,将明厚载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先捂着他的脚,然后一点点细细地擦,丝毫不嫌下贱,丝毫不嫌脏秽,明厚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男人在外面迎着风雨打拼累了,回来时能有一个女子为他端来一杯热水暖暖身,一块热巾捂捂脚,再有几句轻柔细语,便是天塌下来又有何可惧?
屋外北风依旧呼啸着吹打着一切可以吹打的东西,屋里却一点点暖了起来,明厚载拥着她躺在床上,相依无声。
次日午后明厚载才出门,眉目间有种一种明朗的笑意,让人见到就心生好感,褒若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目送他出去,嘴角噙着淡淡地笑,这个男人,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呵,那样伟岸!
经过明厚载两天的努力,第三天便是要进行三司会审了,那天一早天犹未亮,明厚载便把褒若包得密不透风,连脸也遮了起来,背着她从后后园墙头跃了出去,一跃下便闪进一条小巷子里,明厚载一撇身间,褒若很快看见一个黑影刚好从那边转过来,看来是盯梢的人,明厚载静静地站在一家门前的黑影下不动,全身的黑衣与黑影融为一体,那黑影黑围着明府的周围走着,走到尽头与另一个黑衣了碰了头,两人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分散开来,开始下一轮的巡逻,看来这样的人明府周围还不少吧?褒若心里惊疑不止,真不知道那天晚上,明厚载是如何把箭皇子弄出去无人发现的!从小巷子穿过,想来是早就摸好了路,明厚载脚下毫不迟滞地穿过一条一条巷子,甚至过了桥,褒若看得出这是快到了三法司的地盘了——却不往三法司衙门走,而是又拐到一条小巷子里,小巷子身在闹市,却给人的感觉极不起眼,没有人想起要多看一眼,几乎像一条隐形的街道一般,明厚载来到一间紧闭的门前,扣响了铜环,里面有人问道:“一大早的,干什么!”
“带人买东西!”明厚载应道,门马上应声而开,一个青年男子开门迎出来:“掌舵的!”
明厚载闪身而入,那男子警惕地看了看小巷子的动静,关上了门,点起一盏灯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请郡主与掌舵的随我来。”
看来明厚载早有了交代,所以那人一眼便知褒若的身份,明厚载牵着褒若的手顺着那个人的指引来到地下室,地下室内的腌菜缸被他移开,现出一条地道,“这条路便是通下三司衙门的大堂,我这两日命人挖好的。”明厚载对褒若道,与褒若下了地道,长长的甬道一片漆黑,明厚载拉着褒若的手一起往前走,虽然有灯,但灯光黯淡,摇曳不定的黑影如鬼魅一般打在墙上,地上,地道一片寂静,褒若不由打了个寒噤,明厚载知道她害怕,安慰道:“不用怕,现在我们就在司衙门前的大街下,现在外面可能已经天亮了,在我们的头上便有人走动呢。”
褒若心里略安,明厚载索性把她拉到怀里,揽着一起走,地道当然取的是直线,走了不多时便到了,这个密室只容四个人藏身,那引路之人轻轻移开一个石片,外面的微弱的光线照进来,黄豆大的一排瞭望孔便出现在褒若面前,褒若迫不及待地看出去,外面便是大堂,他们的视线地线与地面平行,原来看视点竟然设在大堂上的一堵墙根下,如此外面人根本看不到墙上竟有这样排,但是这个瞭望孔设计得巧妙,能看得到大堂上的一举一动,褒若大喜,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升堂审问?”
“辰时二刻,现在还早,我只是让你先看看环境,顺便叮嘱你一声: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叫出声来!你一叫,我们便暴露了,到时我们就算很快能跑掉,但这里附近的居民全要受到刑问!好了我们先回去吧,待时再来,这个案子的审理估计要比较久的时间,没那么快结束,我们先上去吃些饭。”明厚载让褒若看完环境,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褒若看到那一排排的椅子,还有已经陈设好的一堆堆的枷椤,早就有些脚软,仍是由明厚载揽着回去。
吃了些小豆腐脑,热馍馍,褒若坐在椅上发呆,明厚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你不用怕,那些刑具只是震慑之用,对凌王,这些是不能用的,除非皇帝亲临才有权力命令用刑,而且今日上堂的人我也打点过了,不会受苦的。”
辰时二刻已到,堂上一片喊威声,杀威棍疾点,堂上一片肃静,三法司:刑部尚书、督察院案抚、大理寺卿三位大人一齐升堂问案,然后坐定后,刑部尚书扬声道:“今日奉圣旨,闰亲王亲临全同并审此案!”
明厚载微微冷笑,褒若全身发抖,全仗着明厚载的扶持才不致坐倒,闰亲王她见过,高而苍白颧骨,冷漠的面色,眼里无时不刻地闪透着冰冷的狐疑之光,这样的人今日来问案,怕是不好过关!
一个案件能否胜诉,除了当事人本身是否有罪以外,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堂上法官的态度,闰亲王此人,没人犯罪时,在他的眼里就已经人人都是可能犯罪者了,有人犯罪,那么被指认为嫌疑人的那个人就必定是罪犯!凌王遇到这样的人问案,未过堂先就已经输了五分!
“有请凌王殿下!”
褒若的眼睛蓦地睁大仔细看着走到堂上的那个身影,爹!
他没有瘦,依旧如从前一般清矍有神,走路稳而有节,不疾不慢,体态优雅,由于尚未定案,所以三法司仍向凌王站作了一揖以示恭敬,请凌王在面对着公案的太师椅上坐了,接下来开始问案,自然是针对凌王府为什么会出现万不该出现的龙衣凤袍玉玺进行审理。
“我不知道王府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御用之物。”凌王坐在椅上,虽是被告,但身份仍然尊贵,褒若看到他的头仍然端端正正地昂着,并没有慌张神情,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褒若的心略略稍安。
“不知道?那可是你的王府?你觉得这种事你得过去吗?”闰王冷笑道。
凌王淡淡一瞥他:“皇叔急什么?这种事,可不是随意能认的罪名,不知皇叔还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在等我,以便让我这个不肖侄儿伏法?”
这话说来便似是说闰王网罗罪名,陷害凌王,闰王不予辩白,只道:“休得逞口舌,也别想反话题岔开,你还是先交代为什么府里有这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么大个凌王府,要是有人暗地里想陷害我,想要在府里安个什么东西,是太容易的事!如果我有心要谋反,会傻到在事情未成就先给自己下这样的套子?皇叔未免小瞧我了。”
三司不由得点头,凌王心思缜密,这样的动作确实太不符合常理,闰王却道:“人心难测,不可排除有人想讨好你,所以先献了这样一套‘宝物’!”
“我尊圣谕在府里‘静养’了这么久,一直无缘见到那位告发我的人,不知可有幸一见,看看他是如何把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给找到的!”
“今日的堂审目的,是交代你为什么府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至于对质一事,日后你有的是时间对质!”闰王手一挥,呈上一叠卷宗:“这些是你的手下,哪些人与你素日最亲厚?”
凌王看也不看送到面前的卷宗,笑道:“怎么皇叔连辩解也不让辩解,就想结案?连最起码的堂审规矩也不顾了,是想屈打成招吗?皇叔要是不让我对质,那么我是一个字也没有的招的。皇上要赐死,要下狱,还是想要毒哑我,敬随其便,只要我无愧历代祖宗就好!倒是我要看看,你们怎么见祖宗!”
话说到此,就算是捅破了窗户纸,皇上明知闰亲王多疑苛刑,却还是指派他来主审,三司形同摆设,那么皇上的心目中,只怕也当了他有罪了!闰王不问事非的逼供,连对质也没有就要让他供手下之下,更是表明了这是一场已经定了罪的堂审,堂审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闰王的手划过案上的一本招认书,上面的罪名已经按照凌王的口气写好,只要押个血印既可,慢斯条理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今日怎么结案对你是最好,你心里自然明白,别作无谓的抗争罢。”
褒若气得浑身发抖,明厚载却不急,他握住褒若的手:“一切尽在我的预料中,不要急,听下去。”
“我听说,闰王府的一个嬷嬷前天夜里病死了?”
好像是闲话家常,闰王却乍然睛目暴睁:“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人生难料啊!”凌王拍了拍下摆,看也不看闰王:“我的府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东西,皇叔的府里莫名其妙地去了命,而且听说那个嬷嬷还是被厚葬的,皇叔真是心地仁厚。”
与案件似乎风马牛不相关的一个话题,却让闰王的脸阴郁起来,一双与凌王略有相似的狭长眼睛里射出一股阴冷之气:“你一直被押府里,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小事,是谁与你私通消息?”
“我一时大意,被人在府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自然要小心了,不单府里的东西要看好,连外面的传言也不能放过。”凌王微笑道:“皇叔似乎也大意了些。”
堂上一片寂静,三司从中都听出了些什么,聚精会神地思量其中的分量,都是官场上的老手,阴谋的味道隔了三条街都能闻得出来,皇上派他们来主审,却又派了闰亲王来看审,其实谁都明白这堂问案中,闰亲王才是真正的主审,但如今事情急转直下,凌王几句话问得闰王口似箝嘴,说不出话来,三人互相对看一眼,如今该当如何继续审下去?
闰亲王却想起前天夜里,那个嬷嬷临死前剧烈的挣扎,不由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