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毛虫的队伍长短不一,相差得比较悬殊。我看到过的最长的队伍有十二、三米长,是两百多条松毛虫排列而成的。这些松毛虫排成极为精致的波纹形曲线,浩浩荡荡地前进;而最短的队伍总共只有两条松毛虫,但是它们仍然十分遵守纪律,一只紧跟在另一只的后面。
有一次,我决定要和我养在松树上的松毛虫开一个小小的玩笑。我要用它们自己织的丝带铺一条路,让它们按照我设计的路线走。我想,既然它们只会盲目地跟在别人后面,那么如果我把这条路设计成一个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圆圈,它们是不是就要在这条路上不停地转圈呢?
一个偶然的发现帮助我完成了这个试验。我的院子里有几个栽棕树的大花盆,花盆的周长大约一米。松毛虫们平时很喜欢爬到盆口的边沿,而那边沿恰好是一个现成的圆周。
有一天,我看到一大群毛虫爬上了花盆,慢慢来到它们最喜欢的盆沿上。接着,这一队的毛虫陆续全部爬上了盆沿,在盆沿上前进着。我希望队伍能够围成一个封闭的环。换句话说,我希望为首的毛虫在花盆沿上绕行一圈后能够回到它出发的地方。一刻钟之后,我的愿望实现了。现在整个盆沿都被这对松毛虫围住了。接下来,我就要进行试验的第二步,就是把正在爬向盆沿的松毛虫赶走。否则它们就会提醒原来盆沿上的同伴走错了路线,从而打乱我的计划。要使它们不爬到盆沿上,就必须把地上到花盆之间的丝带拿走。于是我把那些正要继续向上爬的毛虫拨开,然后用刷子轻轻刷去丝带留下的痕迹,就相当于截断了它们的路径。这样,下面的毛虫上不去,而上面的毛虫也下不来了。一切准备就绪后,现在我们就可以看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有趣的场面了:
盆沿上的毛虫在上面一圈圈地转着。不过,现在它们中间已经没有领袖了。因为这个封闭的圆周没有起点和终点,谁都可以成为领袖,谁又都不是领袖。不过,它们自己可能并不清楚这一点。
盆沿上的丝织带子越来越粗了,因为每条松毛虫都不断地把自己的丝加上去。不过,这个盆沿除了这条圆周路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岔路了。难道它们要这样绕着圈无休无止地走下去,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吗?
老一辈的学者都喜欢引用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头驴子,它的主人在它的两边分别放了两捆干草,结果它竟然饿死了。因为它无法决定到底应该先吃哪一捆。”其实,现实生活中的驴子并没故事中所说的那么愚蠢,当它舍不得放弃其中一捆时,它会把两捆一起吃掉。我的松毛虫会不会比驴子聪明些呢?它们能离开这条没有缺口的路吗?我想它们会的。我安慰自己说:
“这个队伍也许会继续走一个或两个钟头,然后它们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发现这个错误,然后离开那个骗人的圈子,找到一条下来的路。”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乐观了,我太高估那些小虫子了。如果只要没有东西阻挠这些毛虫,它们就会废寝忘食地一直在那里转圈圈,那么它们就蠢得让人太难以置信了。不幸的是,它们真的就这么愚蠢。
松毛虫们接连走了好几个小时。到了黄昏,它们开始走走停停,因为它们累了。随着夜晚的到来,气温开始下降,它们逐渐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到来晚上十点左右,虽然它们仍旧在走,但步伐明显已经慢了许多,此时的它们更像是在懒洋洋地晃着身体。吃饭的时间到了,当别的毛虫都成群结队地出来吃饭时,它们却还在绕着花盆沿坚持不懈地走着。我猜此时的它们一定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到目的地和同伴们共进晚餐了。已经走了十个小时左右的它们,此时一定又累又饿,胃口好得不得了。在离它们几寸远的地方就有一棵松树,它们只要从花盆上下来,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但是,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已经成为自己所织的丝带的奴隶了,它们实在离不开这条带子。它们一定总是以为马上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但事实总是让它们失望,就如同海上的人看到海市蜃楼的心情。终于,到了十点半的时候,我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了,于是我决定回到房间睡觉。回去的路上我还在幻想,它们在晚上会清醒些,知道离开那个花盆。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再次看到它们,我发现它们竟然还是像昨天那样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只是此时的队伍是停着的。因为晚上太冷了,它们就停止前进,蜷起身子取暖。等到太阳升起,气温逐渐升高,它们就恢复了知觉,又开始周而复始地在那里兜圈子了。
到了第三天,一切都和第二天如出一辙。这天夜里非常冷,可怜的毛虫们又受了一夜的苦。这次我发现它们在花盆沿分成两堆,谁也没有再排队。为了能够更暖和些,它们彼此紧挨在一起。而且,现在它们兵分两队,按理说每队都会有一个自己的领袖。这下它们就可以各自开辟一条道路,而不必一定一起行动了。我真为此替它们感到高兴。看着它们那大大的黑脑袋左右试探的迷茫样子,我想它们不久就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圈子了。可是不久,我发现自己又错了。当这两个分开的队伍相遇时,它们又合成一个封闭的圆圈。于是它们又恢复到整天兜圈子的状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绝佳的逃生机会。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依然很冷。这些松毛虫又都挤在一起,甚至许多毛虫被挤到丝带的两头。第二天一觉醒来,如果有谁发现自己在丝带外面,它就会就跟着轨道外的一个领袖往花盆里面爬。这队离开轨道的冒险家一共有七位,其余的毛虫并没有注意到它们,仍然在不停地兜着圈子。
到达花盆里面的毛虫发现那里并没有食物,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到队伍里,它们的这次冒险失败了。如果当初它们选择的冒险路线是通向花盆外面而不是里面的话,那么情形就截然不同了。
转眼间,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到了第六天,天气很暖和。我发现几个勇敢的领袖实在热得受不住了,于是它们用后脚站在花盆外沿,做出一副把脚伸向空中的样子。最后,其中的一只决定冒一次险。于是它从花盆上溜了下来,可是还没到一半,它的勇气便跑到九霄云外了。最后它又重新回到花盆上,与同胞们共甘苦。不过,这时的毛虫队已经从中间的某处断开,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圆圈了,现在毛虫队又恢复到一个领袖的状态了。也正是因为队伍中只有一个领袖,它们才有了一条新的出路。两天以后,也就是试验的第八天,它们开辟了新的线路,并沿着这条路爬下了花盆。到了日落的时候,最后一只松毛虫也回到了盆脚下的巢里。
我计算了一下,它们绕着圆圈总共走了四十八个小时,走过的路程超过250米。并且,它们只有在寒冷的晚上几乎安全到家的时候才乱了队伍的秩序,离开了既定轨道。可怜无知的松毛虫啊!有些人总是喜欢赞扬动物的理解力,可是我实在无法在松毛虫身上发现这个优点。不过,最终它们还是回到了家,而没有饿死在花盆沿上。这说明至少它们还是有点头脑的。
气象预报员
正月里,松毛虫会进行第二次脱皮。虽然这时的它不再像以前那么漂亮,但是这还是值得的,因为它增添了一种很有用的器官。现在,它背部终中央的毛变成暗淡的红色了,中间还夹杂着白色的长毛。在这些白色长毛的映衬下,红毛的颜色看上去更暗了。这件褪了色的外衣有个特点,那就是背部有八条口子一样的裂缝,可以根据毛虫的意图自由开合。当裂缝开着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每只口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瘤”。这个小小的“瘤”灵敏无比,稍微一有动静它就消失了。那么这些特别的口子和里面的小“瘤”到底有什么用呢?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一定不是用来呼吸的,因为没有一种动物——即便是一条毛虫,也不会用背部呼吸。如果我们仔细想象松毛虫的习性,兴许我们就可以发现这些器官的作用。
晚上是松毛虫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如果北风刮得太猛烈,天气冷得太厉害,再碰上雨雪交加或是大雾弥漫,松毛虫们就会乖乖地呆在家里,躲在那滴水不透的帐篷里面。
松毛虫们最怕坏天气,一滴雨就能使它们浑身发抖,一片雪花就能惹它们怒发冲冠。如果事先可以预料到这种坏天气,那么这将对松毛虫的日常生活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试想一下,黑夜里,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大老远地跑去觅食,如果遭遇到那么恶劣的天气,那实在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突然遭到风雨的袭击,那这些可怜的松毛虫可就要遭殃了。而且,这样的事情在天气变化无常的季节是时有发生的。不过,聪明的松毛虫们自有它们的办法——它们可以自己预报天气。下面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它们是如何预报天气的吧。
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到院子里,想观察毛虫队的夜间游行。我们一直等到九点钟,才进入院子里。可是……可是……这是怎么了?巢穴外面一只毛虫都没有!可是就在昨天和前天晚上我还看到许多松毛虫在院子里列队散步呢,今天怎么一只都没有了呢?它们都到哪去了?莫非是集体出游了?或是它们遇到了灭顶之灾?我们从九点等到十点,又从十点等到十一点,就这样一直等到半夜。失望之余,我不得不扫兴地送走了我的朋友们。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前一天晚上竟然下起了雨,一直到早晨还在继续,而且山上还有了积雪。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毛虫对天气的变化比较敏感呢?它们之所以没有出来,是不是因为它们早已预料到天气要变坏,所以不愿出来冒险?一定是这样的!我不禁为自己的推测暗暗得意。不过,我仍然要仔细观察它们以证明我的推测。
渐渐地,我发现每当报纸上的天气预告说气压来临,比如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时候,那些松毛虫就会躲在巢里不出来。虽然它们的帐篷暴露在外面经受各种坏天气的摧残,但是躲在帐篷里面的它们丝毫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它们甚至能预见到雨天之后的风暴。很快,松毛虫这种预测天气的天赋就赢得了我们全家的信任。每当我们要进城去买东西之前,我们都会在前一天晚上“征求”一下这些小家伙的意见。我们第二天的日程安排,完全取决于松毛虫在这个晚上的行动。它们简直成了我家的“天气预报小子”。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松毛虫预测天气的本领跟它背部那些自由开合的口子有着非常重要的联系:当它们要提取空气样本进行检测时,这些口子就会张开。如果检测结果表明即将有暴风雨,那么松毛虫们就会立刻得到警告。
松蛾
阳春三月来临的时候,松毛虫们纷纷离开帐篷所在的那棵松树,开始做最后一次旅行。三月二十日那天,我用了整整一个早晨的时间,观察一条由一百多只毛虫组成、长达三米的松毛虫队伍。这时候,它们的衣服颜色已经很淡了。这个队伍艰难地徐徐前进,在爬过高低不平的坡地之后,就各奔东西,成了两支互不相干的队伍。
现在,它们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要做。松毛虫队伍爬了两个小时后来到了一个墙角下,那里的泥土十分松软,非常适合钻洞。队伍的头领先是试探性地稍稍挖了下泥土,似乎是在检测泥土的松软程度。其余的毛虫充分信任它们的领袖,毫无怨言地跟着它,并接受它的任何决定。最后,领头的毛虫终于找到一处自己满意的地方,在那停下了脚步。接着,其余的松毛虫仿佛是接到了“解散”的命令,也都纷纷跟着走出队伍,当时的场面立刻乱作一团。这个时候,再也没有谁要规规矩矩地排队了。所有松毛虫的背部都杂乱无章地摇摆着,所有的脚都四处不停地扒着,所有的嘴巴都挖着泥土。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终于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归宿——安葬自己的洞。等到某个合适的时候,打过地道的泥土裂开了,就把它们埋在里面了。于是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现在,毛虫们都埋在了地面以下三寸的地方,忙碌地织着它们的茧子。
两星期后,我又在地下挖到了它们。它们都被裹在一个个小小的白色丝带里,丝带外面还沾染着泥土。有时候,由于泥土土质的关系,它们甚至能够把自己埋到地面以下九寸的地方。
那么,那些触须柔软、翅膀脆弱的蛾子是如何从地下上来的呢?而且,这些蛾子要在地下呆到七八月份,那时候的泥土由于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就变得非常坚硬了。如果没有特殊的办法或工具,它们是很难冲出那坚硬的泥土的。此外,要想冲出那层层壁垒,这些蛾子的身体结构还不能太复杂。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挖了些茧子放到实验室的试管里。我发现松蛾(这个名字比较适合此时的松毛虫们)钻出茧子的时候会有一个预备的姿势,就像短跑运动员发令枪响之前下蹲的姿势一样:它们把它美丽的衣服卷成一捆,翅膀则像条围巾一样紧紧贴在脚前面;它的触角此时还没有长出,于是就被它向后弯曲,紧贴在身体两旁;它将身上的毛向后梳去,周身只有腿可以自由活动,那是因为它要借助腿的力量帮助身体钻出泥土。总之,它们自己缩成了一个圆柱体。
不过这些准备对于挖洞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它们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呢!如果你用指尖摸摸它的头,你就会发现它的头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通过放大镜,我发现那是一种很硬的鳞片。而在它头上的鳞片中,又数额头中央顶部的鳞片最硬,看起来很像一个回旋钻的钻头。在我的试管里,我看到试管里的蛾子用头轻轻地碰碰这,撞撞那,想把试管里的泥土钻穿。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它们就钻出了一条通往地面的十寸长的隧道了。
最后,松蛾钻出了坚硬的土层,只见它缓缓地张开翅膀,伸展着它的触须,又将毛发梳理得蓬蓬松松的。待梳妆打扮完毕,它就完全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美丽的蛾子了。
虽然它可能不是所有蛾子中最漂亮的一种,但是它的外衣已经足够称得上是它们中的佼佼者了。让我们来欣赏一下现在的松蛾:灰色的前翅上嵌着几条棕色的曲线,白色的后翅与覆盖这淡红色绒毛的腹部相得益彰;颈部密密麻麻地围着些小小的鳞片,看上去就像是围了一条完整的围巾。好一套雍容典雅的盔甲啊!
我还知道一个关于这鳞片的小故事呢,听起来十分有趣:如果我们用针尖去碰这些鳞片,无论我们用的力多轻,都会有数不清的鳞片飞扬起来。其实,这种鳞片就是松蛾用来放置松蛾卵的小筒。而关于这个小筒的内容,我们已经在第一节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