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若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为什么要让女儿为贵客上茶?
“前边都有什么人?”
“奴婢也不知道身份,来的是父子两个,不过那个少爷好胖。”丫头道,褒若马上心中有了数,她这个老爸看来是想给自己相亲啦,叹了口气,大女儿刚订了下来,马上就想到年龄尚幼的二女儿了?还真是生意人的精明,一回来就开始谋划上了。
之若在一旁也听到了,过来道:“妹妹,你别去了,我去,我已经是订了亲的,不怕的。”
“姐姐,只怕你去了,爹要骂你的。”褒若道,奚闰对自己的两个女儿虽没有打骂,但绝对也称不上爱护,估计肯养着她们,也是因为看中她们将来可以给他带来比较好的关系户,如果之若去了,怕他照样不会放过自己,还会连累之若受罚。
“别忘了,我已经是订了亲的,算是王爷的人了,他还敢打我不成,他还要估量着别得罪王爷的爱妾呢!别怕,就是要我去,他一回来家里就没好日子,我去正好让他往自己脸上打巴掌!”之若冷笑道,才十五岁啊,怎么就有这样的心计?看似柔弱的性格,实则内含着刚强如铁的心性,褒若惊讶地看着她。
最后两个都没去,不知谁禀告了慧娘,慧娘阻住了奚闰的命令,只命前面待客的小厮正常上茶,对李嫂道:“我的女儿又不是仆婢,怎么让女儿亲自上茶?就是皇上亲来,也没有个让女儿家上茶的理!不用管他,让前面茶房的上茶!”
客人走后,奚闰气冲冲地大步走进来,把使力之大,竟把门上的缃红色厚地门帘也扯脱一个缝,他站在慧娘面前,冰冷的眼睛直视慧娘:“无知的愚妇!我让褒若上茶,你却给拦下了?”
“老爷,我认为褒若还小……”
奚闰打断她的话:“十三岁不小了!她要是不生在我家,在贫穷人家,十岁就可以嫁人了!也就是有钱才穷讲究,也只有你才穷讲究!你家倒是规矩大,到头来不照样落魄?上个茶,让人看一眼怎么了?脱层皮了?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那是晋王的表弟!”
慧娘也冷了脸道:“老爷好打算啊,把一个女儿嫁给一个王爷做妾还不够,想让另一个女儿也给人家当妾吗?有我在,你就别想把褒若拉下水!你敢再打她主意试试看?”慧娘缓缓自椅上站起来,之若被订,她事先不知道,无奈,现在要是褒若再落入他手,她就不叫慧娘!
“女人的用处除了生孩子,并嫁人给家里带来点好处,还有什么?”奚闰同样冷着脸回道,想想,又缓和了点语气道:“我也不是一定要让褒若就嫁给他,只不过看看而已,不过不出去也好,省得让人以为我们家女儿没教养。”
原来他的意思是,要把女儿的身价抬高点,省得卖不出好价钱。
下人的口舌总是传达消息最快的,不到半个时辰,褒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逍遥得很,听到菁儿的汇报,毫不当一回事,反正就算奚闰真把她许给人家当妾,她也不会真就束手就缚。
权嬷嬷与俞嬷嬷不知为什么,突然齐齐向主人家提出辞工,像她们这样的嬷嬷是和别的下人不一样的,这是一种雇佣关系,并不是买断的主仆关系,更别说权嬷嬷是有品级的人,任慧娘怎么挽留也没用,她们去后慧娘本想再找两位嬷嬷,一来事多,二来奚闰认为浪费,不答应,慧娘懒得和他说话起争执,好在大女儿的规矩已经学成,可以教导褒若了,通过几次试探,慧娘确定之若堪当此任,这才绝了再找一位教礼嬷嬷的心,只让家中几个厚道忠心的媳妇平时多关注小姐,有事早汇报,于是褒若终于过上了千金小姐的正常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坐在躺椅上吃香喝辣,这种生活啊,真他奶奶的好啊!
她在心里高唱着“我们翻身家奴把歌唱啊,把歌唱!”唱他妈的一百遍啊一百遍!
之若在一旁笑瞪着她大喇喇地把秋千荡出了墙头,手上绣着兰草,警告道:“别荡得太高,隔壁空了很久的花园,听说来人住了。”
她们正坐在后园子里,紧邻着这个后园子的是一个空园,许久没有人住,褒若用力把秋千荡出墙头可以看见隔壁园子萧索的景象,道:“放心吧,昨天看去还一片荒凉呢,哪有人住?”
秋千落了下来,转瞬又飞了上去,带得褒若衣袂飘飘如仙,之若欣赏地望着褒若的身影,褒若眼睛漫不经心地又向荒园瞥了过去,这一眼,她猛然睁大了眼睛,就是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在一片荒草中独立如树,一身贵气的绛色衣袍趁得一园的荒凉转眼繁华如春,似莺飞蝶舞,那一双眼睛明朗地望着秋千上的少女,笑容如溶,四目相对,谁把谁的心俘虏?
要是这一刻能够凝固该多好?可是秋千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刹住秋千,不好意思再荡上去,却望着隔壁园子出神,之若见她神情有异,推了推她问道:“怎么了?”
褒若道:“没什么,累了。”
不由红了脸,原来她竟然还会为男人脸红?她以为她已经身经百战,连A片都拿来谈论的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脸红?可是千真万确,她真的脸红了,心跳得像小鹿,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隔壁是谁的园子?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住?”有了之前的记忆,她知道隔壁已经有五六年没有人入住了。
“不知道,不过这也很正常,估计这儿不是他们的家,只是一个别庄罢了。”有钱人的房子当然不可能只有一套。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笑容,让褒若的心仿佛开始漂浮在水面上,起起落落。
之若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虽然对褒若有进行训练,不过她当然不会对褒若进行体罚,于是褒若腿上的伤渐渐便消失无踪,可惜,举止越来越不像话,只要没人,她可以把脚跷到桌上去,再把裙子撩起来然后开始挖鼻孔。之若几次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她的刚硬只针对有凶险的事,像这样日常生活“小事”却没有抵抗能力,褒若总在心中怀疑她对将要成为三王爷的小妾,是否愤怒,哪怕暗暗哭一声也好啊,好过像现在这样总是淡淡地笑,娴静地绣花。
不是没想过为之若铺个后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当小妾,可是之若不是褒若,她不可能像褒若一样想着去外面打拼一片自己的天空,她的世界,在大宅子里,那么要解救褒若,就只能用强硬的手段了,可是怎么做呢?她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私房首饰也不多,想要自己独立也不太可能,自来这里,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知道这个世界允不允许女人出头露面,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是个什么情况,想着,不由叹了口气,之若对自己非常好,不像姐姐,倒像她半个妈,自从权嬷嬷走了,慧娘忙于家事,虽然极疼她,但也难免有顾不上的地方,都是之若亲自照顾自己,大到丫头是否让自己生气,小到枕头是否塞了新的干花,塞什么样的干花都一一过问,这样的姐姐,让她怎么舍得她去当人家的小妾,看人的脸色,她值得更好的!
可是目前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去拯救她的姐姐?
隔壁的人家正式搬进来了,还请了奚闰和慧娘去暖宅,尽了邻舍之谊,慧娘回来后告诉之若与褒若道:“看来是个好相处的人家,为人大方是其次,难得的是对下人也温和得很,对上人像君子一样不难,难的是对下人也一般地谦和。”
褒若想起那天的那个身影,这些天来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知他可还在这围墙后头?秋千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荡着,不知不觉间越荡越高,越出了墙头,却不曾再在墙头后看到他,那一片荒草早成了姹紫嫣红,她的心中空空荡荡,无法对人说。不过就这样说“算了”,可不是褒若的心性,眼睛一转,想到一个办法。
次日之若好奇地看着褒若把一个圆圆的皮革制成的球踢啊踢,而且专门往墙上踢,“这样踢会踢出墙去的。”她忍不住提醒,褒若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看似天真:“会吗?”脚上加力,球终于不堪虐待,飞出她们的视线,“唉呀,怎么办,没想到真的出墙了!”褒若状若忧伤:“那是我和芜儿好不容易做好的球啊,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不失时机地摆出一个心痛的表情,之若忙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让人去隔壁要回来。”
“可是要从隔壁拿回来得多久啊,现在不就隔着一堵墙吗?我爬过去就是了。”开什么玩笑,要让人去隔壁取,她花那么大的力气踢那个球做什么?命人拿来一副梯子就要爬上去,之若大惊失色,拦道:“不行,会摔下来的,而且让人看到你一个女孩子爬墙,会说道的!”
“不会的。”球都过去了,我也要来了!褒若一手拨开之若,就要上墙,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墙头:“请问,这是你们的球吗?”
那一天,百花盛开,一阵清风吹皱水。
那个人轻轻松松地立在墙头,手里拿着一个球,含笑看着这边园子里的两位小姐,眼睛明亮得似要滴出水来,褒若梦想成真,喜得要跳起来:“我的!谢谢你给我送来!一起下来玩吧?”
他似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笑道:“好啊!”单手一撑,潇洒地自墙头跃下:“在下溥沙,请多指教。”
“我叫奚若,这是我的姐姐,之若。”高兴啊,兴奋啊,美男当前,谁管闺名不得外泄的规矩呢?
溥沙眼睛转到之若脸上,又转开了,笑道:“幸会幸会!”
就这样,溥沙成了她们家的常客,纸自然是包不住火的,过不多久,奚家大人便都知道,却默认了他的到来,从刚开始从围墙上出入到后来正大光明地自大门进来,溥沙成了奚家两小姐的闺中好友,这时她们才知道,溥沙能进后花园和她们谈天说地,绝对不是因为奚家大人看她们寂寞,而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竟是当今宰相之独子,奚闰正愁着二女儿还没定下呢,眼见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岂肯放过?不顾慧娘和常佳的反对,命人给溥沙放行。
“你们为什么都不出门?我搬来有半个月了,却从没见你们出门?你们还真是守礼。”溥沙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褒若着迷地望着他,为什么男人笑起来,竟能倾城倾国?然后才慢半拍地想起来道:“我们可以出门吗?”
溥沙惊讶道:“当然可以啊!谁绑着你?”
褒若头已经开始发僵,瞪着之若,之若带着歉意道:“是可以出门的,只不过娘怕我们小,被人骗了,又兼着前阵子我们正在学规矩,所以从没出过门,不过,如果去寺院上香,娘都有带我们去的啊!”
那不是我!褒若在心中大吼,可是不是你是谁呢,要知道,这个身体可是你的前世啊!没话说了,开始气一阵阵地往上冒,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好时光,原来是被骗了!
“去玩去玩,我要出门!”褒若开始歇斯底里地发作,跺着脚又叫又跳,之若几时见过她这阵势,吓得不轻,溥沙忙安慰道:“现在出门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如等到城里桃花林桃花全开了,我们一起去赏花好不好?你别气了,再气,将来就长不漂亮了!”
后来褒若才知道,其实这个时代女人虽然也提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像奚家两位小姐这样谨守礼节的却少见,谁也不把那个什么狗屁礼教当回事,除了已经定下要入宫的女子外,其他女子都是比较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