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曰学校有一个规矩,一次背诵两段经文就可以得到一张蓝票,拥有十张蓝票就可以换得一张红票,而拥有十张红票就能换成一张黄票,如果得到十张黄票就可以换得一本平装的《圣经》,算一算,一本圣经必须背诵两千首诗文才能得到。试问,有谁能够做到?可是,玛丽竟然用这个方法在两年之内获得了两本《圣经》;而一个德裔孩子居然更加恐怖,他曾经一口气背诵了三千首诗文,中间不带停顿的。但是,由于精神压力实在太大,打那以后,他几乎成了一个白痴。
主日学校里只有年龄稍大点的孩子才会在此方面做出努力,他们珍藏着每一张奖票,耐心等待着换取《圣经》的那一光荣时刻的来临。因此,每次颁发《圣经》时,都像一个难得的盛典一样激动着人心。之后起码半个月里,每位孩子的心中都激荡着背诵诗文的热情,汤姆虽然从不把背诵诗文放在心上,但是领取《圣经》时那种荣耀他也渴望了许久。
这时候,校监沃尔特先生走了进来,他捧着一本精美的诗集,庄重地站在讲台上。这位年轻人大约三十五岁光景,痩高个子,头发和胡子都是黄色的,他的衣着干净、整齐、正规,他的神情严肃虔诚。他看了看在座的孩子们,开始了演讲:
“孩子们,请将你们的身子坐正,专心致致地听我讲一会儿。对,这样才是听话的好孩子。我发现有一位小女孩在看窗外,她在看什么呢?树上的小鸟吗钥她不会以为我是在对着小鸟说话吧?”沃特尔先生的话引来了大家一阵欢笑。
接下来的时间,他进入了例行公事的阶段,孩子们又开始走神了,尤其是几个淘气的小家伙们,他们已经开始公然打闹起来。
沃尔特先生突然停止了演讲,孩子们也在悄悄地议论纷纷,原来,有几位稀客走进了这间教堂院撒切尔律师和他的几个陪同。
贵宾们被邀请到最尊贵的位置上就座,沃尔特先生向大家介绍了来宾。撒切尔律师的陪同中有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乡村法官一撒切尔律师的兄弟撒切尔法官,大家对他顿时肃然起敬,而杰夫·撒切尔则面露得意之色上前去打招呼。
于是,整个教堂里的男女老师们和男孩女孩们纷纷表现起自己来:沃尔特先生不断发出各种指示,发表各色评论;男教师不时责备着打闹的孩子;女教师则露出温柔的笑脸低下头亲切地与孩子们交流;图书管理员拿着各种书籍忙碌奔波着;孩子们也忘情地嬉戏着、打闹着。而我们伟大的法官大人此时正端坐在高处,脸上泛着冠冕堂皇的笑容看着台下的芸芸众生,其实他也在极力表现着自己。
如果那位德裔孩子此时能健康地在场,沃尔特先生就太满意了。因为他已经向几位优等生询问过,他们中间还没有人集满十张黄票,也就是说,颁发《圣经》的仪式今天无法举行。
当他正处在无比的遗憾之中时,汤姆·索亚走了过去,他手里握着九张黄票、九张红票和十张蓝票,要求换得一本《圣经》。这一震惊世人的场面令在座各位目瞪口呆,谁也不会想到汤姆会拥有荣获一本《圣经》的资格。此刻的汤姆如英雄一样,和法官享有了同样灿烂的光环。
所有的孩子都嫉妒得眼睛放绿光,最痛心疾首的就是那些用奖票跟汤姆换小玩意的孩子们,他们猛然醒悟,自己为汤姆此时光芒四射的荣誉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沃尔特先生确信,汤姆的奖票后面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了解汤姆是绝不可能背诵出两千首诗文的,哪怕仅仅让他背诵十首诗文也是困难重重的。但是,他仍然保持平静地向汤姆颁发了奖品一一本《圣经》。
埃米·劳伦斯欣喜若狂,她想让汤姆看到自己正为他感到自豪和兴奋,可是,汤姆就是不向她张望。她疑惑地注视着汤姆,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看上了法官的女儿。嫉妒和愤怒击碎了小姑娘的心,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汤姆紧张地站在法官跟前,手足无措、张口结舌。连向法官介绍自己姓名都出错,最后在法官的耐心指点之下,他终于告诉了法官他的全名一托马斯·索亚。
法官和蔼地教导汤姆要珍惜学习机会,要再接再厉,并要用这本来之不易的《圣经》时时勉励自己、鞭策自己。最后,他要求汤姆告诉大家十二位门徒的名字。
汤姆涨红了脸,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沃尔特先生的心一沉,他明白汤姆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就算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
“不要害怕,汤姆,回答先生提出的问题。”
夫人也在鼓励他:“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大家的,十二位门徒的前两位是谁?”
汤姆的脸憋得通红,他喃喃地说:
“大卫和歌利亚!”
还是让我们怀着仁慈之心,同情一下汤姆·索亚吧,星期一是汤姆最痛苦的时候,因为这一天是一周苦难的开端。一般来说,汤姆在星期一早晨醒来时,就想象自己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假期,不然,让他从自由空间重新落入被禁锢的生活,实在令他无法接受。
汤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冥思苦想。终于让他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来。倘若突然生了病,那么学校就肯定是去不了的,但是哪里不舒服呢?汤姆把身体的各个部位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肚子好像有点不太舒服,摸一摸又没有啥感觉了;昨天就好像感觉到牙齿有点痛,已经松动了,可这个不行,如果到院子里告诉波利姨妈,她一定会想法帮我拔掉,那可就真痛了。
怎么办呢?到底应该让哪里不舒服才好呢?汤姆左思右想,想到曾经听过一个医生说,某人生了一场怪病,三四天卧床不起,竟然差点失去了自己的一根小指头。正在想时,他的一根脚趾头真的隐隐作痛了,他看了看那根脚趾头,考虑着怎样痛才合适。于是,他开始呻吟起来,一声比一声更显得痛苦难耐。
锡德还在酣睡,可能正在美梦当中,丝毫没有听到汤姆的呻吟。
汤姆只好调整一下状态,一边呼喊锡德一边继续呻吟:
“哎哟……哎哟……锡德……哎哟……锡德!”
见锡德仍然在呼呼大睡,汤姆不得不动手去推他。
锡德终于被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疑惑地看着汤姆在床上挣扎,还不住地大声哼哼。
“天啊!你这是怎么了,汤姆?汤姆!你清醒一下!冶“另IJ碰我,我快疼死了!不要喊人来。”
“不行,我必须喊姨妈过来,你这样太让人害怕了。”
“别喊,过一会就好了。”
“你痛了多久了?怎么不早一点喊醒我呢?我这就去叫姨妈过来。”
“我可能快要死了,锡德,我原谅你的一切过错,我也原谅所有人的错。锡德,只是请你一定要记得,在我死后,帮我把小窗框和那只可爱的独眼猫送给镇上新来的那个女孩。还请你转告她……”
“快别这么说,怪吓人的!你不会死的。”锡德抓起衣服就跑了出去。
汤姆发觉自己真的难受起来,他完全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痛苦之中,呻吟声也没有一丝造作。
锡德一边往楼下冲,一边大声嚷嚷:
“姨妈,快上来看看,汤姆快要死了!”
“什么?要死了?“是的,是的,您快点上楼来吧。”
“怎么可能!你就知道胡说八道!”
波利姨妈非常怀疑这件事情的可信度,但她还是立刻跟随锡德上楼去了。
看到汤姆蜷缩在床上翻滚着,老太太吓得脸色煞白,她颤抖着来到汤姆身边,抚摸着孩子的脑袋:
“汤姆,汤姆,你到底是怎么了?”
“姨妈,哦!姨妈,我要不行了……”
“哪里不舒服,我的孩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我的脚趾头,姨妈,快要痛死了!”
“什么?脚趾头?”老太太一下跌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哭笑不得。待她平静下来后,对汤姆说:
“快起床吧,汤姆,不要胡说了,你可把我们都吓着了。”汤姆有些莫名其妙地坐起来,感觉哪里都不痛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真的没有瞎说,姨妈。脚趾痛得受不了了,让我连牙疼的事都忘记了。”
“你的牙疼吗?是哪一颗牙?”
“这一颗牙有点松动了。”
“好了,汤姆,张开嘴巴让我看看,我知道了,你别再嚷嚷了。玛丽,去拿根丝线来,顺便再带一块火炭上来。”
“啊!我求你了,姨妈,别拔了它。我保证马上就去上学,我真的不是想赖着不上学的。”
“你这么费力地嚷嚷,不就是想逃学去钓鱼吗?我真是白疼你了呀!老是用这样的法子伤我的心。”波利姨妈一边叹息,一边用丝线缠好汤姆那颗活动的牙齿,再把丝线的另一头拴在床头的架子上。然后她用火钳夹起火炭,猛的一下晃到汤姆面前,眼看就要烫着他的脸了,把汤姆吓了一大跳。只这一瞬间的功夫,那颗折磨汤姆的牙齿已经被丝线吊着,在床架上晃荡不停了。拔掉牙齿的汤姆吃过早饭后,照常去上学。
虽然牙齿被迫拔掉了,但汤姆却因此而成为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因为,他可以从这个没了牙的豁口朝外吐唾沫。大家都觉得汤姆了不起,围在他身边团团转。
本来,有一位男孩因为割破的手指而被同学们追捧,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荣耀就被汤姆洋洋自得地夺去了,令他十分失意,却也只能悻悻然接受冷落。
汤姆在路上碰到镇子上有名的流浪儿,一个叫哈克贝利·费恩的男孩。哈克的爸爸是个令人讨厌的酒鬼,从来不管教哈克,也不管他的死活。哈克穿着破旧的大人衣服,帽子几乎盖不住脑袋,裤子只是用一根吊带系在肩上,裤脚倘若不卷起的话,就会像扫把一样在地上拖。他每天都在镇上游荡,不上学,不守规矩,言谈举止粗俗不堪,打架斗殴也家常便饭。小镇上所有的母亲都讨厌哈克,她们害怕自己的孩子和他接近,也竭力阻止他们和他来往。可是,所有的孩子都在暗地里与哈克结交,不仅羡慕他无拘无束,更加向往他那放任自流的生活。
波利姨妈当然严禁汤姆与哈克来往,但是汤姆无比的渴望能像哈克那样享有无止境的自由:可以永远不用洗脸,不用上学,不用去教堂,不用背诗,不用听任何人的话,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想几时睡觉就几时睡觉,不用讲礼貌,可以痛痛快快地骂人,可以不冷就不穿鞋,一感觉热就打赤脚,打打架、钓钓鱼,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因此,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找哈克玩。镇上的孩子们全都和汤姆一样的想法。
“嗨!你好呀,哈克贝利·费恩!”
汤姆十分热情地和这个自由的流浪者打着招呼。
“我看你还是跟你自己说声‘你好’更合适。”
“你又什么新玩意了?”
“刚跟一个孩子用一张蓝票和一个尿脖换的死猫。”
“让我看看吧。呀!这只猫可真是僵硬僵硬的呢。”
“一只死猫有什么用处呢?你快跟我讲讲吧。”
“你不知道吗?死猫可以治瘊子呀!”
“可我听说是用死水治最好。”
“笑话,死水是鬼用的。你听说谁用过?”
“鲍勃?坦纳用过,是他告诉杰夫?撒切尔的,后来杰夫又告诉了吉姆,吉姆又说给罗杰听,罗杰又告诉了一个黑男孩,那个黑男孩告诉我的。”
“我认为他们都在撒谎,你说说看,他是怎么做的?”
“他把手伸进积满雨水的死水潭中,水潭里还泡着一块朽木。”
“是不是还要面朝着朽木呢?嘴里还要说点什么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来告诉你吧,不过,这可是个笨法子。你要一个人走进树林,找一个有朽木桩的死水潭,在午夜时分,你就靠在树桩上,手伸进水里,然后念院‘大麦,大麦,印第安菜;死水,死水,瘊子飞飞。’念完后,闭上眼睛向前走11步,再转三个圈,就回家。到家后不能跟任何人说话,不然,咒语就不灵了。”“这倒是个好办法呀,不过,我敢肯定鲍勃没有像这么做。”“肯定没有,全镇就是他瘊子最多,如果他真知道怎么用死水治瘊子,他早就治好了。我总是喜欢玩蛤蟆,所以手上老是长这个东西,我就是用这个法子治好的。而且。我还用豆子治过。哈克,你用过吗?”
“豆子?我也用过的。把一颗豆子切成两半,再把瘊子割破一个小口,把血抹在其中半个豆子上,在没有月亮的晚上半夜十二点埋在岔路口,再把剩下的半颗豆子烧掉。那么,那半颗沾了血的豆子就会在土里不停里抽,是要把那烧掉的半颗豆子抽回去,过不了多时间,瘊子就会被抽走的。”
“对!就是这样干!还有一点,你在埋豆子的时候也要念咒语:‘豆子下去,瘊子没,不要再来找麻烦。’效果会更好一些。乔伊·哈珀就是这样做的。他可去过好多地方呢。嗯……你到底是怎么样用死猫治瘊子的呢?”
“很简单的,你要在午夜时分,带着死猫去墓地,并且找到一个坏蛋的坟墓。这时候,会有鬼魂出没在坟地,不过,你是看不到他们的,只可能听到像刮冷风一样的声音。如果碰巧,你或许可以听到他们说话,当鬼魂走到你找到的那个坏蛋的坟墓要带走他时,你赶紧把死猫扔过去,同时小声念:‘魔鬼随着死人走,死猫也跟在后头,瘊子附在死猫身,从我身上消光光。’你看着吧,所有的瘊子马上就会全没了。”
“这样啊?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办法。你试过吗?”
“还没有,不过,是霍普金斯大妈告诉我的。”
“哦,那肯定是真的,听人说她是个女巫。”
“我当然知道,我老爸告诉我的。有一天,她给我老爸施魔法,我老爸捡了块石头要砸她,幸亏她跑得快,不然就砸到了。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老爸喝多了酒,从小坡上滚下来,把胳膊摔折了。”
“噢!那可真不幸。可是,你老爸是怎么知道她在施魔法的呢?”
“我老爸说,只要看到有人盯着你看,口里还念念有词的,那就是他们在对你施魔法,他们正在倒着念祈祷词。”
“哈克,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试试这只死猫呢?”
“今天晚上。我肯定瘊子会在今天晚上跟着老霍斯?威廉斯一起消失的。”
“老霍斯?他星期六才埋的,鬼魂应该在星期六就把他带走了呀。”
“怎么可能呢!鬼魂只能在午夜才能施展魔法。而且,又过了一个星期天,鬼魂是不会在星期天跑出来的。”
“那倒是真的,我想和你一起去,行吗?”
“只要你不害怕,随便。”
“我才不怕呢。你会学猫叫吧?”
“当然会,到时候我就学猫叫,你也学猫叫作应答。你记得吧,上一次,你让我学猫叫,我‘喵’了半天也没人应,最后还被老海斯臭骂了一通,不过,我当时朝他家窗户扔了砖头,你可别说出去哈。”
“呵呵……我保证不说出去。那天晚上,我被姨妈盯得紧,不敢动弹呢。这回我肯定学猫叫。你手里还拿着什么?”
“一只小蛐蛐而已。”
“在树林里捉到的吗?你想用它来换什么东西呢?”
“我没打算用它来换什么。我喜欢听蛐蛐叫。”
“那好吧,反正也只是个小东西,我愿意的话,可以逮到一千只那么多。”
“那你去捉吧,你怎么不去捉呢?这只蛐蛐可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只蛐蛐,我打赌它一定非常年轻。”
“哈克,我拿我的一颗牙齿来换你这只蛐蛐怎么样?”
汤姆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哈克贝利十分好奇地看着那颗小牙。
“你肯定是真牙?”
“当然!’汤姆张开嘴,让哈克看他嘴里的豁口。
“嗯,成交!’哈克马上把蛐蛐递给汤姆。
汤姆把蛐蛐放进小竹筒里。两个孩子心满意足地分头离开了。心情好,脚步也格外轻盈,汤姆不一会就到了学校。
走进教室,同学们正在埋头苦读,他径直去把帽子挂在帽钩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麻利干脆。老师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被朗朗的读书声催眠了,汤姆的动静惊醒了老师的美梦。
“托马斯·索亚!你过来,说说看,你为什么又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