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戈神色微沉,帮风铃掩好被子,才缓缓站起来,淡淡道:“姐,你来了。”
苏染尘身体似乎摇摇欲坠,一步步走进来,两个绿衣紫衣少女过来要扶她,被她轻轻推开,直至走到桌边,一手撑着桌沿,她好似才缓过气来,水眸流泄出浓浓地悲伤,睇凝着床边的楼清戈,声音抑制不住的在颤抖:“戈儿,姐以为你真的累了,不愿被人打扰,才将一干护卫全赶了出来,想不到,你却……我该用什么话来说你才好?”
她是来找楼清戈的?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像不堪打击,真是我见忧怜。
风铃朝燕飞天看了一眼,可怜的大冰块,人家苏小姐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他心内是否也在暗自泣血。
燕飞天冷冷地瞟了风铃一眼,身形微移,已负手立在她身前。
风铃扯扯他的衣袖,低声调侃道:“我没说你们认识,是她自己看见的。”
燕飞天嘴唇微动:“闭嘴。”
风铃皱皱鼻子,小声嘀咕:“就只会说闭嘴,能不能来点新鲜词语?”
楼清戈安抚的对她回头一笑,然后走到苏染尘面前,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慢声说道:“姐,你身体不好,我扶你回去。”
苏染尘让开他扶过去的手,哽声道:“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在这里?”
楼清戈对她的微泣皱下眉,苏染尘能出现在这里,又见到断腿的风铃,虽然风铃易了容,虽然他并不能断定风铃便是被她派杀手追杀,但他可以肯定,苏染尘是知道花家人质的事情,甚至知道小帐房就是风铃的事。
于是他也只稍作解释道:“他们是我朋友,朋友受伤,我不过是来探视一下,又有何不可?”
这时那紫衣少女暗哼道:“看朋友还要坐到床上掀开被子去摸人家的腿?是否也太不合情理了,少爷平日可不是如此不懂规矩的人。”
她似乎根本就没把楼清戈放在眼内,直指她所看到的事实。
旁边的绿衣少女也在冷笑:“就是,请少爷最好能解释清楚,不然我们可都不能释怀。”
苏小姐此时已不再出声,显然她们所问的话正是她想说的话。
风铃细目一看这紫衣少女,有些眼熟,再一想,在高阳城内拿着把弯刀逼她离开的,不就是此女?再移目看向娇慵楚楚的苏小姐,心绪快转,已是明白个中原由,苏小姐是看着楼清戈是长大的,甚至可说是在她的教育下长大的,她把他教育成一个乖宝宝,对她惟命是从,他就好比是她的私有物,如今只是稍有说谎的迹象,便觉倍受打击,承受不住。
楼清戈被两个盛气凌人的丫环逼问,却不动声色,只是不着痕迹地在她们身上扫过,和声道:“没什么可解释的,就你们看到的那样。”
瞪了楼清戈一眼,没用的家伙,就只知道对她用强,对两个说话如此不敬的丫环都不知一掌拍过去,还和她们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心下已清楚她们对他的不良居心,顿时起了护犊之心,风铃深吸一口气,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全屋子的人都能听得清的声音问燕飞天:“她们是他的妻子么?怎么一副抓奸在床的样子,酸气冲天地,真是丢人。”
她的这一句话,无异于平地响起个惊雷。
苏小姐整个人都一僵,直直地盯着风铃瞧,似乎被她的话震撼住。
她的两个丫环却是又惊又羞,她们颤抖心怯地瞟着苏小姐,已是气焰大消。
而楼清戈微怔之后,眼里已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平时,就算心里想过她们对他呵护备至而隐约怀疑她们对他并不纯良的动机,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挑明了说。只是风铃在此时以如此大胆的方式说出来,却让他心底备感快意。
站在风铃前面的燕飞天在她见不着的角度,嘴角狂抽,始终没有出声。
风铃偷瞄着他们的表情,大为得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坏人当到底,大展讥讽之能事:“你们就别耽搁人家根红苗正的小孩子了,你看看你们,没三十岁也二十老几了吧?眼角的皱纹都一根根的,比他老娘还老,还觑窥人家小孩子的美色,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们老牛吃嫩草?你们不要脸,可也不能让天下女人都跟着丢脸,是不是?”
这些话说得很重,就算脸皮再厚的人也要被气晕,风铃不敢看她丢下的重磅炸弹,拉过燕飞天的身子小心地躲在他后面。
室内又是一阵死寂的安静。
然后是重重地喘气声,也不知是谁的。
最后终于是一声震天价的大吼:“贱人!上次在高阳城没杀死你,我今天就让你死在我刀下。”
冲过来的是紫衣少女,她怒而抽出闪亮弯刀,全力向风铃砍过来。
燕飞天两指如铁嵌,迅急夹住刀背。
风铃又探出头,奇怪道:“我易了容,你都知道是我,很奇怪呢。哦——我明白了,你们一直在跟踪我。”
空气好像暂时忘记了流通。
紫衣少女神色大变,急忙牵强的解释:“你那易容术太低级,哪个认不出来。”
她抽了两下刀,脸涨红了也没能动得分毫。
风铃冷笑,她信才有鬼。
一直没出声的苏小姐突然说道:“我想这位姑娘是有什么误会,戈儿,还有这位朋友,请容我与她单独一谈,可好?”
谁怕谁,此话正合她意。风铃翻翻眼,阴阳怪气道:“可以,我也正有话要同苏小姐一谈,你们都出去吧。”
楼清戈想说什么,风铃向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出去,不必担心她。
燕飞天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心点。”
风铃点点头,楼清戈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相继开门出去,只留下一脸平静的苏染尘。
苏染尘嫣然一笑,道:“我叫苏染尘,你都听到了,戈儿叫我姐姐,请问我可以坐下吗?”
风铃指着椅子道,“请随意,不必客气。”
苏染尘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姿势优雅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便即放下,一双凤目定定地望着风铃。
“能把你的本来面目露出来给我看么,我对你有些好奇。”
又不是个丑女,自己还怕见人么?风铃点点头,让她在洗脸架上端来水盆,把毛巾沾湿了水在脸上擦了擦,一张秀丽清绝的脸便呈现在苏染尘眼前。
风铃让她放好盆子,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说道:“你到底有何话,请快点说。”
苏小姐语调平和:“你是花千雪的娘子对吧?”
“是。”
苏小姐看定她:“那你就不应该惹戈儿,你是有夫之妇,再与他不清不白,只会毁了他。”
“我没有惹他,你应该也是清楚,是他强逼着我来做人质。”
“这一点我倒有些清楚,不过,你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风铃直视着她,微眯眼:“你一切都如此清楚,难道,那批杀手就是你所派?你根本就没想要我能活着,我离开只能更称了你的心意,不是吗?”
苏小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浅浅一笑:“随你怎么想,其实花千雪已经很好了,你不要一山望着山高,楼家虽然财势雄厚,若我不松口,戈儿便一文不名。他若没了财势,没有我的帮助,比街上的叫花子好不了多少去,我想,他成了那个样子,你还会愿意纠缠于他?”
风铃大气,她以为她在贪他们楼家的钱财?真是好笑,她自已如此,以为别人也是如此吗?她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有些想瞪眼骂人,但是心底有个声音提醒她,不能失态。
于是她笑了笑,强咽下一口气,也出言气她,反问道:“我若是不离开他,你又准备怎么样?”
苏小姐始终不愠不怒,声音柔缓如水:“不怎么样,到时候,我会让你不仅得到整个花家的一分一文,连戈儿这儿,你也休想拿到半个子儿。或许,我还有一千种办法让你身败名裂,无处立足,你最好不要与我斗。”
她的这些话语,就好比在和朋友谈天说地般,说得轻松自在,毫无愧意。
风铃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美貌女子。她到底有多大能耐,不仅能掌握住楼家,连击垮花家竟都不在话下。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燕飞天不让苏小姐知道他们认识的事情,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燕飞天的玄机门便是他们两人暗地瞒着苏小姐建立的势力。
好小子,还蛮有心机的,表面上一直对苏小姐惟命是从,背地里却在搞小动作。这苏小姐也是,你一个孤儿,人家父母收留了你,你倒好,掌握住人家的家产,还想连人都控制住,也太黑心了吧。
被这样一个女人掌握着,楼清戈从小以来,日子定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怪不得,他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想来他早已认清,表面美丽的物事下面往往藏着阴暗,自己虽然大大咧咧,内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达到苏小姐那种至狠至毒的境界。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原来自己比起眼前的超级美女来,竟还是如此的有可圈可点之处。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这一次谈话后,让风铃更为了解自己的处境,她现在不管是离开不离开,苏小姐都会伺机杀掉她。
自己现在还是伤病员,千万不能出差错,这种狡猾又深藏不露的女人,只有雪才能和她一拼,先还是小心谨慎的等雪来收拾她。
当夜,苏染尘就带着两个丫环伤心欲绝地走了,好像风铃欺负了她一般,如有人这么想,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你姐好厉害,她红着眼睛走,我可没欺负她。”见楼清戈送走苏染尘走进来,她不禁连连苦笑。
楼清戈坐在她身边,给她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笑道:“我没这样说,我和她生活了十几年,她是什么人,我又怎会不清楚,就你小瞧我,把我看得恁蠢。”
风铃接过茶杯一口饮尽,又递给他,白他一眼:“我若是被她杀死了,你赔我一条命?”
楼清戈皱了皱眉,低声道:“不会死的,有我呢。”
风铃指指自己的断腿,垮下肩膀哭丧着脸:“你看啊,这条断了的腿啊,肯定就与她有关。以你的能力哪里阻止得住她,我好命苦啊,总之和你一沾边就没什么好事,你给我听好了,万一雪还没来得及接我,我就身先亡了,你记得让他结草庐而居,最起码也要守我三年,不然我死都不瞑目,做鬼都不放过他。”
楼清戈哭笑不得,将她提起,背在背上,嘲笑道:“你死了还管别人守不守你,说不定他早重新找个俏娘子生娃去了。”
风铃捶着他的背:“没良心,你就不会捡两句好听的来说……”
楼清戈一面慢慢走着,一面笑道:“你想听什么好听的?你的遗愿,花千雪不能完成,我绝对帮你达成。”
背上的人没了声音,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那张牙舞爪的嚣张样子似乎都被接连发生的事情磨灭了去。抱着他的脖子,软趴趴地,他的心里更是柔情万千,麻酥酥地,慢慢行到他的房间后,低声道:“你不会死的,放心吧,我这就去拔了她的爪牙,让你高枕无忧。”
说是拔她的爪牙,谈何容易,苏染尘十多年的势力培养,岂是不一朝一夕就能铲除的。好在他与燕飞天谋划多时,此次苏染尘能亲自离开北部,跟着紫虚玉南来,正是他下手的好机会。虽不知她抛出紫虚玉有何目的,但以她重视的程度来看,应该也非小事。
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但愿如此,”风铃被他放在床上,这才醒悟过来:“你怎么又把我带到你房间来了,我订了房间。”
楼清戈瞪她一眼:“你刚才都说怕死,不和我在一起你就必死无疑。”
“燕大哥呢?”
“他马上要离开这里,他又不是你私人护卫,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哪里有时间护你。”
风铃小声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楼清戈敲着她的头没好气道:“我还不想你把剑插、进我胸口,好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