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莫明其妙摔落,澹台万安一时没恍过神来,眼睛真勾勾的看着瓷花飞溅,看着茶水污了至高无尚之地。放于腿上的左手好似被寒冰刺到,也让澹台万安醒过神来,待低头看去时,便是一股殷红之流自掌中流出,越涌越多。
“还不快叫太医!”宇文启大喝着被突来小变故吓住的内侍,气氛压抑的金殿又活跃了起来,玉阶之下围满了关心安亲王的大臣,真是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不知他们的亲爹被割破了手,是否也会这般疼在安王身,痛在群臣心。
“活该,怎么不?嘶!你踢我干吗!”
“闭嘴,忍!”
“太傅,我们这些帮不上忙的人是不是该哪儿来哪儿去了!”
“唉!赵大人说的对,眼下,忍!”太傅轻叹一口大气,步履稳健的朝玉阶而去。
“丞相,依老夫看来,应该快些送王爷回府休息才是,皇上未醒之前,王爷可是我雷鸣的主心骨,万一有何闪失,待皇上重返朝堂时,定要治你我这些老东西的,大罪!丞相认为老夫说的可在理?”
正亲手为澹台万安止血的宇文启扭过头来,那些懂事的大臣自然给丞相腾出敞亮的地方,好回太傅的话。
“太傅说的甚是,大家都退了吧,来啊,快准备辇车,就先将王爷送到太后殿医治吧,那里离太医馆近些!”
若此时细细听过,定能听到咬牙切齿之声,可是,即便咬碎钢牙,恨断肚肠也于事无补,皇上不醒,即使那些忠于皇上的臣公们怀疑,却找不到证据,更无从找证据,唯一的知情人便是早前被下了天牢的公孙平,不知此时是否活着,冷家堡又能护的几时。细看近日来的太傅,其本就乌丝不多的头发,已然全白,老大人日想夜思,想尽一切办法明里暗里的只为能见皇上一面,只想知道皇上是否真的无恙,几番努力总得一个结果,皇上静养,待醒来后定会召见群臣,有太贵妃亲自照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又长又重的叹息声,自老太傅嘴中传出,冷家的消息不但精准更传的远传的快,如此时日,那个霸道的主也该知道朝中发生了这般大事,为何还没丝毫动静。想至此,太傅满面凝重,双眼愁苦的仰天看去,只求老天爷帮帮忙,可怜可怜他这位老人家日求夜盼的,他自己还有那些个臣公们,从来没像现今这般想一个人想的快要发疯,只有那人能不管不顾更明正言顺的进宫探望,如若皇上真被安王禁固甚至毒害,要力挽大局,更非那人莫属,能救更敢救陛下,救雷鸣于水火。
“太傅!”一声低沉而恭敬的轻唤,朝堂之上被澹台万安格外点名的兵部越林追了上来,太傅的思绪随之打断,虽未回头,脚步却放缓了下来。
“那些奴才正担心他们主子的手呢!太傅,您老是帝师,更是朝堂德高望重的肱骨老臣,这种时候,您老可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啊,您老可得想个法子,皇上?我跟几位大人们都担心皇上已经?”
“休的胡说,从皇上进御书院开始,老夫就一直为帝师,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夫是看着皇上一天天长起来,君临天下,卓而不凡,实乃我雷鸣一代圣主明君。皇上福泽绵厚,怎会经不起如此小祸事,至于皇上那里,我们不但要知道真情,更要亲眼所见皇上安然无恙。哼,自古邪不胜正,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这些做君臣之人越要沉稳,绝不可有任何把柄握于那些小鬼之手,否则,我等食君禄、受君恩之人怎能对得起皇上,怎还有脸再跪拜雷鸣列代先皇!”
“太傅!”越林感慨重唤,太傅深意其感同身受。
“冷家堡那里可有新消息?”太傅轻声问道。
“噢,我手下人偷偷传信给我,安王的人马至今无法进堡,哼,发现了通往后山的吊桥,可把他们得意不轻!”
“后山吊桥?若老夫没记错的话,冷家后山有片戒林,那里可阴的很,莫非那桥可进入戒林,再绕到冷家堡后身?”
“您老好记性,更说的没错,不过啊,冷家堡那是个何种所在啊,入不得出不入,就算自戒林那儿绕到后身,也是绝路一条,摆在脚下的是万丈深渊,冷家堡不拉起铁链桥,他们就得哪儿来哪儿去,那片鬼林子的确邪道。折腾了一通,又退回到了正门,安王的狗腿子们可放出狂言了,说是要将冷家堡里所有的人,活活困死,待到粮绝水尽之时,就不信他们不乖乖交人,更任命的领罪,与朝庭为敌的大罪!”越林满脸不屑的述说着,太傅随之轻哼。
“不自量力,冷家要向谁的朝庭认罪?谁该领罪还说不定呢!在冷烈没回来前,我们没有做为,便是最大的做为!”
“您老的意思是?”
“沉默!护住各自手里的官位,占稳各自脚下的一席之地,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做为,到时候,那狮子回来了,我们才有分量助其一臂之力!”
“是,我们听您老的!”
“唉呀,越大人这是跟太傅说什么呢,这般投机!”
“想必是些有意思的悄悄话吧!越大人说出来,也让我等同乐啊!”
太傅扯住了要发威的越林,双眼炯炯有神,更似一潭深水,那留有岁月痕迹的脸渐露笑容,只不过那笑毫不味道,“没想到两位大人竟然要把安王受伤之事当成乐子,真是人心不古,险恶难测啊!”
“老东?你胡说什么,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哈哈哈,太傅这话说的真是毒啊!”
“有吗?老夫从不做那无品之事,越大人与老夫正为安王的身子担心呢,不想却被两位大人当成乐子听,两位大人何种用心啊!”
太傅顺手倒打一耙,被越林借题发挥起来,站在太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在背后扯了扯那挑事之人,使其推开人群扬长而去,不过,那重哼声中满是幸灾乐祸。
“太傅,您没事吧!”
“猴崽子,气死本将爷了!”
“小心被他们听到!”
“无妨无妨,大家都散了吧!明日还有明日之事,在等我们呢!只要列位心里清楚,自己是谁便好!”话落,太傅转身离开,腰身挺直,步履稳健。
后宫之地朝臣不得擅入,可是,仍是会有那个特例。太妃殿依然宏大富丽,却比往夕多了样东西,那便是厉气。待一干人等如众星捧月般将澹台万安送进太妃殿后,殿门随之紧闭,侍卫不停巡查着,如此谨慎严密自有它的道理。
“嘶,死奴才想疼死本王啊!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一声怒吼,声声狠厉的骂声,殿门从内而开,太监宫女怯生生的退了出来,侍卫随手将门再次严实关好。
“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那只会丢了自己的身份!”
“母妃,疼啊,真的很疼啊!”
“有什么可疼的,你个大男人若怕这点小疼小痒的,还想成大事,母妃为了你可全豁出去了,你绝不能让母妃的苦心白费,为了你母妃忍辱负重,更垫上了雪娇跟逸凡,安儿,你一定不能让母妃失望啊只要再加把劲,我们就修成正果了!”
“是啊,王爷睿智,唯一不足便是欠缺沉稳,今日朝堂之上,王爷说越林的那番话,甚欠妥当。大事未成前,王爷不但要稳住人心,更要一点点征服他们。”
“本王可是一直按丞相指点在做,如若太傅那些人根本不给本王征服的机会呢,难道本王还要笑脸相迎,善语哄劝?哼,依本王的做法,就该快刀斩乱麻,一干二净!”
“胡说!”
“王爷!”
澹台万安的话得来太贵妃与宇文启的同声反驳。
“大事能如此之顺,丞相可是我们娘俩的大恩人!”
听得太贵妃如此说法,宇文启受不住的站了起来,赶紧打断道,“不不,贵妃说这话是想折死老臣吗?”
“丞相坐,在这里没有尊卑之分,大家都是自己人,哀家称丞相是恩人,丞相受的起。安儿啊,以后可要多跟丞相学着点,待人处事,你确实妥个稳字。杀人容易,安抚人心难,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更要坐稳,坐的代代延续,你就必须学会如何的深藏不露,如何的沉府深厚,如何的君意难猜。有丞相辅佑你,哀家甚是安心。行了,哀家累了,你到暖阁休息吧,往后做事不可莽撞!”
澹台万安已挺直了身子,正要反驳,被太后挥起的手制止,其很是不情愿的起身告退。澹台万安本是要解释清楚,他可不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打碎茶碗自己伤到自己,到底那碗怎么掉的,他的手又是如何伤的,他自己还不清楚呢,却因此事,被冤枉成莽撞,他可真够冤的!
澹台万安起身而去,宇文启自然跟在其身后,却脚步迟缓,直到澹台万安推门而出,宇文启的脚步不但嘎然而止,更折回身朝太贵妃而去。
听得靠近自己的脚步声,太贵妃再次睁开眼,脸上再展亲切笑容,声音更是温柔的问道,“丞相可是有事要与哀家说!”
“青竹,我?”
“你这人,这是什么地方,怎敢如此称呼!”太贵妃不满的警告着,宇文启一声干笑,看了眼太贵妃身后的老宫女。
“就是因为这里没外人,我才敢如此叫你,难道我叫错了?”宇文启的笑脸瞬间消失,脸上已显不悦之色。
“真是的,越老越经不起说笑了,这可是我的宫殿,自然随你说来。好好,别板着脸怪吓人的,说吧,有何事让我的丞相大人如此情急!”女人的表情瞬息万变,尤其这受过岁月洗染之人,变脸的道行更是高深。
美丽的笑颜,亲和中带出些许娇柔的语气,让宇文启的脸睛空万里,又往前走了数步,直到与太贵妃不到一步之隔,俯身细语道,“我想知道你准备何时将实情告诉安儿?”
女人脸上的笑更娇美深浓,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我当什么事呢,还说安儿不够沉稳,你不也一样,原来安儿这脾气就是随了你了!”
“哈哈,随我就对了!”太贵妃的一句话,让宇文启心情大好,抚须而笑,满眼得意。
“再等一阵子,我会一点点露给他。现在可说不得,你也知道安儿的脾气,万一现在说了,会坏了大事的,你也不想吧!好了好了,你就安心吧,将来安儿得了帝位,你可就是太上皇了,宇文一族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皇族皇姓,你连我都信不过了!”话到最后,太贵妃明显有了抱怨之意,这让仔细聆听的宇文启不但笑脸相对,更温言柔语的赔着礼,最后笑逐颜开而去。
宇文启的离开,让整个太妃殿再次陷入沉静中,一声细叹,太贵妃抬起胳膊,一直侍候在旁的老宫女赶紧扶着那双细玉般的手。
“您这么推搪可不是长久之计,丞相可老谋深算的,万一知道了真相,奴卑担心他会倒戈相向!”
“哼,宇文启再鬼再精,也是男人,尤其对女人之事糊里糊涂的男人。当年他沾了我的身子可是抹不掉的事实,至于安儿到底是谁的儿子,那还不是我说了算,我说是他宇文启的就是!哈哈,宇文启啊宇文启,你就是到死也不会知道,你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而已,哀家给的可是毒果一枚。”
“您也不准备告诉王爷真相?那逸王爷呢,他毕竟也是您的骨肉啊!”
“我的骨肉?哈哈,可他姓澹台,他身上流的是澹台天宇的血!”
“您这是何苦呢,逸王身上不仅流着先皇的血,还有您的啊!您何苦把对先皇的怨恨,牵连到无辜的逸王身上呢,其实您的心里一直装着公主跟逸王,只不过您总是用先皇来提醒自己!小姐,逸王与公主也着实可怜啊,而今,公主音讯全无,您这做娘的心就?”
“够了,别再罗嗦那些个没用的事,哀家现在没那么多的心思去想那些,逸凡不过被哀家禁在府中,等安儿得了大位,逸凡依然是亲王,至于雪娇,哀家会让安儿派人寻找的,他们再如何的不与哀家亲近,总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哀叹不会亏待他们的!”
气势宏大,富丽堂皇,却抹杀不掉它的清清冷冷,这般殿宇也永远不会有温暖之时,因为它的主人,已被过往情仇恩怨遮去了双眼,冷硬贪婪占满心胸。
这厢扯连不断,百里外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日行夜行,此时终于放缓了车速,马蹄已提前用棉布包好,冷家车队一路行来畅通无阻,其功劳最大的莫过于血刹门,所有的埋伏均被沿途血刹门堂里的兄弟提前清除。
日已西斜,金红残阳将最炫丽的红艳撒向天际,土路,绿林,村庄,花草无不披上红纱。迎着夕阳西下,冷家车队拐进了林中。
鹰卫已将前路打探清楚,冷家堡正门外的确有大队人马守着,看那安营扎寨的架式,是要困死堡里一干人等。冷家堡祖辈选断崖之地建堡,怎能考虑不到会有被封堵正门的一天,如若冷行风真想出堡,他们能堵得住吗?
马车停在山下,众人徙步而行,冷烈抱着瑶儿,春喜扶着自家小姐,天悦双眼精亮满身警惕的跟在冷烈身旁。
“主子,干净了!”在前清除路障的冷左带着鹰卫已回,主子料想果然不错,山下的石吊桥处竟然有官军,简直自寻死路,那十来个人不待鹰卫挥剑的功夫便被清理干净。
繁盛之季,戒林自不例外,只不过,那里的树根树杆依然漆黑,身形依然鬼怪多异,败叶下,仍时有响动,尤其日渐西沉,红霞天际唯独把美丽忘给了这片林子,到把诡异阴沉留下。
“爹!”瑶儿声如蚊蝇般叫着,一双小手紧紧搂着冷烈的脖子,明明害怕却还是四下张望着。
“不怕,有爹抱着,瑶儿不怕!”冷烈温柔的哄着,大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随即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这也是我们家的?”天悦小声问道,自进了戒林,冷烈便叮嘱,绝不可在林中大声说话,更不能点火把,趁着夕阳的余光速行。
“傻儿子,这当然是我们家的,这里啊?哈哈!”言至此,女人突然笑了起来。
“娘,这里怎么了?”天悦追问着。
“别说话,快走!”冷烈朝儿子命令道,却贴向了自己的女人,故意拿腔使调的说道,“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女人狠白了其一眼,“你的那件好事还有脸说,真是个狠心的男人,让我如此娇弱的女人进这个鬼林子,你到好,大爷似的舒舒服服的躺在软床暖被中,等着看我笑话!”
往日旧事不免翻腾于脑中,冷烈的声音更小更轻,几乎对着女人耳语。
“不让我说话,自己却说个没完!”一旁的天悦不满的抱怨着自己的亲爹,那警惕的架式可不减分毫,随着光亮越来越小,他感觉林子里有东西在动,更有绿光闪动。
“真的?”
“不信回去问冷左!我可是从头护到尾,你到好,睡的稳,吃的香,更是出了大气力!”冷烈数落着。
“呵,怪不得,我那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原来是你,鬼鬼祟祟的!等回家,再跟你细算这笔帐!”
“爹,爹,看,看!”瑶儿的急呼,打断了血千叶的话,不光是夫妻二人,一干人等无不朝林中响动看去,鹰卫已刀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