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乐得屁癫癫的老太太步入小屋,对着老头子问道:“你和同学说了没?”她那喜悦的表情令老人一愣,他舒出一口气,多久了,没有见到妻子的笑容。他木木地点头,然后忽然想起自己在门前种的丝瓜应该熟了,他连忙走出门,摘了几个下来。
回来递给妻子,老太太和颜悦色地夸奖道:“这丝瓜长得不错啊。你还真行!”
老人又是一惊,随即心情也好了起来。要知道,要想听到妻子的夸奖是多么地难啊。
两人在简陋的屋内忙碌着,那个旧的灶台,被老太太充分利用起来。她还在门前堆了一个简单的砖灶,熬起了鱼汤。
很快,院内都弥漫起鱼汤的清香来。
等刘杨爸同学来的时候,屋内的小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这么简陋的设施,却做出了精美丰盛的饭菜。
那鱼汤熬得恰到好处,汤浓而不腻,四季豆翠翠绿绿却松软可口,丝瓜绵软入口嫩滑。男人赞不绝口,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很快,一大碗就入肚了。然后抬头大声地说道:“嫂子,真是好吃啊,再给我来一碗!”
老太太立刻喜上眉梢,连忙热情地接过碗又满满地盛了一碗。这是一个难得的温馨时刻。这样的时刻真是久违了。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他们都刚刚分配到工厂,当时刘杨妈妈虽然不算漂亮,但是却是姑娘们当中最勤快的。
而那时的刘杨爸爸眉清目秀,很是受欢迎。同时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是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腼腆的,她们只能靠找刘杨爸爸聊天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刘杨妈妈和她们不同,她是个精力旺盛积极主动的人,看着竞争这么激烈,她就独辟蹊径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有一次,冬天下雪,刘杨爸爸一进寝室,就看到了床铺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这毛衣的花样复杂多变,刘杨爸爸捧着那凝聚着汗水的毛衣感动到落泪。
之后的一些天,他放在车间烤炉上的饭盒里总会莫民奇妙地多出一个蛋,或一个小菜……
有一次,刘杨爸在操作机器的时候,不小心将衣服挂破了。胳膊露了出来。他很是尴尬。刘杨妈立刻冲上去,将一件工服递过去。示意他换掉。等男人从更衣间里换好出来。他之前破了个洞的地方,已被女子细细密密地缝好了。真是能干啊。
往事浮上心头,刘杨爸爸欣慰地笑了起来。
而此时,老太太也正在悄悄地观察他,哎,别说,这个老家伙还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到老了,还没有发胖,五官依然清秀,背也不算陀。看着看着老太太将眼眸定在那双灵巧的双手上。多么修长的手啊,外面那精美的沙盘是他的杰作?
再加之刘杨爸同学的不住口地夸奖,老太太越发开心起来。
和谐温馨的画面,飘着菜香的小屋……
等同学走了,老太太温和地说道:“老头子,我和你商量个事。我想来想去,孩子没有妈也不是个事,我们回头让刘杨去找找燕子,看看能不能复婚?“
事情360度大转弯,老人惊讶地张大了嘴,要知道妻子之前提起邹燕的那个神态,恨不得她从楼上跳下去。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自己出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于是他们兴高采烈地拨通了刘杨的电话。
刘杨也是一震,不明白究竟什么使得每天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狂躁的妈妈变得知书达理起来。听着二老热火朝天地描绘着未来。等宝宝大一点,咱们家就在老家买块地,建个小土楼,每逢周末一家人开着车回去,让宝宝在院子里荡秋千……
他的苦笑开始蔓延。活了三十年,他才知道什么叫可笑,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相爱,明明简简单单,却因了欲望,因了唯我独尊,令事情平地起风云。
原本,他和燕子可以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一个人上班养家,然后下班后,他拎着一条鱼,悄悄来到厨房,然后猛然进去吓妻子一跳,妻子一惊锅铲落地。换做粉拳无数捶到自己的肩头。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生生被弄成了悲剧。可笑啊!真是可笑……
刘杨忽然对着电话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到泪眼婆娑。直到同事们都被惊扰,他才缓缓收住表情。没有说再见,没有任何交代地挂上了电话。
到了午休的时间,男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站了起来。步出办公室。茫然而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走着走着,男子却被一群热闹的人群拦住了去路,他本想绕开,却被一个热情的工作人员拦住了。那人热烈地介绍着他们的旅游项目。
原来就是一个交友性质的旅游。地点不远,就在临近的一个小镇,所有的报名人员都必须提供单身证明,旅行社为这些单身公害们准备了很多生动有趣的节目,比如自助式烧烤,篝火晚会,丢绣球等等。看着那个工作人员一开一合的嘴,男子一改往日的严谨,带着苍凉调侃道:“你们不要制造悲剧了。我建议这么做,组织适婚男女的父母来郊游,他们对上眼了,才是对上眼了,他们要是没缘分,你们就别撮合怨偶了。”
那个年轻气盛的工作人员一听就急了:“你的观念真是不可思议,恋爱是自己的事,关家长什么事?”
刘杨再次毫无朕兆地笑了起来。他如游魂般地重复道:“有关系啊!有关系啊……”
临近柏林大赛,邹燕再度病倒,她在医务室看着滴答滴答的输液管,怔怔地发呆,一次次的病痛折磨,让她一次比一次地明白,自己人生的棋子已经不多了。如果再不舍卒保帅,一定会万劫不复。
导师刚来看过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
让他老人家失望了,她深深地明白,这个老人是多么希望自己站起来啊。可是,一个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好强,但是唯有身体你斗不过,当病痛来袭的时候,所有的豪言壮语,气壮山河都变成了泡影。
方才医生测量了自己的血小板的含量,少到惊人,其实自己已经贫血到必须住院的地步。
可是,大赛在即,她该如何选择?这样的机会是自己用命拼来的。难到要放弃吗?
她咬着牙关,静静地挨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子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她摸索着颤抖着拨打了校护工所的电话,虽然她平日里节俭到惊人,可是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她不能再犹豫。
打完了针,女子被室友扶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护工已经到了。邹燕拿出方才医生写给自己的食谱和滋补品,递给护工道:“麻烦你照顾我了。你的工资我会按时交到护工部,请放心。”
手工艺教室里,邹燕神情专注地制作着作品,那作品在她灵巧的双手里,一会儿展翅高飞,一会儿燕舞翩翩……
护工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一会儿给邹燕测量一下体温,一会儿又递上一块热毛巾。女子感激地看看护工,用毛巾抹了抹汗,又投入到紧张地研磨当中去了。
导师间或抬起头,心痛地看一眼邹燕,然后又迅速把眼神躲开,他太明白,这个女子要的是什么。绝对不是廉价的同情,而是真正的站立。
同学们,也都时不时地拿眼瞅瞅邹燕,他们大多都要小邹燕7到10岁,没有家庭的负累,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境遇的女子几乎是小说里面的人物了。所以他们的眼神里无不充满同情和怜悯。
那护工在递上毛巾后,就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她要到护工所的厨房里给邹燕做营养餐。她正认真地切着菜,她的男友就闪了进来,那男孩生气地将她手上的刀一夺,放在了一边,嘟起嘴来道:“你脑子出问题了吧?你家里也不穷,我也可以给你零用钱,你为什么要做护工?”
那护工气鼓鼓地重新捡来刀,又认真地切起菜来。她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男友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抓住女子的胳膊大声道:“走,现在就给我辞工!”
女子脖颈一梗道:“不行!我尊重她!”话落,眼泪从眼眶中流下,这个美丽的台湾女孩从邹燕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邹燕是那么地真实和亲切。美丽而善良。
可奋不顾身地为爱付出的结果呢?她想想自己,自己不比邹燕更漂亮,但是却和邹燕当年一样痴情。她不比邹燕家庭富裕,但是她同样要为爱走天涯。他的男友的家人今后会怎样对自己?在陌生的加拿大,她会生活得幸福吗?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还有当自己不再年轻的时候,面前这个24小时跟班男人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是个乐观主义者,她只知道她不会比邹燕做得更好。所以,她很害怕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