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动物庄园·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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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革命把猪变成人(2)

本杰明感觉到有一个鼻子在他的肩膀上磨蹭了几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苜蓿。只见她那双眼睛比以往更加灰暗。她没有讲一句话,只 是轻轻地拽着本杰明的鬃毛,领着他转到大谷仓那一头,那堵墙是写着“七戒”的地方。他们注视着有白色字体的柏油墙,站了有一两分钟。

“我的视力越来越不行了,”她终于说话了,“要是在年轻的时候,我也认不出那上面所写的是什么东西。可是今天,我怎么感觉这面墙上的字跟以前不大相同呢?

‘七戒’还是过去那七条吗,本杰明?”

只有这一次,本杰明答应破个例,他把墙上写的东西主动念给她听,而今墙上面已经没有别的了,只有一条戒律,这一条这样写着:

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平等从此以后,这似乎不足为奇了:第二天,所有的猪在庄园监督动物们干活时,都用蹄子捏着一根鞭子,这算不上稀奇;猪给他们自己购置了一台无线电收音机,并正在准备安装一部电话,算不得稀奇;得知他们已经订阅了《约翰牛报》、《珍闻报》及《每日镜报》,算不得稀奇;看到拿破仑在庄主院花园里散步时,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斗,也算不得稀奇。不必再大惊小怪了。哪怕猪把琼斯先生的衣服从衣橱里拿出来自己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如今,拿破仑已经身穿一件黑外套和一条特制的马裤,腿上还绑着皮绑腿,同时,他最宠爱的母猪则穿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绸袍,那裙子是琼斯夫人过去常在星期天穿的。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一辆两轮单驾马车驶进庄园。一个由邻近几家庄园主组成的代表团,已接受邀请来进行考察观光。客人们参观了整个庄园,并对他们看到的每件事物都赞不绝口,尤其是对风车。

那时,动物们正在萝卜地里锄草,他们干得非常认真,很少抬起头,搞不清他们是对监督劳动的猪感到害怕,还是对来参观的人感到害怕。

这一天晚上,从庄主院里传来一阵阵哄笑声和唱歌的声音。动物们突然被这种嘈杂的声音吸引住了。他们感到好奇的是,既然这是动物和人第一次平等地在一起聚会,那么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事呢?于是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尽量不出一点声音地向庄主院的花园里走去。

到了门口,动物们又停住了,大概是因为胆怯而不敢再往前走,但是苜蓿却漫不经心地带头进去了。他们踮着脚,走到房子跟前,那些个头很高的动物就从餐厅的窗户外面往里面看。屋子里面,在那张长长的桌子周围,坐着六个庄园主和六头地位最高的猪,拿破仑自己坐在桌子顶端的荣誉席位上。猪坐在椅子上显出一副舒适自得的样子。

主客一直都在兴高采烈地玩扑克牌,但是在中间暂停了一会儿,显然是为了准备相互祝酒。有一个很大的酒罐子在他们中间传递着,摆在桌上的一只只大酒杯被一次次地斟满了啤酒。他们都没注意到窗户上有一张张诧异的面孔正在注视着里面。

福克斯伍德庄园的皮尔金顿先生擎着酒杯站起身来。他说道,稍等片刻,他要请在场的诸位干杯。但在此之前,他感到有几句话必须先讲一下。

他说,他相信,他和其他在场的各位都感到十分喜悦的是,持续已久的猜疑和误解终于结束了。曾经确实有这样一段日子,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到场的诸位,都没有今天这种感受,当时,可敬的动物庄园的主人们,曾经受到邻居们某种程度的关注,他情愿说这关注多半是出于一定程度上的焦虑,而不是带着某种敌意。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幸的事情,错误的观念也曾流传过。一个由猪并由所有猪管理经营的庄园也曾让人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容易让邻近庄园产生不安定的影响。相当多的庄园主没有作调查就信口推断说,在这样的庄园里,肯定会有一种恣睢放荡、违法乱纪的歪风邪气在到处蔓延。他们害怕这种风气会影响到他们自己的动物,甚至影响他们手下的雇员,产生不良的影响。但现在,所有这些疑虑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今天,他和他的朋友们参观了动物庄园,亲眼考察了庄园的每一寸土地。他们发现的是什么呢?这里不仅有最先进的生产工具,而且纪律严明,秩序井然,这应该是任何一个地方的庄园主学习的榜样。他相信,可以这样说,动物庄园的下等动物,比全国任何动物干的活都多,消耗的粮食都少。的确,他和他的代表团成员今天亲眼看到了很多具有特色的事物,他们准备立即把这些优点引进到他们各自的庄园里去。

他说,他愿意在结束发言的时候,再次强调动物庄园及其邻里间已经建立的并将长期持续下去的友好感情。在猪和人之间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任何意义上的利害冲突。他们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和共同遇到的困难。劳工问题不就是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吗?讲到这里,显然,皮尔金顿先生想突然讲出一句经过反复推敲琢磨的妙语,但他话未出口,便笑得乐不可支,半天讲不出话来,他竭力抑制住,下巴上的肉被憋得通红,最后才蹦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们有你们的一些下等动物在作对,”他说,“我们也有我们的下层阶级在作斗争!”这一句妙趣横生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皮尔金顿先生再次为他在动物庄园看到的低定量饲料、长时间劳作、毫无姑息的严格管理现象等等向猪表示庆祝。

他最后说道,到此为止,他要请主客双方都站起来,实实在在地斟满酒杯。

“先生们,”皮尔金顿先生在结束时说,“我敬你们一杯:

让我们为动物庄园的繁荣昌盛一起干杯!”

餐厅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和顿足声。拿破仑顿时心花怒放,他离开自己的座位,绕着桌子走到皮尔金顿先生面前,同他碰了杯后便把蹄里的酒一饮而尽,欢呼声平静下来之后,依然靠后腿站立着的拿破仑表示,他也有几句话要讲一下。

这个讲话就像拿破仑所有的演讲一样,简明扼要而又一针见血。

他说,他也为那个猜疑和误解的时代的结束而感到非常开心。曾经有很长一个时期,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他有理由认为,这些谣言是一些居心叵测的敌人恶意散布的,说在他和他的同僚的观念中,有一种主张颠覆,甚至是从根本上属于破坏性的东西。他们一直被看做是图谋不轨,妄图煽动邻近几个庄园的动物叛上作乱。但是,事实是任何谣言都遮掩不了的。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与他们的邻居在和平的环境中共处,保持正常的商贸关系。他补充说,他有幸掌管的这个庄园是一家合作性企业,他自己手中的那张地契归猪共同所有。

他说道,他相信过去任何的猜疑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在不久前对庄园的处理例行事务中又作了某些改革,以便进一步增强邻居们的相互信任。长期以来,庄园里的动物还有一个颇为愚蠢的惯例,那就是互相以“同志”相称。今后将取消这个称呼。庄园里还有一个奇怪的传统,搞不清是什么原因,就是在每个星期天的早上,所有成员要列队走过花园里一个钉在木桩上的雄猪头盖骨。这个仪式也将被取消。

头盖骨已经埋起来了。另外,来访者可能已经看到那个旗杆上飘扬着一面绿色旗帜。果然如此的话,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过去绘制在旗面上的白色兽蹄和兽角现在已经没有了。从今以后升起来的将是一面没有绘制任何图案的全绿色旗帜。

拿破仑说,皮尔金顿先生出色而友好的演讲,他只有一点要作一补充修正。皮尔金顿先生一直提到“动物庄园”,他当然不知道了,因为就连他拿破仑也只是第一次宣布,“动物庄园”这个名字已经被废除了。今后,庄园的名字将恢复过去的“曼纳庄园”,他相信,原来的这个名字才是正确的。

“先生们,”他总结说,“我同皮尔金顿先生的祝词一样,但要以不同的形式,请大家先斟满这杯酒。先生们,这就是我的祝词:为曼纳庄园的繁荣昌盛干杯!”

同刚才一样,餐厅里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而真诚的欢呼声,主客们个个把酒一饮而尽。但当外面的动物们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这一情景时,他们似乎看到了,有一些怪事正在发生。几头猪的脸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苜蓿那一双衰老昏花的眼睛扫过一个又一个面孔。他们有的有五个下巴,有的有四个,有的有三个,但是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融合,正在发生着变化。接着,热烈的掌声停止了,主客双方又重新拿起扑克牌,继续刚才那场中断的游戏,窗外窥视的动物也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动物们还没有走出二十码,突然又停住了。庄主院里传出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他们连忙跑回去,又一次透过窗子向里面探望。一点没错,屋子里面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那情景,既有高声叫喊的, 也有捶打桌子的;一边是满腹疑虑的锐利的目光,另一边却在咆哮着矢口否认。争吵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拿破仑和皮尔金顿先生同时亮出了一张黑桃A。

十二条喉咙一齐在愤怒地狂喊着,他们何其相似,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人,哪个是猪!而今,不必再问猪的面孔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这再明白不过了。窗外的动物们先从猪看到人,又从人看到猪,反过来再从猪看到人;但他们再也分辨不出谁是猪,谁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