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自然会传到宫内的,玉妃一听,眼泪便在眼中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任是铁石心肠见了也心动。
“皇上,臣妾好怕!恣烈那个乱臣,现在连臣妾的义父三王爷都敢下手!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玉妃垂泪而语,软软地伏在皇上胸前,不住地抽泣。
皇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半躺在玉妃床上,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床顶,并不说话,动也不动。
玉妃何等聪明样人,适可而止地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反而劝道:“皇上不要难过,自古乱臣绝没有好下场,再说皇上是紫薇星下凡,定有贵人相助,皇上只要小心保重龙体,将来总有一天,必能把乱臣赶出朝廷!”
“总有一天?”皇上玩味着这句话,总算开口了:“当然总有这么一天,恣烈这个人,”他笑了一下,自语道:“有弱点!”
“皇上?”玉妃疑惑地看着皇上,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皇上不说了,坐起身来,把她搂到怀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说罢,向后一压,将玉妃压倒在床上,一把扯开玉妃的衣襟,将头埋入她的乳肉之间,似乎找到了避难的温柔乡一般,久久不愿抬起头来,突然他抬起头来,将玉妃的裙子一掀,毫不怜惜地用力冲了进去,动作疯狂而激烈,带着一种令人不察的绝望,玉妃随着他的颠动而起伏,不明白向来温柔的皇上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变了个人似的,“皇上……皇上……”她断断续续地低呼,迷乱地闭上了眼睛,皇上毫无表情地看着她,冷漠而嫌恶!
玉妃说到的三王爷被软禁一事,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恣烈那天突然闯进他的御书房,要他在一份文件上盖御宝,上面正是命九门提督连同御林军虎贲营抄王爷府的案子,皇上当然得盖这个章,因为他盖不盖,三王爷都得被恣烈软禁。
三王爷近来被恣烈软禁在王府,只气得七窍生烟,恣烈动用了自己亲信将王府完全包围、监管起来,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三王爷一生将皇位视为已有,末了,竟然栽在一个没有底细家世的年轻人手里,但是大势已去,三王爷的人马自从三王爷被软禁,便瓦解如散沙,玉妃虽然名义是他的义女,但是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依旧在宫中过得平静。
他恐怕死也想不明白,他安插在宫内和皇帝身边的探子,还有他安插在朝中的极隐密的心腹,为什么会一个接一个暴毙?这些探子,都是他从当年他还是皇子时,就安下的耳目,十几二十年的根基啊!突然就一个个地或死或失踪,以至于恣烈造反,他事先没得到半点消息!
朝廷大事便如风起云涌,半点迟疑不得,信息便是决定一切的关键,于是失了却耳目的三王爷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当御林军闯进王府开始搜府时,他无力也无法制止,九门提督是恣烈的手下,虎视眈眈地带着人,把王府的私库搬了个空,又查出两处密室,密室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王府宝藏和奇珍异宝,更重要的是,其他他安插在军机处和吏部,以及其他要害部门安插的耳目清单也被发觉,而这些名单上的人正是玉妃所不知道。
三王爷已除,接下来轮到其他的王子王孙,好在其他王爷并没有实质上的权力,也正是因为这样,倒也保全了他们,没有被软禁,也没有抄家,只是被暗里监视起来而已,并且俸禄只发半数,这样的做法,当然不是恣烈为了省国库里的钱,而是这些王爷手上太有钱,难说弄出什么事来。
恣烈一下定决心,行事分外加快,到得二月下旬时,朝廷的已经整肃一清,比之前更加地干净,朝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泠凤的人,更没有对皇上家忠心的人,忠心又能干的人,被调离权力中心以外,恣烈只差一个名分而已,就已经是真正的皇帝了,连后宫都进出入如自家门一般,恣烈风光的背后,是无数保皇一派人的鲜血。
将近三月了,离修褉拔除的日子越来越近,民间素有“三月三,修禊袚”的习俗,三月三日前后这段日子,必须到河边游玩踏青,并且在河边,将头上的冠帽除下,在河中洗濯手、脸、身,以避不祥,是谓“修褉”,拔,便是拔除不祥的意思,民间有这习俗,宫中也有,往年只是宫中煮香汤,请主子们沐浴,并且请王公贵族们在御花园边上的内河旁玩上一天,但是今年却不同了。
“皇上,往年只在宫中修褉,可能效果不太好,以至于桂魄也落尽了叶子,今年不如到清波苑行修褉仪式如何?清波苑,几个月前,臣已经命人去修理过,种上桃花,安上暖道,清波苑和皇宫中一般温暖了,实在是个适合修褉的好地方。”
皇上默然不语,修褉何必去清波苑,宫中御花园的内河清澈美丽不下清波苑,王公贵族向来习惯在御花园的“一曲流弯”内作诗饮酒,这是从开国以来就已经存在的习惯。
再说,清波苑只适合夏天去,那里地处山间,冬日里雪漫难行,风大如刀,虽是三月,但是依旧寒冷,三月里去,无异于是放逐!恣烈如今要他去清波苑,并说将暖道安上,只怕不会再让他回来了。
“皇上既然没有意见,那么皇上收拾准备一下,三天后起行。臣告退。”恣烈冷冷地道,有皇上在,凤儿永远无法正常地过日子,他没有给皇上说话与反抗的时间,因为皇上说什么也都没有用!
恣烈实在是个狂人,一大摞三尺多高的奏章,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全部处理完毕,泠凤站在门口,看着他处理奏章的样子,那架势竟如一个天生的皇帝一般,凌厉的眼神,果断的行事,嘴角勾起的冷酷无情的笑,不知哪个人又要身遭不测。
恣烈知道她正在门口看着他,事实上,她一靠近书房的门,他便知道了,他对她的存在,永远有种第三感觉,用不着抬头,用不着说话,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小丫头正靠着房门悄然正在看他,有一种幸福感悄悄生起,他知道小丫头很恨他,但是这一刻他在小丫头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他不动声色地处理手中事,等待她自己开口,两人间悄悄流动着一种宁静气氛,他心中欢喜,手下便留情,大笔一挥,将一个死刑犯人,由斩立决改为千里流徒。
他不动,她也不动,就这样一内一外地遥遥看着。
朱笔一挥,他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将笔一放,沉声道:“你还打算看多久?”
泠凤脸一红,有种被撞破的感觉,哼了一声就要掉头离去,“哪里走?”恣烈一声长笑,从座上飞起,泠凤腰上一紧,被他带离地面,恣烈反身一压,把她压在书座上,脸对脸,鼻对鼻:“为什么不进来?”
泠凤只觉得全身一阵酥软,勉力把他推开些,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在忙,我怎么好意思。”她瞥了眼桌上的奏章:“看起来你很喜欢处理奏章。”
皇上却不喜欢处理奏章,这一大摞奏章皇上至少得批阅上一整天,而且经常懒得看,有些奏章会压上几天,大臣一催再催后,才从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奏章里把要的东西找出来,随便批上几个字便算完,现在虽然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恣烈来了后,虽然对皇上极不利,且存篡位之心,但是朝廷政事确实是非同以往,当天的事,当天便可处理完毕,并且还能从浩如繁海的事务中,找出各种纰漏,一一予以严惩。
据泠凤所知,年前修理宗庙时,负责此事的工部虚报开支,以为恣烈一介粗人,哪懂宗庙事务,将原定的一百五根楠木金丝原木虚开为三百二十根,将一千五百方汉白玉虚报为二千四百方,以为断不会注意此事,谁知恣烈一眼望去便冷笑道:“楠木金丝原木要三百二十根?你跟我算一下,怎么个三百二十根,都用到哪里去了?大柱小柱楹柱,全用上也用不了这么多!用到你家私库里去了!汉白玉二千四百方?足足多了近一千方,宗庙的面积有多大?我看你是打算把草坪行道都铺上汉白玉吧?!”
工部负责人吓得面如土色,当场被恣烈夺了职,全部家产充公,朝廷官员无不凛然,原来这个将军不只是战场上逞能之辈!
要是换成皇上,只怕就批了吧?皇上向来不爱在这样的事上纠缠功夫……
泠凤想到皇上,眼里有一丝叹息,怀中人的变化怎么瞒得过他?
恣烈马上就发觉不对,眼睛冷了下来:“你又在想念你那皇帝?我正想告诉你,皇帝三天后便起行去清波苑。”
泠凤一惊,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恣烈轻而易举地把她与自己换了个位子,泠凤坐在他腿上,恣烈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扬眉道:“没听清?好。你听好了,皇帝,三天后去清波苑!我今天告诉他了。”
“你疯了!”泠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今天来正是为了这个,她还存着些妄想,也许只是误传?
听到恣烈亲口说出,不由得又气又怒:“清波苑大夏日里去,还嫌凉气袭人,你居然让他大冬日里去?你疯了!”
“我还忘了告诉你,早在我大修宗庙之时,我也已经命人将清波苑的火道也都埋设好了,你完全不用担心他受冷,不单是他住的宫苑有火道,就连其他嫔妃住所,我也全让人安了暖道,可以说,清波苑每一间房子都不怕冷,你还有什么话说的?”恣烈看着她迸发怒火的眼睛,却不急不躁,再急也就这两天,皇上一走,从此见不到皇上的面,听不到皇上的消息,她便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现在已经和废帝没有什么两样,你为什么就不肯放他一马?”泠凤道:“你知道他的身体并不好,这般长途跋涉对他恐怕很不好,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呢?现在不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了吗?”
泠凤半是恳求,半是指责,恣烈不为所动,笑道:“在我手中?恐怕不见得,至少有一样东西我还没有得到。”
他意味深长地冲泠凤点点头,泠凤道:“什么东西?御玺?”
恣烈笑了笑,道:“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他是非走不可,他不走,我就看他不顺眼,难说有一天……”
他拍了拍腰间永远不离身的煞威刀,冲泠凤呲牙一笑,白森森的牙齿一闪,激的泠凤一噤,她突然觉得皇上远离这个男人,只怕还安全些,如此说来,皇上还是走吧,否则在宫中难保哪一天惹怒了恣烈,恐怕她也来不及救护。
“他可以走,可是我和和他私下里说两句话。”看到恣烈逆眉一立,她马上伸手把那两道逆眉压住,缓缓地伸手揉捻,不让逆眉冲天而起,一边慢慢地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知道你要把他放逐,我无力救他,但是却得尽一尽故人之情,了却我一段心事,否则我心怎安?”
眉毛在她轻轻的按压下,渐渐平伏下来,虽还是冲天而起,但是却显出几分妥协来。
“以前都怪我不好,我在嫔妃的饮食中下药,致令他至今无子,这事,我得跟他坦白,他要是恨我,”她苦苦一笑:“那是最好,他心中有恨,自然便不会再想起我的好,我就是要让他想我恶毒丑陋的一面,从此忘了我,一切恩怨一笔勾销!”
恣烈目光一闪,但仍然不说话。
“你知道我以前有多坏吗?我怕别的妃子先生下孩子,让我将来的孩子受到威胁,让我们文家受到威胁,所以我在所有的嫔妃饮食中全部下了药!玉妃有三王爷撑腰,不知怎么就怀上了,可是终究又让我下了药弄没了!我恨皇上薄幸,其实,我也坏得很,先帝说我机敏可辅佐君王,其实,先帝错了,我是个祸胎,要是没有我,怎么会有如今的一切?其实……”泠凤说到先帝,伤心起来,眼中含泪。
恣烈接口道:“其实你也并不是不知道,皇上并不是一个担国大任的料,他以前生病在床,有先帝和你为他料理一切,他真正亲政后,做了些什么,朝政曾几乎陷于瘫痪,并且还拒绝你的帮助与建议,这样的皇帝,就算没有我,大赵国又能维持多久?这是早晚的事,你不要把什么都往你身上拉,我说过,你不是圣人,不要把天下的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担!今后有我呢,好的,坏的,都由我来给你顶着,乖,不要想这些。”
恣烈揉揉她的头,自从他在她身边,他便不许泠凤再梳那些沉重的皇后髻,常常就是一个轻松而可爱的少女鬟,他要他的女人轻松幸福,不要承受那些超过她年纪的重但!
他看着泠凤蹙起的眉头道:“以后你都别想了,有些事,不是你想要它发生就发生,不让它发生就不会发生。你曾想方设法打压我,最后我还不是照样坐在这里?”
泠凤的心略略少了几分罪恶感,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气息竟然给她几分安全感,也许这一切的发生真是上天注定,由不得自己?
不知不觉中,她软下腰肢,自己偎近他的怀里,没有看见恣烈若有所思的惊喜。
一块再冰冷的石头,总是这么捂着,也有温热的一天吧。
这一次,恣烈是下狠心来整肃宫廷,不但皇上要走,就是后宫嫔妃也得走!
皇上在恣烈的授意下,当天传召了所有后宫嫔妃,“你们去收拾上路的东西,三日后同朕一同去清波苑。”皇上缓缓的道,年轻的面容有一丝疲倦,听到这个时间要去清波苑的消息,嫔妃们显得一片茫然与惊讶,想来对清波苑的清况也有所耳闻,皇上又接着道:“不要多问,你们去收拾,凡是被朕临幸过的妃子,都要走!”,
玉妃如今时刻陪在皇上身边,对后宫嫔妃也是盛气逼人,相比皇上的心意沉沉,相反,她倒显得极是容光焕发,好像如今她才是一宫之主,接口道:“愣着干什么?皇上要带你们去参加三月三的袚褉,这样天降的隆恩,你们还不谢恩?”
虽然她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后宫嫔妃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外面的风声自然也有所耳闻,皇后如今被恣烈霸占之事更是人尽皆知,玉妃说罢,一时之间仍旧一片默然,片刻后,嫔妃中才有机灵之辈跪下谢恩,妃子们强装出的惊喜冲淡了一些天空上方的阴沉。
恣烈早已经把上路的事宜安排妥当,后妃们在恣烈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上了暖轿,就是最低位份的妃子的轿内也有小银暖炉和蜜饯瓜子,一番粉饰太平下来,虽是被放逐,却也丝毫没有被放逐的狼狈,皇帝的鸾舆更是十足威风,千名御林军开道,旗矛矟列队,鸾仪卫指挥佥事总管一切出行事务,丝毫没有丑像,泠凤站在城禁城门楼上,看着禁城外如林的护卫,半是喜,半是忧,喜是喜皇帝在外人面前不曾露出败像,恣烈总算听了她的话,给了风光礼遇;忧是忧那鸾仪指挥佥事,是恣烈的心腹,当年一同从战场上过来的战友,监视意味非常明显,但无论如何,性命能保住就好!
“他们上准备起行了吧?我要和他单独说话。”泠凤头梳仙娥九环髻,额头上是一围白貂昭君帽,昭君帽正中一颗金双凤拱卫的大红宝石,垂下丝丝缕缕金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簌簌轻摇,越发显得美艳出尘,不染尘俗,她恳求地把手放在恣烈手上,轻轻一捏。
恣烈沉下脸来,虽然他答应过泠凤,但是事到当头,想到两人同处一室,将会有的举动,仍旧满怀嫉妒之情,他皱起眉来,思量着怎么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