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决定生死,骑在蒙古马背上,平宋副都元帅阿剌罕狂热地想。耳畔闷雷般的炮击声,已经让他无法在保持冷静,破虏军在开炮,每一次都是上百发炮弹。麾下的骑兵早冲进炮位一刻,就有数以百计的蒙古男儿的性命得到拯救。
夹在两座山丘之间的谷地小路不算宽,地势有些起伏,土也有些软。可阿剌罕已经无暇考虑这些了,蒙古马的优势就在于能在平缓的土坡和沙地上冲锋,蒙古骑兵的速度优势,正是破虏军的劣势。
短短的谷地很快被战马冲过,目光越过谷口稀疏的树林,已经可以看见远方青黑色的硝烟。那是炮弹发射时特有的烟雾,阿剌罕拔出弯刀,指向了硝烟升起的方向。
“左前方,啊!”一个冲字没有喊出,胯下的坐骑突然腿一软,把阿剌罕甩了出去。护卫亲兵赶紧提缰绳,纵马从阿剌罕摔倒之处跃过,然后脚踏马镫,飞身跳落,护在阿剌罕身前。
后续的亲兵陆续拉缰绳,在阿剌罕身后用身体挡成围墙。几个反应不及的蒙古武士重重地与亲兵撞到一处,双方俱是筋断骨折。
整个骑兵队伍登时一滞,紧接着,细细的风声就从丘陵两侧响了起来,不知道多少破虏军弩兵从草丛中站起,端着弩弓,把雨点般的利箭泼向蒙古武士。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十几支弩箭同时打在马身上。血,从战马的鼻孔,嘴巴,身上的伤口,喷泉般落下,溅了阿剌罕满身满脸。半昏迷状态的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亲兵捂着胸口,一个个倒了下去。
埋伏!阿剌罕清醒地认识到,翻身欲坐起,却被一个受伤的亲兵,死死地压住了肩膀。
“人多!”亲兵喘息着说道,头一歪,趴在阿剌罕身上死去。躺在亲兵身下,阿剌罕听见喊杀声,陆续从山谷两侧中响起。
“完了!”阿剌罕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嗓子底。但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就从喊声的密度上判断出,伏兵的数量不比自己所带的人马多很多。强忍住肢体的疼痛稳住心神,找准个机会,他背着亲兵的尸体翻身跳起,低着头,快速跑进了乱作一团的大队人马中。十几支弩箭尾随而来,射在他背后的尸体上,在他跑过的路线留下一串血迹。
“给大帅让马,让马!”有将领认出阿剌罕,大声喊道。
一名身份低微,有孛斡勒(牧奴,早期氏族战争中的俘虏)血统的武士被人推下马背,空出的战马让给了阿剌罕。到了此刻,阿剌罕也顾不上这样做是否有违军纪,跳上马背,疯狂地喊叫起来:“两翼骑兵下马,以战马为掩护放箭还击。斥候回身探路,各百夫长整队,乱跑者杀!”
“乱跑者杀!”附近的士兵高声将阿剌罕的命令传了开去。几名红了眼睛的低级将领策马巡视,将不肯安静下来的人和战马都射翻在地上。
很快,蒙古军在打击下恢复了镇定。各百夫长一面组织人手向前方和山坡两侧的破虏军还击,一面快速把各自的损失报告给了阿剌罕。
骤然遇伏,两千北元骑兵被打下马三成以上。特别是冲在最前方,追随在阿剌罕左右的亲信,几乎全部死在了弩箭下。阿拉罕的掌旗官也被人射死了,连尸体,带旗,还有联络本军的号角,俱落入了伏兵手中。
但此刻被挡在山谷里的蒙古武士,尚能战斗还有一千四百多人。镇定下来的阿剌罕想凭借这一千多弟兄,突破前方谷口几百人的埋伏。
一边安排善射者向两侧山坡上的弩手反击,阿剌罕一边调整的队伍。所部士兵不愧是打仗打出来的蒙古精锐,在阿剌罕的调整下,迅速组成一个棱形。随着阿剌罕一声令下,百余名蒙古骑兵给在千夫长苏合的身后,刀锋一样刺了出去。
此刻,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远方的炮位,而是突破拦截在面前的破虏军士兵。如果不把山谷口的士兵突破,即使倒退回去,也难保后路被人封死。
“全队,跟上!”阿拉罕又是一声命令,除了与两侧山坡上破虏军对射的弓箭手,其他蒙古武士一拥杀向谷口。从最初的慌乱中平静后,他们也发现,所谓伏兵,等多两千多人。与这个数目的宋军交战,蒙古人从来没败过。
看着不远处呼啸冲来的骑兵,铁血百夫长王老实高高地举起了令旗。埋伏在山谷两侧的士兵立刻转动树枝搭成的转盘,将几根细细的铁线,以山谷两侧的古木为支撑,拉到与马头同样高度。
王老实笑了笑,拿出从敌军掌旗官身上搜来的牛角号,呜呜呜呜地吹将起来。
听到号声,自觉受了侮辱蒙古铁骑骤然加速,风一样冲上。
“找死!”王老实骂了一句,带着一个营破虏军,缓缓后退。
阿剌罕的判断不错,埋伏在这里的只有王老实麾下的一个团。自从安溪城上打出信号旗,他就奉命跑到了这个位置。随军地图上显示,此地是敌军骑兵迂回的最近位置。赶到谷口后,打仗打出经验来的王老实立刻分兵,让两个营弟兄分别到两侧山坡上埋伏,剩下的人,立刻就地制造对付骑兵的陷阱。
陷阱刚刚制造了一半,山梁上打出了旗语,告诉他蒙古骑兵已经迫近。王老实带着人隐蔽,然后趁着阿剌罕不备,给了对方当头一击。
一击得手后,他又陆续把一些阴损招数用了出来。有些是苗春教导给他的,有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大兵团会战时,这些伎俩不值得一提。但在山地与丘陵间,却个个能置人于死地。
千夫长苏合红着脸,狂叫着冲出山谷。在狂奔的途中,他挨了两记弩箭。但身上的罗圈甲很厚实,两支弩箭都没给他造成致命伤。流血的感觉,更激发了隐藏在他身上的兽性,他扬着头,发出一声声狼号。
“啊――――”凄厉的喊声在丘陵间回荡。下一刻,苏合发现自己又掉下了战马。心爱的乌龙驹突然跌倒在地上,脖颈出裂开一道刀痕,滚烫的马血喷了他全身。
“啊———”苏合高举战刀,站在血泊中号叫道。跟在他身后的骑兵陆续掉下了马背,有的被战马压在了身下,有的甚至活活被后面的骑兵踩成了肉酱。
一头又一头战马倒下,挂在树上的铁线支撑不住,砰一声绷断。后续的骑兵又向前冲了几步,又成了其他铁线的猎物。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纷纷勒马。
如此高的速度,碰到如此细的铁线上,效果和撞在刀锋上没任何区别。蒙古武士们再勇敢,也不会主动向刀锋上撞。
胯下战马被勒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声悲愤的长嘶,没等战马的四踢着地,几十枚手雷扔到了马肚子下。
爆炸声接连不断,山谷口,浓烟和火光相继涌起。王老实带着弟兄,缓缓地压到烟雾周围。
弩箭射击声再次响起,被挡在谷口的蒙古武士全部成了火靶子,被破虏军士兵逐个“点名!”
几个蒙古武士不甘心被隔在铁丝后捱射,,跳下战马,在老兵和牌子头(十长)的带领下,猫着腰杀上。才几步,一脚踏上了沙土中的三角钉。
“啊!”当先的蒙古武士抱着脚掌,向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四处狂跳。滑稽的动作立刻吸引了破虏军的注意力,几支弩箭陆续射到,蒙古武士抱着脚,跌倒在尘埃中。后面的士兵见此惨景,掉头便退,远远地逃回了本阵。
王老实拿起号角,“呜呜呜呜”吹个不停。阿剌罕被他吹得恼怒,组织人手去攻击山坡两侧放冷箭的破虏军,却没想到,十几个蒙古武士才冲上半坡,就被人向滚地葫芦一样撞了下来。论身材,蒙古武士比破虏军战士粗壮得多,无奈此地为山区,百丈岭老兵,当年终日炼得就是如何在山间奔走,厮杀,走在山坡上就像走平地般稳当。而骑惯了马的蒙古汉子,却无法在草皮和石块间站稳,十分本事发挥不出其中三分。
角声越来越急,阿剌罕被逗弄得越来越怒,几番冲锋,都被破虏军赶回。而山谷两侧和堵住谷口的破虏军士卒却好整以暇,慢慢地蚕食着山谷中的蒙古武士。
终于,快马赶回的斥候抱住了阿剌罕,告诉他后路并没有被封锁的消息。
杀红了眼睛的阿剌罕也终于明白,对面的破虏军从头到尾都没做过全歼自己的打算。拦路的破虏军士卒不多,即使四面合围,将自己麾下这两千人全歼,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所以,对面那个破虏军将领只想把自己激怒。
激怒自己,他就可以把这些蒙古骑兵拖在山谷中。拖延一刻,对骑兵偷袭炮位行动抱有希望的阿里海牙,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阿剌罕猛然清醒,狠狠地瞪了王老实一眼,打马回撤。
剩下不足九百的蒙古骑兵跟在阿剌罕身后,呼啸而去,留下一地人和战马的尸体。
王老实站在谷口,没有下令追击,战术目的已经达成,他不愿意付出更多代价去冒险。跳在一块岩石上,望着战马带起的烟尘,他再次举起了号角。
“呜――呜呜――呜呜”,北地寒牛特有的角声在丘陵间回荡,仿佛在给阿剌罕送行。