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现出红润之际,别院内只听得川流不息的脚步声,听不到一言半语。
吱咔数声,黑漆木门被张贵彻底打开,鹰卫,禁军侍卫,依次而出。自巷口传来强有力的马蹄声,三辆大车依次被赶进了小巷,稳妥的停在别院门口,前头的两辆车分别有冷左夜狼,冷右假郎中驾驶。
时间不长,院中传来小儿娇气之声,细听来是瑶儿犯赖的声音,睡得正香却被爹娘拖起来穿衣,难免会发些小脾气。
“瑶儿乖啊,再赖唧,爹不疼了!”冷烈轻斥着抱在怀里的宝贝女儿,至于天悦自然由血千叶领着。
“不让瑶儿睡觉!不让瑶儿睡觉!瑶儿没醒呢!”小妮子委屈的抱怨着,一幅马上要哭的样子朝娘亲看去。
冷烈的大掌极尽轻柔的拍了拍小女儿的后背,温柔的哄道,“等上车后爹爹拍瑶儿睡,现在不可再闹了啊,你看,这么多人呢,瑶儿可让人看去笑话了。”
小人儿委屈的吭哧了几声,趴在冷烈肩头,无懒的说道,“上车就睡,要爹抱着睡!”冷烈满目疼爱的果断应下。
昨夜便将行礼收拾妥当,张贵用一把铜锁将宅门锁好,澹台雪娇迟迟未上车,站于石阶下,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黑漆木门,一声深长叹息,眼中一丝苦笑,一丝无奈,原来这里也不是她的安身之所。当初因喜欢这里,更因是他所送,她格外迷恋珍惜。时隔许久,还是故地再见故人,却因故人而彻底失去了故地,罢了,这里终究是属于他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吧。
“小姐,夫人叫我们呢!”贴心的云儿温柔的轻唤着陷入思绪中的澹台雪娇。
佳人缓缓转回身,向整个车队看来,高高在上的他就在头车里,他可曾多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给她留下笑声的地方,他可会想过,这处别院对她有何意义。无心无情之人,早就把这些不入流的小事踩在了脚下。
中间的那辆大车由冷右假郎中驾驶,车厢内是冷烈全家外带一个春喜,此时车窗已开,血千叶正探出车窗朝澹台雪娇看来,距离本就不远,两个女人相视而笑,她知她,她谢她。
尾部的这辆车便是澹台雪娇主仆与魅影的坐驾,赶车的自然是冷左与夜狼搭配,张贵骑马护于车外。首车的侍卫清一色轩辕殇的人,后两辆车则是冷家堡的鹰卫。
“小姐,上车吧,我们会再回来的!”云儿温柔的劝着。
澹台雪娇淡淡一笑,“会吗?世事无常,没人说的清更没人会看到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希望吧,这院子我真的很喜欢!”
话落,澹台雪娇在云儿的挽扶下上了马车,由始到终,轩辕殇不曾出现在澹台雪娇的身旁,更不曾相邀共乘,连出府时,不过草草对望一眼。那一眼,蓝眸中淡淡清清,无风无波。那日玉蝶花树下的闻香而谈,似乎就是两人最终的结局,香散情尽,自此天涯,淡如清水。
一切妥当,头车缓缓启动,后面的车接连跟随,血千叶在澹台雪娇上车后,便收回身,随手放下车帘,她男人说的对,有些事外人看看便罢,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结在心里的扣子只能靠自己一点点理清,只有狠心将其解开,才能让自己得以解脱,才能真正放心以自由。
“都睡了?”女人温柔的问道,男人笑点着头,满是宠溺疼爱的看着睡在怀里闹人的小妮子,天悦则睡在为其铺的又软又舒服的被子上,由春喜照顾着。
“瑶儿耍赖闹腾全是你一手惯出来的!”血千叶温柔的抚摸着小女儿娇嫩的小脸,轻斥着那满脸笑意的男人。
“全是我吗?就没你的份?我可觉得瑶儿耍赖可像极了她的娘亲,还有天悦,无理也能搅出三分理让人哭笑不得的本事也随了他的娘亲。你的什么散养法,可起到大作用了。我敢说,这世上这般大的孩子里,没几个像他们兄妹这样敢言敢语,更精灵皮实的。”
“这就对了,省得我的宝贝们才大了被人欺负!”
“欺负?外人欺负他们?哈哈,我看啊,只要他们兄妹不欺负外人就好了!你那宝贝儿子现在活脱一只长了刺的小狮子,还有瑶儿,别看平日里乖乖的,惹毛了她,照样张牙舞爪的咬上一口。”见自己女人美滋滋的得意而笑,男人的大手揽住女人腰身,贴耳热语起来。
但看女人脸色,愉悦,娇笑,挑眉,轻捶,微斥。
“你几时成了假郎中了,美的你!”女人娇斥着,车厢后的春喜早就闭目养神起来,摊上那些的男主子,真是没办法。
冷烈朗声悦笑,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得意更信心十足,贴向女人耳畔的话更柔更热,“我怎会不知道,瑶儿是怎么来的?更何况我们那几个晚上可没轻折腾,你?嗯,干吗堵我的嘴!”
“哼,你应该感谢我堵的及时,否则,你等下就该在车下跟我们娘三说话了!”
“别胡来,当心身子,说不好这里已经有了老三了!”冷烈柔情满溢的说道,手更暧昧的抚上女人的小腹,竟然没被打掉,女人因男人的话,在那儿静心的感觉着,会吗?
主街上,早起的商铺纷纷打来店门,伙计仍有些懒散的走里忙外,摊贩精心的摆弄着物件,听得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无不寻声望去,不知又是哪位达官显贵这般摆场的出门,赶紧护好养家糊口的货物,真要是被撞上了,指望不上那个气派的车队给予赔偿,不被被反咬一口严厉惩罚便好。
太阳腾身而起时,车队一路畅行出了春城,奔驰于官道上。
雪炎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地形地貌有着独属于雪炎特色的宏大,壮丽,婉约,多彩多姿。时季阳春之时,起伏的山峦苍翠绵延,山峰相连与天而接,近一个月来,车队一直行驶于山峦间,绿林边。一路安稳,天和,地暖,风平浪静。
雪炎确是地广人稀,百姓的居住地,一部分聚集于平缓之地的城郡之中,别一部分则是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以游牧为生。
削壁深壑的山中鲜有人迹,走过数段绕山而修的土路,群山终于被抛在了身后,映于眼前的是片水气盈盈的沼泽之地。好在路没开在沼泽之中,而是在其边缘的实沉地界。
举目远眺,沼泽横向不知延深到了何处,纵向的尽头到是片青树林子,土路也汇向林中。
“娘快看,水里有鸭子!”瑶儿惊喜的叫着,本就趴在车窗上看景,眼下更是努力垫起身子向车窗外伸看着。
“是啊,真是鸭子呢,娘,快看啊,娘,我想吃鸭肉了!”天悦泯着嘴,望鸭垂涎欲滴。
“那可不是你们平日里见的鸭子,那是野雁,能飞的很高很远呢!”血千叶耐心的解释着。
“野雁?娘,瑶儿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野雁啊,哥哥,哥哥,娘说那是野雁,哥哥不能吃了!”瑶儿好心的提醒着。
“嗯,不过,长的还真是像呢,烤起来兴许也是一个味!”天悦无尽想象着。
“看把你馋的,再忍忍,等过了这片林子就会有县城的,到时候?”血千叶的声音嘎然而止,两个孩子还静态后话,女人那瞬间揪结的眉头,让冷烈浑身机警。
近两个月的时间,她手上的鬼戒从未出现过刺骨的冰凉,此时却来的快来的猛,暗深的宝石再次有了光亮,一股幽绿的光泽流动于宝石中,那份绿的色彩光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重耀眼,那是强烈的危险暗示。
血千叶将右手放入男人的大掌中,在碰触的刹那间,那份刺骨的冰冷传递到了冷烈身上,让其心神瞬间提了起来,一声惊呼,“好冷,有事!”急向外喊去,速让头车停下来,原地待命,没有为什么,必须绝对服从,不想死就乖乖的停下别动,命令被迅速传达,车队立刻收稳,各家侍卫严阵以待,虽是娇阳普照,风柔云淡的,却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胡乱走动。
叮嘱两个孩子跟春喜等在车上,鹰卫无需主子命令,待主子下车后便将马车严守了起来,后车女眷也在鹰卫的保护之内。冷烈与血千叶带着冷右夜狼等人朝林子边靠去,轩辕殇与姑苏彦也已等在车旁。
此时的姑苏彦可没了往日的拿腔使调,满身戒备不言不语,顺着冷家夫妻的眼神向林中看去,轩辕殇浑身冷然威严之气。
“主子,我跟冷左进去看看!”冷右声音又轻又低的询问着,却被血千叶挥手制止。
“你们在此守着,我,冷烈,姑苏彦,假郎中,我们四个人进去,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准擅动,违者,看见好片沼泽了吗?那便是抗命之人的葬身地!”血千叶严肃的说道,冷左等人恭身退后。
“保护皇上,若有丝毫差池,杀无赦!”姑苏彦安排着侍卫,随后看向轩辕殇,见其微点点头,姑苏彦轻步而去。
春日的青树林郁郁葱葱,青树无不尽情的舒展着油亮厚叶,树下开放着星点的鲜艳野花,微风拂动,叶摇枝动,一股淡淡的草木之香随之而来。
血千叶脚步放缓,精亮双眸机警的盯视着青林深处,声音轻飘的问道,“这是青树的树香吗?”
姑苏彦未马上回答,而是在风起之时重重的闻了闻,果然有股子草木之香,姑苏彦的回答极其肯定,“青树非但没有淡淡的清香,相反,撕碎的青树叶子还有股子似臭非臭的味道。”
“可是林中其他花草散发出来的香气?”假郎中谨慎的追问着,姑苏彦仍是肯定的摇了摇头。这林子他可不是第一次走,身为本土人怎会不知底细,这香气确实不是林中该有。
血千叶面无表情,气息越发冷冽,待一行人进入林中,香气能更清楚的闻到。
“小心!”冷烈未等声落,已将女人伸向枝叶的手抓了回来。
冷烈近乎严厉的表情,无不在责怪女人的莽撞胆大。血千叶冰冷的脸上露出了安抚的笑,扯出丝帕垫着手,折下一段枝叶,细细查看。青叶油亮,连同枝条也油腻腻的,微闻了闻,香气浓烈。
假郎中接过血千叶递来的枝条也细细详看,“油?像油?树上怎么可能有油?”
“油!”冷烈与姑苏彦齐声惊呼,两人瞬间闪身向其它青树查去,棵棵如此,只不过有多有少罢了。
好好的青树林里怎会出现油?青树本身不可能生出油来,除非,人为之!
“这不是一般的油,是一种树脂,有火折子吗?”血千叶看向身旁的三个男人,假郎中赶紧从袖袋中翻出个短小的火折子奉上。
青叶一碰到泛起的火信子,噗的一声,青叶燃起了炙热的火焰,金红色的火蛇未等嚣张,被冷烈用掌风将其熄灭击碎,一片沾了油的青叶都如此嚣张,成百上千的青叶甚至整片林子,只需一个火信子,就可引起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火,而最可怕之处不在于青林如何被火海吞食,而在于他们整个车队浩浩荡荡驶进青林,凄凄惨惨的埋藏于青林火海中,无论老少,全都埋藏。
血千叶的衣袖中红光闪耀,越来越强烈,再看余下的三个男人,虽是表情各异,无不浑身冷冽绝杀,青林再也不是往日生机盎然,绿意兴盛之地,不过转瞬间,青绿便会被炙热的火红取代,一切生命会在这方天地下毁灭。
“心计歹毒,却算计的精明。看见那片沼泽地了吗?”顺着血千叶手指之处,三个男人齐齐看去。
冰冷噬血的笑声出自血千叶之口,“待我们走进林子,走进深处,猛烈的油火会将整个林子包围,想逃命,唯有沼泽地才是出口,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逃去沼泽,而最后呢,我们的下场便是身陷沼泽,也是一个死!列位,感觉如何?在此设这般陷井的人,可是个人物,了不起的人物,只要他不死,我就要亲自见见此人,好办法,他为自己选了个好办法。”
即便血千叶不格外解释,此时身处林中的男人们心如明镜,尤其冷烈,一想到在车中乖乖等爹娘的一双儿女,冷烈浑身散发的浓烈绝杀之气已快至峰顶。
“可有别的路可走?”没了往日嘻笑之色的假郎中严肃的问着姑苏彦,要论罪首,就是雪炎的这对主仆,是他们存心将冷家扯进了恶境,他们赌定冷烈不会不管不顾的掉头就去。人走了,冷家在雪炎的庞大产业又该如何自处。冷家,雪炎,雷鸣三方有着必须牵扯在一起的理由。看来,隐在轩辕殇背后的可不是小麻烦那般简单。
“有,重新退回去,翻跃我们半月前看到的那些削壁深壑!”姑苏彦的话让假郎中一声重哼,懒的再多看其一眼。
“走?我们为什么要走,我到要看看,谁先把谁烧出来!”话落,血千叶将整片林子看过,一声长叹,“好好的林子成了牺牲品,真是做孽。我们走,等下让人点火吧!”
“你要烧了整片林子?”姑苏彦紧锁眉头的说道,真是谁家的东西谁心疼啊。
冷烈毫无表情冷冷嗤笑,“姑苏若有两全之举大可说出来大家参详,我是不会带着孩子走进这片油腻腻的林子,至于姑苏与陛下是否要进,我们做不了主,除非?”
“除非怎样?”姑苏彦极为不悦的追问道。
“我们打道回府!”血千叶替自己的男人斩钉截铁的回道,冷烈的俊脸因自己女人的话有了笑意,这正是他的答复。
自轩辕殇与姑苏彦见识了血千叶的真面目后,已无法再用孩子女人牵制冷烈,相反,他们给自己引来了另一个强悍帮手。轩辕殇主仆何等人物,失了一个筹码,他们会再寻下一个更具保障更具力度的王牌,冷烈大可驳了龙五之尊的圣情,大可在暗鬼出现时掉头走人,触怒龙须。可一旦如此做,以轩辕殇的优雅深沉,会在淡笑轻语间送冷烈离开,随着冷家夫妻的离开,冷家堡在雪炎一切产业便会毁于一旦,更会扯连到雷鸣,这便是代价,确怒龙颜的代价。冷烈急于追来,一来为了自己的妻儿,二来,也有别样打算,故此,雪炎之行必往之。
“你们威胁我跟陛下!”姑苏彦咬牙切齿,声音狠厉的说道。
“我们有吗?从一开始到此时,我们冷家的十足诚意,难道那般不起眼?陛下对冷家的圣情,我们可一直感激着呢,到是你们,摸摸自己的心口,你们的诚心有多少!这是第一次针对陛下的绝杀,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能活着抵达皇城。姑苏认为我们冷家应该如何做?”血千叶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这片林子,等下就会葬身火海!”姑苏彦声音沉闷的说道。
假郎中偷瞪了其一眼,心里不屑,姑苏彦什么时候成了大善人了。
“不想让更多无辜枉死,那就揪出那个真正该死之人!”话落,冷烈牵起血千叶的手朝林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