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晕!昊月抱着脑袋坐起来,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打量一下四周,粗糙的木制桌椅,硬梆梆的板床,半新不旧的被褥,像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只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的?
死命地搜索着记忆——黑暗的山洞中,发现了一条河……顺着河走出洞外……见到阳光的一刹那,就失去了知觉。
然后呢?苏海陵在哪里?如果她没事,应该会把自己带回宫去,不可能留在这儿的。
“你醒了啊?”正当他想下床时,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推门进来。
“什么人?”昊月神色一紧,身边没有兵器,他便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握在掌心,警戒地盯着他。
“我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命了!”男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才道,“我叫绯柳,你是我家少爷捡回来的,记得要感恩!”
“和我一起的那位小姐在哪里?”昊月冷冷地问道。
“她伤得比你重得多,怕是没那么快……哎,你干什么!”绯柳话说到一半,却见他挣扎着掀开被子下床,不禁吓了一条。
“我去看她。”昊月淡然道。
“别开玩笑了!”绯柳火大地冲上去,一把将他按回床上,气鼓鼓地道,“你虽然没有内伤,但穴道曾经被人用阴毒的手法封住,导致血气不畅,再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划伤,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才对!”
“我要去看她。”昊月重复了一遍。
伤口当然是痛的,可是不亲眼看到苏海陵平安无事……他又怎能安心疗伤?
“好啦好啦,我怕你了!我扶你去!”绯柳只能无奈地叹气。
真是的,少爷捡回来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哪?
另一边,苏海陵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那个笑得一脸白痴,自称“东方影”的家伙。
东方,是昔日的大秦王朝,如今的西秦的国姓。
“不要这样嘛,好歹你喝口水吧!”东方影笑嘻嘻地把茶杯送到她面前。
杯子是粗陶的,质地很差,就是一般农户才用的,但那茶水却清洌无比,异香扑鼻,显然是极其珍贵的茶叶。
“月在哪里?”苏海陵道。
月?东方影愣了一下,总算他反应快,立即就醒悟过来:“他在隔壁,绯柳会照顾他,你不用担心。”
苏海陵不理他,掀被下床便向门口走去。
“喂喂,你也太不爱惜身体了吧!”东方影放下杯子,追了上去,一面摇头叹气不已。睡着的时候那么好看,但一醒来,简直是块万年冰块!不过……那也挺有意思的。在西秦的时候,那些女人一看到他,不是毕恭毕敬,就是讨好献媚,实在很无趣。
刚要开门,房门却猛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随即,一道黑影扑了进来。
“月!”苏海陵连忙扶住他。
“小姐,你没事吧?”昊月抓着她的双臂,一脸紧张地道。
“没事。”苏海陵松了口气道。
她功力深厚,虽然伤得更重,但恢复起来却反而比昊月更快。
“没事就好。”昊月神情一松,这才感觉到脚下虚软。
苏海陵搂着他的腰,小心地扶着他到床边坐下,至于跟进来的绯柳和一边的东方影,则是直接被她给忽略了。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吧!”东方影拿着合拢的折扇使劲敲了敲桌子。
“多谢公子相助之情。”苏海陵安置好昊月,回头道。
“就这样?”东方影睁大了眼睛。
“不然呢?”苏海陵一脸无辜地道,“古人都说,君子施恩不图报,我总不能让公子做不成君子的。”
“你……”东方影顿时气结。
“请问,我们昏迷了多久?”昊月插口道。
“不多,就两个时辰而已。”东方影没好气道。
“小姐,我们得马上赶回去才行。”昊月急道。
“嗯。”苏海陵点了点头,今天的早朝女皇没有出现,虽然木清尘已经有了准备,不过还是早些回宫为妙。
“不用那么急吧?”东方影脱口道,“我已经跟这户人家说好了住几天的。何况你们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随便乱动比较好。”
“抱歉,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必须立刻走了。”苏海陵道。
“那,你们也该换件衣服。”东方影说着,指指放在床边的两套粗布衣衫,“你们一身破烂的夜行衣,还带着血迹,进城不方便,这两套衣服是我向这户农家买的,还是新的。”
“谢谢。”苏海陵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这个看似娇生惯养的公子竟然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绯柳,我们出去吧。”见他们拿起衣服,东方影脸上一红,赶紧拉了绯柳出去。
苏海陵一笑,自己动手脱下染血的夜行衣,换上布衣,一回头,只见昊月也飞快地换好了衣衫。
“凤后一定很着急了。”昊月道。
苏海陵不禁叹了口气,这个昊月啊,死活都不肯喊她的名字,连对她的男人也始终坚持用敬语,真是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打开门,只见东方影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本来是非常粗鲁的动作,但他却折扇轻摇,眼带桃花,另有一种风流洒脱的味儿,丝毫无损贵公子形象。绯柳显然也是拿他的主子没办法,只能在边上生着闷气。
苏海陵径直走过去,一手捏住扇子,在扇面上放了一颗冰晶石。
“这是什么?定情信物?”东方影好奇道。
苏海陵顿时一头黑线,这人真是女尊国的男子吗?怎么比女人还开放……
“很漂亮嘛,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东方影笑嘻嘻地抛了抛冰晶石。
“若是有事,你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去京城的海月粮行,无论什么困难都能替你解决,不过……仅限一次。”苏海陵淡然道。
“一次?小气鬼。”东方影撇嘴道。
“不要就还给我。”苏海陵懒得跟他扯,直接一摊手。
“不要!哪有送人的东西还能再要回去的!”东方影纵身跳下石磨,离得她远远的。
“好了,我们走了!”苏海陵笑笑,牵着昊月的手向京城方向而去。
东方影并未阻拦,轻轻摇着折扇,唇边却露出一丝笑意。
“公子,你不是对他们很有兴趣吗?怎么就让他们这么走了?”绯柳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这位主子如果真的可以放弃招惹这个麻烦,他可真要谢天谢地了。可问题是东方影绝不是做事做一半的人啊。那唯一的解释是:他另有高招!
果然,东方影淡淡地道:“她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绯柳,你去收拾一下,我们进京。”
“啊?……好。”绯柳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却只能应命而去。
东方影笑了笑,摊开手掌。洁白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冰晶石,江湖圣地小寒山的特产,传说中仙人出没的地方,真是很有意思呢!
另一边,苏海陵和昊月回到京城时,已经过了正午了。
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街上的巡逻密集了不少,隐蔽处也有不少暗探在活动,看来他们的一夜不归,已经引起木清尘的动作了。
“赶紧回宫吧。”昊月低声道。
“嗯。”苏海陵点了点头,与他闪身进了海月粮行。
见到他们,孟如烟才算是松了口气。
来到内室,苏海陵沉声道:“怎么样?宫里没事吧?”
“今日一早,凤后传话说陛下身体不适,早朝暂免。”孟如烟赶紧答道,“陛下平安回来就好了,慕容紫已经赶往京郊了,陛下路上没有遇到吗?”
“没有,也许错过了吧,你派人追上去找她回来。”苏海陵摇头道。
他们是从玉翠峰另一头绕回来了,所以并没有撞上,不过……她昨天怎么就忘了慕容紫这个高手呢!看来……自己果然潜意识里还是防着她的。
“是。”孟如烟应道,“属下立刻派人去。”
“千万小心。”苏海陵叮嘱道,“魅影门的人身怀邪术,绝对不可轻敌大意。”
“属下明白。”孟如烟怔了怔才道。
苏海陵让她自去办事,随即拉开抽屉,取出两套宫中侍卫的制服和出宫办事的腰牌,和昊月换了,从后门走出粮行,又在街上绕了个圈子,这才大摇大摆地从午门进了宫。
而此刻的紫宸宫中,木清尘已打发走第四批前来探问女皇病情的大臣,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显出一丝淡淡的疲倦。
“苏小姐会没事吧!”木心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祸害遗千年,她死不了的。”木清尘淡淡地道,“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在她回来之前,把宫里的局势稳定住,不让人发现女皇不在。”
“嗯。”木心用力点了点头,轻轻地替他按摩着肩膀。
木清尘靠在软榻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虽然最近害喜的症状已经减轻了不少,吐得也没有这么厉害了,但随着身子渐渐沉重,人也越来越容易感觉到疲累。
“启禀凤后,柳侍君求见。”紫馨跪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道。
这位凤后好像都不喜欢笑,看上去很威严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很凶?年幼的男孩儿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打鼓。
“柳侍君?”木清尘怔了怔,莫名其妙地道,“陛下尚未选秀,宫中哪来的侍君?”
“柳侍君是礼部尚书柳大人的公子,虽然陛下还没有选修,但他和月侍君是先皇指婚的,所以欧阳总管安排他住在了落雪宫,等待封后大典之后再行正式册封。”紫馨虽然不安,但说话依然条理清晰,只是语气微微带着一丝颤抖。
木清尘皱了皱眉,柳如枫,这个男子的事,他是听苏海陵说过的。只是……他已经在宫里了吗?自己这个中宫凤后都不知道,这宫里的人果然会办事啊!
“公子,您很累了,打发他回去可好?”木心犹豫了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必了,让他进来吧。”木清尘道。
“是。”紫馨松了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公子见他干嘛。”木心不高兴地道。虽然他也不怎么懂后宫的明争暗斗,但对于那个名义上属于苏海陵夫侍的男人就是没有好感。
“人都送进宫了,迟早是要见的。”木清尘淡然道,“木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我怕累着公子和宝宝。”木心翘着嘴道。
“说几句话,哪能就累着了。”木清尘好笑道。
正说话间,一身浅蓝色宫装的柳如枫缓步走了进来,抬头见到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和倔强。
木清尘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只道:“柳公子进宫,还是第一次来见本宫吧。”
“柳如枫见过凤后。”柳如枫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低头道,“因为如枫还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所以不敢擅自前来觐见凤后。”
“哦,那今日有何事。”木清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
柳如枫猛地一滞,咬着嘴唇,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怨恨。
他不甘心,这个男人……论容貌比自己差远了,说话咄咄逼人,毫无六宫之主的气度,为什么女皇要立他做凤后?难道就因为那个什么见鬼的破鼎吗?
心下想着,他嘴里却道:“如枫只是听说陛下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陛下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柳公子请回吧。”木清尘面无表情地道。
“如枫只想看一眼陛下!”柳如枫不禁提高了声音,心口一阵绞痛,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柳公子,这个男人根本不承认他是女皇的侍君!
“什么时候一个尚未册封的侍君可以随便见陛下了?”木清尘一挑眉,冷声道。
“我……”柳如枫愤愤地望着他,又想起那日相府晚宴上见到的,陪在苏海陵身边的那个英姿飒爽的男子,一句话脱口而出,“陛下不是凤后您一个人的!”
“不错,她不是本宫一个人的,但是……”木清尘毫不动怒,平静地诉说一个事实,“她绝对不会是你的。”
“你……”柳如枫话一出口本已觉得后悔,可却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回答。
沉默了一阵,突然间,后殿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苏海陵走了出来,目光只看着木清尘,满眼都是赞赏:“说得好!这才是朕的凤后应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