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黑暗的,眼前的风楼却被上百名官兵包围封锁住。燕飞天双眸如刀,静静地听着下属的汇报。
“有消息说,在戌时初,世子府就传出世子妃已经滑胎的消息,然后有三四个宫内太医迅速赶到世子府,找到了世子妃滑胎的根源,正是风姑娘白天送给她喝的茶叶里含有堕胎药,世子大怒,当即告到皇上那里,皇上马上下令抓人。”
“有没有查,世子妃是真流产还是假流产?”
“已经让世子府的内应实地查过,世子妃的胎儿确实已经流掉,一点不假。”
燕飞天暗暗握紧拳,他不相信是风铃所为,他最清楚,风铃与世子妃以及世子并无冤仇,她不会无故去害一个人,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阴谋,他绝不能等闲视之。好一会,才冷声问道:“风姑娘他们现在被关押在哪里?”
“天牢。刚才得到消息,皇上已带着刑部张大人以及林贵妃亲自前往天牢审案。”
“赶快传讯上京所有兄弟,让他们全力应急准备,只要一见我的信号,就马上启动!”
燕飞天觉出事情严重,吩咐了一下,转身就走。眼下上京的好手几乎全都派往楼少那边暗杀苏小姐的人,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不过皇上敢对风铃动用任何不光明的手段,他必誓死护她左右。
天牢里。
燕皇用食指轻敲着坐椅,缓缓问道:“风铃姑娘,你可知罪?”
风铃坐在地上淡笑着与他对视,也不急不徐的回答道:“要看是什么罪,若是对皇上的不敬之罪,风铃倒是直认不讳,不过,若是想栽赃,往我头上扣莫须有的罪名,风铃打死也不会认。”
燕皇微点头,“好,有胆识,朕很佩服你。做人当该如此。”
他眼神突然犀利,把话锋一转,“但是,你今日将堕胎药送给世子妃服下,令我皇室子嗣胎死腹中,如此狠毒令人的发指的恶行,可又知罪?”
风铃哑然失笑,“皇上,您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么点小把戏还能瞒得过您雪亮的眼睛?首先,风铃与世子妃无旧怨,没有理由去害她;再来,如果我想害她,也不会傻子一样把药当茶叶明目张胆的送给她,然后留下证据让人轻而易举的查到。如果我这么做,不是嫌命长,故意往死里钻么?”
葬花连点头,主子说得非常有道理。
站在燕皇旁边的林贵妃咳了一声,接口道:“本宫在宫里多年,这种欲盖弥彰的把戏看得多了。表面上来说,你与世子妃没有冤仇,可是往深处里想,就能让人觉得你心机非常深沉。在外人的眼中,楼宗元近几年甚得皇上欢心,如果他一举为皇上添上曾孙,可能会动摇楼清戈的储位。为了皇位,本宫想来,这就是你把黑手伸向卢氏的动机。再说明目张胆把药当茶送之事,这也是你玩的一个手段,以为越是能直接看出的事情越让人觉得不可能,一种很巧妙的心理战术而已,别人看不出,皇上可不好唬弄。”
燕皇认同的点着头,“贵妃说得非常有道理,朕所经事之多,也自认不及你所玩的心理战术之一。确实高明。”
旁边的威严老者一直边听边写,似乎把林贵妃的推断也当成事实写了上去,难道这就会成为她认罪的口供?
风铃心底冷笑,两人一唱一合,干得多好。她现在已经可以非常肯定的说,这次的堕胎事件,根本就是燕皇与楼宗元的合谋。楼少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
这时候她忽然才想起来,那天燕皇莫名其妙把她接进宫里,无非就是让世子妃与她有交谈的机会,再从中打探茶叶的事,也就是说,那天与卢氏的相遇,早就是他们在为今天的堕胎事件埋下伏笔。
从谈茶叶的事,送茶,送护卫,卢氏堕胎,到她半夜被抓,燕皇全都做了详密的安排,让她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看来他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惜牺牲掉他的一个曾孙,也要将她铲除掉。
所以,他根本就不会等楼少回来,说不定马上就要将她立即问斩。
想到这里,她的手心里全是汗,要死在这里了么?现在她不仅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当楼少回来的时候,风楼里已经楼去人空,他会怎么样?想到那一幕,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阵揪痛着,他会疯吧,会癫吧,可是眼前的燕皇怎会去切身体会?
她不能死,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她不能让楼少独自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绝不能就此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但是很明显的,此时就算她费尽口舌指出他们的阴谋,也别想能走出这间牢笼一步。燕飞天,现在能救她的只有燕飞天,她要拖延时间,直到燕飞天来得及救她的时候。
“不管你们怎么说,”她朝林贵妃笑了笑,从容不迫的一个一个提出她的疑问:“其实这些全都是你们想当然的说法,却有几个疑问我必须要问清楚。第一,茶叶和药,我想只要是人,不论从外观还是气味上,都能分辨出来,不会明知是药还往嘴里倒,除非是当事人故意喝下去。第二,如果我送的明明是茶叶,中间还有其他人过手,这当中有没有可能被人调包?第三,我送出的茶叶是两包,贵妃娘娘那包如果也是同样的药,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静华长公主包给我们的茶叶,全都是堕胎药,根本与我无关。”
林贵妃不待燕皇开口,就直接帮她解答道:“是你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还来问别人?你心思慎密,这样的破绽肯定不会留给别人。经查,那包茶叶里混着药,外观和气味虽有些怪,但是世子府的人都没见过静华长公主的茶叶,以为名贵茶叶本就是如此,所以卢氏会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你这是抓住了她不识货的心理而害她喝下;”
“至于被人调包,更是没有可能。卢氏到上京来,没有人伺候,本宫就派了跟在我身边多年的李嬷嬷服伺她的饮食,若是怀疑李嬷嬷,等于就是怀疑本宫,风姑娘,你说本宫有可能去害皇室的子嗣么?”
“还有第三点,不知道你是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我可以断定,静华长公主送的茶叶绝对没有问题,我的那包茶叶,是非常正宗的沧浪茗茶,未含一点药物,正是琴韵居所独产,有多名太医可以作证。你别妄想把矛头指向静华长公主身上。”
风铃叹着气,怀疑林贵妃就等于是怀疑皇上,说到哪里去,谁都不会相信皇上会杀了自己的曾孙。林贵妃这一说,等于是把她前后左右的路都给堵死,她再想为自己辩驳,全都成了狡辩,根本就不会有人信。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
她最后只得牵强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是一个如此攻于心理战术的人,不过经此一事,风铃向皇上和贵妃娘娘倒是学到了不少,如果将来还有机会,一定会拿出来试一试。”
燕皇冷笑道:“那么给世子妃下药毒害胎儿的事,你是否已经心甘情愿的认罪?”
风铃正要说话,突然听半天没出声的小童伏地叫道:“皇上,小童有一事要报,不然死了也会被良心谴责,不得安宁。”
葬花和刘伯惊呼,小童想干什么?
燕皇挥手止住他们的声音,不动声色问小童:“你是风铃身边的人,有什么冤屈,但可向朕说出来,朕可以应承你,只要说得好,一定从轻处罚。”
小童抬头大声说道:“有一件事我想起来了,有一天小人看见主子鬼鬼祟祟的进了一家朱记诊堂,小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街上走,便跟上去一听,原来她是向那个大夫要打胎药。回风楼后,她就悄悄把药拿给小人,让小人将药和茶叶混在一起,说如果有人来要茶叶的时候,就让小人把带药的茶叶给大肚子有身孕的女人。小人听了害怕,不敢做,又怕她说,只好拿出一小半药混在茶包里,剩余的药又给主子放到了原处。今天白天得了主子的指令,小人该死,还是把那包带药的茶叶递给了世子妃。”
“小童,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拿药混茶叶了?你不要血口喷人。”风铃听了小童的叙说,差点气晕过去,这家伙嫌她还不够惨,竟然趁机落井下石,好毒。
小童根本不理她,一味磕头道:“如果皇上不信的话,可以到主子房间的床头木柜里去找,那包药还在,求皇上给小人作主,小人也是被逼的,求您饶了小童。”
小童竟真的知道她从无心道长那里得来的打胎药?难道那天觉得有人跟踪,就是他?
燕皇冷笑着看向风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前因后果,过程以及动机,全都指明是你,如此恶毒的毒妇,亏戈儿还把你当宝,幸好及早识破,不然你这毒妇岂非要让我楼氏从此就断了后?来人,风铃下药毒害我皇室子嗣,其罪当诛,不容任何私情,斩立决!”
燕皇说完拂袖而起,立即有十多个官兵向牢门蜂涌而至。
葬花听到燕皇的斩立决,当下就放声大哭,跪在地上连连以额叩地,“皇上……冤枉……皇上……冤枉,主子她是被冤枉的,求您明查啊……”
斩立决?风铃呆怔住,燕皇果然一刻也不愿多等,要杀了她,以绝后患。她真的要死了吗?
她被人反绞住,也不知道要挣扎。
小童望着风铃阴沉地笑,他死,她也不会好过,苏小姐的仇他总算给报了。
“皇上……您不能杀了主子……她,她已经怀了殿下的孩子,皇上……”
风铃被人拖出了牢门,眼睁睁看着葬花为她额头都磕出了血,忽然凄声大笑道:“不要求他,他是个冷血动物,这样的事情他不止做过一次,当年将太子赶走,太子还是和他心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如今只不过戏码重演而已,现在他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断了楼少的情念,好!我风铃把话说在这里,燕皇今天若杀了我,燕国必亡”
她的这一番话好像怀有的无情诅咒被九天十地的神灵听到般,阴森的天牢里顿时刮起一阵阴冷森寒的怪风,所有火把一瞬间全数熄灭。
本已顿住有些犹豫的燕皇在黑暗中加大声音喝道:“还不快动手,斩立决!”
多年后,据当年负责记录的刑部张大人坐在火炉边对他的后人回忆说:“先帝治国有方,却是刚愎自用,极不信世间有真神。姓风的那个女子或许正是真神下凡,先帝一再阻她害她,她都安然无事。最后先帝终还是利用茶叶事件栽赃于她,谋害她腹中胎儿,等于是已将真神完全得罪,不怪乎,一直昌盛的大燕国会是先起内战,十多年后再被西越所灭,终于应了那女子的亡国之言!”
他的后人沉默着,后来忍不住问道:“那个姓风的女子呢?真的被先帝斩了吗?也真是太可怜了。”
张大人笑道:“那女子既然是真神,肯定不会被斩于刀下。”
“哦?那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什么意外,当我们把火把再点燃的时候,地上倒着一片士兵,姓风的女子和她的侍女都已不见踪影,想来她们已被天神带回去了,再也不会来临人间。”
“那您从此后真的没见过她?”
“没见过她。”
“那么当对那个女子情意深重的楼少闻讯回来,先帝是怎样回答他的?”
“先帝没回答他,因为他病了。而那夜参与抓风姑娘的人,全被秘密处死。殿下的所住风楼,也被一把火烧为废墟,后来外间的传闻,说是风姑娘害死了世子妃的胎儿,然后被刑部查出,风姑娘害怕影响楼少的前程,在风楼引火自焚,殿下回来后只收到一具焦黑的尸体。”
这一席话,引来火炉边一阵叹息声。
接着又有人问道:“先帝一再杀害自己的曾孙,是否已经入了魔?是人都不会如此狠心。”
“入没入魔,那就不得而知,如想知道答案,只有去问早已化为尘土的先帝去了。”
“……”
“……”
山风呼呼,雪花飘飘。北国的冬天来临得特别早。
在这个银装素裹的世间,有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那里住着一群朴实憨厚的山里人。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若离抓着一把谷子洒在雪地上,十几只母鸡闻声立即奔过来抢食。若离再洒了一把,不由笑道:“你们快吃吧,吃得胖胖的,将来好炖了给我们葬花坐月子。”
“若离,你没事怎么老取笑我?我身子骨好,就算坐月子,也用不到这些老母鸡,还是留给主子吧。”挺着个大肚子的葬花胖了不少,她双手撑着后腰,撩开厚厚的布帘子坐屋里走了出来。
若离把盆子放下,跑过去摸着她滚圆的肚子笑道:“是你先坐月子,鸡当然由你先吃,反正我们这里有一个专门引来母鸡的金凤凰,你吃完了,过不了几天别人又会巴巴的送鸡过来,你主子的那份绝对也少不了。”
“说什么啦?说什么啦?你们又在背后说我坏话,看我不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卫紫晴这时候刚好扶风铃出来透透气,把她们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赶紧拖了旁边的扫把就去追赶若离。
若离哪里让她打得到,大叫着绕着庭院里的木柱跑,嘴还不忘取笑道:“金凤凰,花衣裳,引来山里的俏夫郎……金凤凰,花衣裳,引来山里的俏夫郎……”
她越说越起劲,卫紫晴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连她衣边都没沾着。她不由把扫帚一丢,撑着膝盖断断续续说道:“好你个若离,我追不到你,除非你晚上不睡觉,看你跑哪去?”
若离站在那里不依不绕的仍念着那句话,卫紫晴气得牙痒痒的,却毫无办法。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若离向卫紫晴眨眨眼,问道:“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