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崈凯的大军临近京城,依往例派人前往京中报信,很快便得到了回答,“皇上于两天前携玉妃前往天陵谒祖,现在将军回来,娘娘有命,不必驻扎城外,直接进京交旨即可。”
前去报信的人还带来一个文家的管家,文崈凯马上便传见那个管家……
“娘娘如今怎么样了?”文崈凯问。
“娘娘凤体康健,只是前阵子摔下马来,手伤未愈,其他一切都好。”管家含糊地道。
“为什么摔下马来?”文崈凯道:“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前来回话的是文家的人,所以有话大可以直说,管家略一思忖,如实道:“其中的曲折小人也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猜测,但是此事京中传扬得甚是鼎沸,有人说——”
管家一顿,不知该不该说主子的秘密。
“说下去!”
“有人说娘娘故意摔下马来,意图落胎!所幸后来胎儿无事,只是把手摔伤了。”
文崈凯额上有青筋暴起,默然半晌,道:“我听说那个恣烈现在已经正大光明地出入皇宫内院?”
“将军,您得到的消息是两个月前的了,皇后娘娘现在已经身怀有孕,如今与恣烈一同住在含章殿了,恣烈对娘娘是宠爱有加,只是我们文家的人前去回话,或是递送东西,都必须经过恣烈,所说之话,都必须经过他的耳。”言下之意,娘娘已经被监视。
文崈凯望着眼前高耸的城池,撇着唇冷冷地笑了。
出征数月,朝中局势已经大变。
皇上名存实亡,大哥失势,二哥外放!
最重要的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妹,已经沦为那个侫臣的玩物!
他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誓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军马回到京城,迎接见他的便是恣烈,文崈凯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恣烈,不掩眼中的怒火,当着群臣,他没有发作,恣烈看了他一眼,甩下一句:“你跟我来吧。”
宫中的外书房,恣烈接过文崈凯递上来的战功表,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文家的这个后生果然有志气,若是能磨磨他的锐气,增加沉稳气度,将来有一天,前途不可限量。
“文将军此次出征战功赫赫,一举拿下南诸族族长诛其麾下八员大将,并且将当地作恶的土司一举歼灭,人员损失不过数百,从战表上来看,做得很不错!”恣烈好像没有看到文崈凯眼的仇恨目光,看着战报笑道:“做得好!”
“从战表上来看?”文崈凯傲然道:“本将军从来不屑在战表上做手脚!你要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查有没有这么多人死在我手里!”
看来他的脾气还没有磨尽,恣烈眯眯眼,恣烈军中出身,自然知道战表上有许多文章可以做,比如明明只杀了一百人,但是一支笔不过一挥,一百人便可以变成一千人,一万人!以他对文崈凯的了解,知道他自然不屑于做这种纸上功夫,这话只是随便一激,文崈凯便勃然大怒,看来这个年轻人是一只小牛犊,他哼哼笑了一笑:“查当然是要查的!只是你刚回来,不必说这种伤感情的话,不急。”
“恣烈!别以为天下就你会打战,别人都要看你脸色行事,你的战功是真的,我的战功也不比你假!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卑鄙!”文崈凯怒道:“***女,夺权乱政的小人,总有一天落在我手里,教你知道我的厉害!”
“***女?”恣烈杀气突起,他不认为他是*******”这个字带着玩弄字眼,不能用在他和凤儿身上,要不是看在他是凤儿的兄长份上,当场让他血溅三尺。
“你记好了,她虽然是你姐姐,但是我也不允许你对她这么说话!”恣烈拿起一只玉镇纸,把玩了片刻,双手对搓,玉粉簌簌落了满地,文崈凯自认要把玉镇掰碎,那是轻而易举,但是要这么说话间将玉镇纸碎得这么彻底,如面粉一般,却是万万不能,不由一凛,但是对他的话却有些愕然,他的话里似乎对妹妹很是维护。
“怎么?不就是这点把戏吗?想吓唬谁?”文崈凯很快回过神来,冷挑道:“你要是想让我服你,有种我们找个时间出来好好单挑一下!”
“问你妹妹吧,她肯我不应战,不然要是伤了你,我负不起这个责。”恣烈笑道,神色中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别假惺惺地让人恶心,你玩弄皇后娘娘,还作出这种姿态,你太让人恶心了!”文崈凯大怒:“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们文家为你所用,你的险恶用心谁不知道?你就是想霸占她,让我们文家为你所用!”
“哈哈哈!”恣烈仰天长笑:“你以为你们文家斗得过我么?为我所用?哈哈!”、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皇后娘娘驾到!”外面一声太监高声通报,恣烈沉下了脸,冷冷地道:“你在我面前说,我暂且由得你,可是你要是在皇后面前胡说,惹得她心中难过,我必然让你尝到什么叫后悔!我不杀你,我把你的部下一个个拿来杀了!”
战场让出来的部下有家人兄弟还要情深,恣烈这一句威胁让文崈凯气白了脸。
说话间泠凤匆匆走进殿来,她一知道文崈凯被恣烈召去了书房独谈,心如火焚,生怕三哥说了什么话惹怒恣烈,马上便追了过来,一进门,见恣烈面色尚好,文崈凯虽然有些别扭,但是书房中的气氛总算还没有到一触即发的地步,略松了口气,道:“哥哥回来了?一路辛苦?”
一面看了眼恣烈,恣烈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一面把她引到座上,一面警告地看了一眼文崈凯,文崈凯却有些吃惊,在他想来,妹妹被恣烈强行霸占,一定是以泪洗面,畏缩不已,并且见到恣烈更加噤若寒蝉才是,现在看到泠凤,竟然是恣烈有小心有加,泠凤却是一脸的舒展,虽然眉间隐带忧意,但是气色却尚好,只是手上活动不便。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文崈凯便要跪下,泠凤笑道:“哥哥,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多礼,快做下吧。”
书房设有花梨椅,泠凤坐在书桌后,恣烈却与文崈凯坐在下首,文崈凯看在眼里,这个恣烈在人后对妹妹不知怎么样,但是当着人却极是呵护,那种呵护之意不像是做出来的,泠凤更不像是被人拑制的样子,不由有些意外。
泠凤问了些在前线之事,文崈凯一一回答,泠凤心中有许多话要说,文崈凯更是有许多话要问,但是恣烈虽不阻止两人说话,却也不走开,坐在那里只是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泠凤,有时更起身,亲自给泠凤倒水,文崈凯几次欲斥他无礼,但是在泠凤恳求的目光下,又恨恨地收了回来。
前线的事也说完了,文崈凯也问起家中的情况,恣烈不声不响,眼看太阳快要西落,泠凤依然无法与文崈凯单独谈话,这时恣烈站起身,宣告谈话暂告一个段落,道:“好了,有话明天再说,娘娘说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今晚我命人在宫中设宴招待文将军,庆功宴便由娘娘主持吧。”
“好。”泠凤眼看无法,应下了,与文崈凯遗憾相望,只得等晚上再寻机会。
文崈凯站起身来,朝泠凤恭敬地施了一礼,看也不看恣烈,大踏步离去,看着文崈凯隐含着怒气的背影,泠凤不由得忧心不已,三哥个性耿直,恣烈更是一个烈火脾气,要是自己没来,两人相撞会变成什么样!
“恣烈,我三哥性格向来如此,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好么?”泠凤轻轻地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恣烈不悦地道:“放心吧,就冲着你的关系,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更不要说他也是一介军人!”
对军人,他自有一套军人的处置办法,可以在武场上一斗高下,也可以在战场上一决生死,但是不会把用于政敌的那套阴谋用于军人,这是他对军人的尊重,更是他的傲骨,他欣赏英雄。
晚上泠凤依旧没有找到单独谈话的机会,恣烈寸步不离。
晚上的宴席,恣烈老上司兼义父雷云开也出席,他自从受了侯爵后,便极少卷入朝政之争,带领雷家人避开了京城的一切是非,今日同来的还有拓山,以及恣烈的几位忠实大将,都是战场过来的,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庆功宴上的气氛热烈非常,说起前线的事,个个唾沫横飞,拓山说起当初恣烈曾徒手击毙过一只猛虎的事,说得席间参加宴席的文官个个倒吸一口,只有恣烈的部下面不改色。
酒过三巡,文崈凯当着众人的面对拓山道:“龙武大将军曾经徒手击毙过三只猛虎,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你说得有板有眼,我却不信,一定是将军随手有宝刀,将军那宝刀可是世间难觅的宝物啊。”
拓山大怒,厉声道:“我拓山是那种信口胡说之人吗?这话未免太小看我们虎贲营的人了!”
当时恣烈率虎贲营立下大功,拓山引以为豪,虽然如今他已经是统领九门御林军的人物,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比不上当初的虎贲营,也一直以虎贲营一员而自居,不但他如此,当时随恣烈浴血奋战出来的将士无不以此为豪,雷云开想起战场上的岁月,不由得捋须点头:“这话是真的,文将军,半点假话也没有。”
文崈凯与众人仍不信,眼睛望向恣烈,他不信他能徒手对付三只猛虎,一只或许可以,两只却是夸口,三只便纯然是假话!
“自然是真的。”恣烈饮了一口酒,道。
“真的?”文崈凯大喜,对众人道:“我们战场上的粗人,一向以勇士为尊,既然大将军有此猛力和英名,几时露一手给兄弟看看如何?我的这些部下,个个傲得很,卑职早想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说卑职等人对将军的功勋极是心向往之,将军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文崈山接口道:“三弟不可莽撞,那可是猛虎,岂是一般人能猎得到的?而且更别提还是徒手,恣烈将军千金之躯,近来忙于政务,岂能跟当初战场上的猛将时相提并论,快快把这话收回去,再向将军自领一杯罚酒罢!”
文崈凯的手下会意,紧接着道:“早在前线时就听说‘鬼将’击敌如鬼,变幻莫测,害得我们这些粗人天天只想看看恣烈将军是如何击敌于一瞬间的,现在没有敌人,有几只虎来玩玩也是好的,但是大人说得也有道理,只好把‘鬼将’这两个字当成传说了。”
一人一句,假安抚真激怒,恣烈笑笑,岂不知这些人的激将之意?
“你们无礼!将军的一身好武艺,怎么能够随便外露?要是有一个万一,你们谁赔得起?将军,我的手下都是粗人,您千万担待着些,卑职自领罚一杯!”
说罢,先将酒一口闷进,他的下属们一阵倒喝彩,吁声四起,拓山等人见他们无礼,几次要掀桌怒骂,都被恣烈的目光压了下来。雷云开对着恣烈遥遥以目光致意,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眼前这一幕怎么应付,他相信恣烈,这个年轻人,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虎崽子,现在早已经成了斑斓大虎,一只天地巨兽,谁能比他更了解恣烈。
猛虎?徒手?
泠凤突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杯子,轻笑着饮了一口果露,好像只听了一个笑话一般。
恣烈的眼睛若有似无地往她脸上一瞄,笑道:“皇后觉得如何?”
泠凤低下头来,看不见她的表情,她道:“将军请自便。”
“是吗?”恣烈笑笑,坐直身子,轻击两下巴掌,场上的纷争略息,听得他慨然道:“好。既然大家有此雅兴,我自当奉陪。”
文崈山兄弟相视一眼,不意此事这么顺利,文崈凯忙道:“那就三日后吧,我来安排到时的虎,到时我让人把虎带到驯马场去!只是我有话在先,到时只能将军一个人进入现场,身上可不能带武器的,到时卑职得罪,为了让众位兄弟们心服口服,是要亲自为将军搜身的!若是不行,将军还是现在回绝了卑职吧,省得到时让大家看了不像话。”
拓山大怒,一拍桌子,指着文崈凯骂道:“哪来这么多废话!我们老大说比就比,从不来含糊!”
“理当奉陪。”恣烈眼角瞄了一眼依旧淡笑着的泠凤,似乎期待些什么,但是泠凤谁也不看,只是看着果露。
如果两位哥哥的计策够高,也许,只是也许,一切就能拔乱反正了,她说不清现在心中的复杂感觉是什么,只是端庄又端庄地笑,笑,笑,笑,脑子一片混沌。
“只是这样一来,将军未免吃亏,凭什么白白表演给大家看?”雷云开今夜几乎不开口,一开口便直接切入中心点:“若是将军侥幸全身而退,不知大家给个什么彩头?对了,什么珍珠宝石美女的,将军一样都不缺。”
说到“美女”,大家看了看泠凤,场上一时有些尴尬,文崈凯一咬牙道:“我若是输了,我自行挂官辞去。”
“此话言重了,今夜不过是个玩,又不是生死赌注。”雷云开不以为然地道:“都是战场上出来的,雷将军就这么吝啬一句话?”
众人都静下来,拓山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要不是看在泠凤面上,早就讽刺回去了。
“好,要是大将军全身而退,我从此以将军马首是瞻,他叫我往东,我不会往西!绝不食言!”
“好,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驯马场见!”雷云开一言定音,举杯道:“干杯!”
泠凤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是男人的世界,男人的玩法,她没有必要制止与加入,兄长们的主意她隐约明白,她也说不清她心里的感觉,她几乎不敢去想心头浮起的一种忧惧感。
宴毕回殿,泠凤与恣烈一同步行回殿,春夜里的风带着阵阵冷意,“坐轿回去吧?”恣烈问。
“不,走走,散散步也好。”恣烈把她拢在身边,挡去春寒,泠凤默不作声,恣烈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春夜很美,有些迷住了。”泠凤抬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一片红烛中,分外娇美。
“凤儿,告诉我,现在你心里在想什么?”恣烈的声音在春夜里温暖而蛊惑,蛊惑着她的理智,让她想投入他宽大的怀抱,再不去想这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又一阵春寒的风路过,唤醒了她的理智,她淡淡地道:“我在想牡丹开的时候,宫中一定很美。”
“……”恣烈不作声,突然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含章殿走去,这一夜,他含着怒气要了她,虽是怒时,仍然温柔。
次日,又是设庆功宴,这样的大宴要连设三天,席上,文崈凯给泠凤递了个眼色,轻轻动了动手,泠凤何等机灵,便道:“今日在座的众位将军都是在前线为国英勇杀敌之栋梁,来人,斟酒,本宫要亲自敬各位在沙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们!”
“喝这个吧。”恣烈倒了一杯香梨雪酒,这酒也和果露差不多,只是挂了一个酒的名罢了,泠凤亲自走下来,由雷将军开始敬起,一个个地敬过来,敬到文崈凯时,文崈凯的几个部下围拢了过来,叫道:“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当时我去丞相府时,小姐还不过五岁呢!”
文崈凯的部下叫泠凤为“小姐”,倒也没有太大的不妥,这些都是曾经文崈凯的部下,都见过泠凤,现在叫来不过显得亲切而已,这些部下一拢过来,登时把恣烈看向这边的目光遮住,泠凤感腰间的织金腰带内极快地被塞入一个东西,文崈凯低声道:“他入场前骗他服下。”
泠凤心中明白,将酒一一敬完归座,恣烈正看着她,在她耳边道:“不要喝太多,小心晚上起夜。”
“你这人……”泠凤瞪了他一眼,突然心下咯噔一声,心一沉,他正探究地打量着她的眼睛,一只手在她的后腰轻轻抚摸,一点一点朝文崈凯塞东西的地方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